第一百零八章：有心無力

  馮盈做事，不讓人操半點心。霍溦這還沒到家，如山縣誌就被人送到越家。

  尋了幾句話搪塞越夫人，霍溦對著滿是灰塵的積年縣誌，點燈熬油。

  她始終堅信，在這世間，凡是人過便必留痕，雁過便必有聲。作為記載著羌縣歷年沿革、地理、戶口、貢賦……的縣誌，哪怕李濤有心遮掩，也會似有若無地留下些印記。

  而這印記，就是霍溦要找的東西。

  縣誌成文後便被壓入箱底。無人監管，這裡面說不準都是些車軲轆話。

  從這麼些縣誌裡面找東西，其難度不亞於，於草地之中尋細針，荒漠之中尋小石……

  霍溦也知道這是笨法子，可他們現在實在是太被動了。沒有人，也沒有馬，只成日裡能靜待著事情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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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讓她找些事來做，她覺得自己早晚有一日會被逼瘋。

  而且他們總是要掌握一定的主動的。否則，別說是三月，就是再來三年，他們也不一定能完成燕王所託。

  細細地將這諸年縣誌一眼一眼地看過，霍溦從不覺得自己是聰明人，所以她堅信這筆下文字，是絕不會欺她，騙她。

  把自己看到也許有用的東西，不敢遺漏地記下來。

  在筆尖跟紙張的沙沙聲中，有些東西，在她腦中漸漸成型。只不過要印證它，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及證據進行佐證。

  一夜沒睡，霍溦出門揉成發麻脖子，卻被越夫人給逮了個正著。

  不讚許地看著眼下烏黑一片的霍溦，越夫人往她手裡塞了一碗熱湯麵。

  這是她親手做的。

  越夫人以前哪兒上過灶，做過飯。只不過是知道霍溦跟越珵不肯讓她操心，家中又不便請僕婦，她就自覺練起來。

  從食難下咽，到如今的色香味俱全，她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心虛地笑了笑，霍溦將自己的口中塞得滿滿當當的，不讓自己有半點，回答越夫人念叨的機會。

  「你呀你，就是不聽話，小小年紀就這麼熬。等到了我這般年紀，你就知道，這病可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跟越振並肩作戰多年，就算霍溦跟越珵極力遮掩，她也瞧出了點端倪。只不過孩子們孝順，她也不辜負。

  知道他們心裡急，越夫人只好多用美食安撫他們。

  畢竟，經過鄞都那一回事，她也是看清了。不管孩子們要做什麼，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只要他們一家人，能團團圓圓地在一起就行。

  所以她從未催促過越珵，也絕口不提他父兄。

  因為她相信，以她孩子的心氣，是不會就這麼將仇恨拋諸腦後的。而就是因為相信，所以她從來不參與霍溦跟越珵之事，也從來不給他們施加任何壓力。

  老老實實的在越夫人充滿譴責的目光下，補了一覺，霍溦醒來，發現許久不回家的越珵，正坐在她昨晚的位置上，翻閱著她辛苦一夜寫的東西。

  「我聽娘說，阿姐又不乖，熬了一宿。」

  就算是，覺著自己年輕身子好，這一夜未睡，如今在床上躺了這一會兒，霍溦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酥麻。

  懶洋洋地把自己縮成一團，戀戀不捨著暖和被窩，被越珵這麼一說，霍溦才從被中起來。

  披上大衣，吸著鞋子，走到他的身邊，搶過他手中的東西，霍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要是不熬，你手裡的東西哪裡來？別讓我好心都成了驢肝肺。」

  沒想著她這起床氣這麼大，摸了摸鼻子，越珵識相地沒有反駁，任由霍溦將桌上散落一片的東西收拾乾淨。

  「軍營裡面的事都處理好了？怎麼突然家來了？」

  垂著發酸的臂膀，越珵仰著面，盯著漆黑的屋頂，將椅子撐起來晃了晃，「算是，有點成果了吧？」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這算是，是咋回事？」又說了越珵一句，霍溦擠開他，接著拿過昨晚沒看完的東西，又翻找起來。

  往左邊沒翻過的縣誌伸手，越珵還沒碰到，就被霍溦給打落下來，識時務地將手伸向右邊被翻過的那一側，他搖了搖頭。

  「積年之病，豈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治不好，也得儘快治。李濤一旦出手，外面那些流民們……」

  霍溦話未說完，可未完之意，他們都明白。

  哪怕霍溦相信，鄭小子不敢瞎說，可對於他的話，越珵還是找人去打探過的。

  只不過，這越打探，他們就越心驚。

  他們入城時，遇到的那伙人，都還算好的。

  聽說，就在他們入城後的幾日。有一隊行商，裡面有人憐憫他們，扔了個餅出來。可就是這一張餅，直接釀成了一場血案。

  不僅商隊裡的東西被搶光了，就連裡面的人，也下落不明起來。

  不吝於用最惡劣的念頭去揣測他們，二人一直覺得，這隊商戶中人的下落，當是凶多吉少。

  人多了，就容易產生摩擦。而吃不飽，更容易讓人心情煩躁。

  將這麼多心情煩躁，又摩擦不斷的人，關在城外。這裡面只要有一個動壞念頭的，那這點火星，就足以將外面暗潮洶湧的人群，徹底點燃。

  「有心無力，也是難啊！」

  越珵已經儘量去打探萬勝村的情形了，可是他們實在是抱團太緊，又有王亞這種，拖後腿的人在。因此，這進展始終都是緩慢。

  褚燃那日說的話，越珵根本是半點不信。

  如果真要像他說的，村里就他一個青壯年的話。

  那些新生兒跟大著肚子女人，那又是怎麼回事？他不相信，這些軍戶家裡都能大度到，讓自家媳婦改嫁，還留在家裡幫別人養孩子的地步。

  窮山惡水出刁民，羌縣稱不上窮山惡水，看這萬勝村的刁民也不堪多讓。

  摸不到能將他們徹底釘死的證據，他們是絕不會承認的。

  所以雖然知道內里緣由，沒有挖到他們的底細，越珵現在也只能跟他們耗著。

  瞧他手發顫，霍溦放下手中東西，拉過越珵右手，給他捏著手筋，「有心無力，也該盡力。只要做過了，就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