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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汲汲於名利者

2024-08-31 00:17:06 作者: 減字南柯子

  翌日一早,霍溦便將李鷗所求告訴越夫人。越家男丁不在,府中唯有越夫人有資格代子寫放妻書。

  「真是她自己要求的?」歪靠在軟榻上,望著窗外紅梅,越夫人聲音很淡。

  霍溦知道,這封放妻書對背負夫君兒子皆被困囚的越夫人很殘忍,可她還是要說。因為,她為越家的百般籌謀還未見效,不能倒在李鷗身上。

  

  凜冬已至,外面的世界風似刮骨。越夫人盯著外面,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她……好歹也嫁入我們越家五年。既是她真心所求,我這個做婆母的也只有應承地份。畢竟,咱們越家還沒有到硬要將她留下的地步。」

  提筆代子寫下放妻書,越夫人臉色更白了。

  「快過年了,她如果願意留下里過年,就算了。要是執意要走,就多給她支點銀子,再給她派幾個得用的人。她嫁妝都在邊關,別讓她空手離開。」

  說完這些話,越夫人又躺回軟榻。慘白日光照耀下,她的鬢角好像一夕之間冒出許多白髮。

  不知李鷗等這一刻等了多久,拿到和離書,她就迫不及待地要離開。只要了些許金銀,越家的人,她一個都沒要。

  「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褪下越家媳婦的華衣,李鷗身穿粗布衣裳,頭上唯有一根木簪綰髮,平凡的就像大街上都可隨手拉過來的人般。

  站在鎮國將軍府的金字牌匾下,李鷗忍住想哭的衝動,竭力扯出一個笑來。

  「一路平安。」

  越家在人監視之下,按理說李鷗離開,走小門更安全,可她卻非要從正門離開。

  將手中裝著乾糧的包袱遞給她,霍溦拍了拍她的肩。現在世間所有的祝願,對李鷗來說,都沒一路平安更好。

  點了點頭,李鷗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將軍府莊嚴肅穆的大門。利落翻身上馬,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府前的青石街道上。

  李鷗離開後,紀純安靜了很久。就連過年只在越夫人房中吃了一個小宴,沒讓她出去湊熱鬧,也沒多說一個字。

  元微二十七年的開始,就在越家蒙冤的陰影下,悄然開端。

  「外面怎麼突然這麼吵鬧?」

  因越家身上罪名未清,沒人敢上越家的門,也沒人敢讓越家人上門。外面喧騰歡鬧的新年,于越家而言就跟兩個世界般。

  本以為這個年要這麼悄然過去,可正月初七,鄞都卻突然陷入莫大的熱鬧之中。就連人人避之不及的越家門前,也染上幾分熱意。

  好不容易從人堆里搶了不少的喜錢,那僕婦本喜不自禁,如今被任然一問,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

  最後,在任然多番詢問下,她才吞吞吐吐地說:「聽說是晉國使臣來了,街上正舉行歡迎儀式呢。」

  「你說……是晉國人來了?」霍溦想過魏國公會按捺不住促成議和之事,卻沒想到他連一個年節也忍不了。

  越家戰功多為抵抗晉國敵寇所立,被霍溦這麼一問。那僕婦撲騰一聲跪在地上,口稱只是想湊個熱鬧,沒想卻是晉國人來了。

  這晉國本是姜國周遭一彈丸小國,卻不知何時竟發展成一方勢力,開始侵虜兩國邊界。姜晉之爭連綿多年,可偏姜國皇室軟弱無力,尚文抑武,常割地賠款於晉國。

  直至越振橫空出世,率越家軍驍勇善戰,才將敵寇抵擋在沅江之北。

  而自打越振抵寇開始,朝中便為和戰,爭議不休。更添有皇位之爭,直將和戰之事推上風口浪尖。

  「派人守好娘的院子,不能讓晉國消息傳入分毫。」越夫人好不容易因為過年,身上添了幾分喜氣。如今乍一聽這消息,霍溦下意識就想瞞著她。

  可到底還是遲了,她跟任然趕到越夫人院中時。她正面如金紙,唬得路媽媽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護心丹一顆顆放入越夫人口中,可她胸口的起伏卻越來越小了。最後,竟連身子也變得涼起來,好似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你幹什麼?」一把拉住往外跑的霍溦,怕她不理智惹出事端,任然不讓她離開。

  咬住牙關,看著皇宮的方向,霍溦捏緊了拳頭,「我去請大夫。」

  「你請不到的。」越夫人身子不好久矣,越家不是沒有試過請大夫。可只要聽到個「越」字,那些大夫便跟嚇破膽似的,左右推諉,不敢前來。

  「我今天就是搶,也會搶個大夫回來。」

  推開任然的手,滿目通紅的霍溦跑入象徵生命的春雨之中。

  「不好意思,今日都約滿了。」

  「我們家大夫突然肚子不適,出不了門,真是對不住了。」

  「你們越家如今境地,誰敢上門,我勸夫人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

  一戶一戶地上門,一次一次地被拒絕。

  春雨越來越急,將鄞都大大小小的醫館跑遍,霍溦最後連挪都挪不動了,可她還是沒有放棄。

  她答應過越珵的,會幫他照顧好家中女眷的。所以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絕不會言棄。

  晉國使臣前來,乃是鄞都難得的盛事。作為鄞都之中最好的酒樓,天香樓的包廂自然早被人哄搶完。

  看著街上那淋得跟落湯雞似的少女,於樓上陪伴家眷的沈御醫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能被諸多醫館接連擋在門外,闔都之中除了越家人,不作他想。

  錚錚男兒,精忠效國。到最後卻落得個污名在身,連家眷也得不到醫治。他將目光挪回,嘆了一口氣。

  「祖父,這是什麼意思?」被長孫拽著衣角,沈御醫含笑看向家中這個手不釋卷的孫兒。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求含靈之苦。」沈御醫喃喃念著孫兒指著的地方,心中那原本堅硬無比的地方好似被人猛然觸動。

  他自幼立志為醫的信念,難道只是為了在官位上有所精進嗎?

  如若這樣,他跟朝堂上那些見風使舵的蠹蟲有何不同。

  醫者眼中應只有患者,何時那些外物也成了他們看診的準則。

  汲汲於名利者,不堪為醫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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