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桃木簪

  直至任然離開，霍溦腦中還不斷想著她的那個笑。

  越家。

  

  她這是才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啊，捂著發痛的頭，霍溦滿心無奈。

  今天是元微二十六年臘月十五，成帝已下旨將越振及其三子關入大理寺獄中。因護送家中女眷而慢行的越四郎，也會在入城之時被人拿下。

  八日前，臘月初七，成帝連下十五道班師詔令越振將軍收兵回朝述職。其後，越振攜長子、次子、三子快馬回朝，可尚未至京，便被魏國公以通敵謀逆之名逮捕。

  而在翻過年的正月十七，成帝則會以有異謀、抗聖命、擁兵不進等數罪賜死越家父子五人。而聖旨所下當夜，大理寺天降異火，越家父子葬生火海，屍骨無存。

  戰功赫赫的越家，就此消散於史冊當中。

  這是燕王前世列舉成帝諸多罪狀中最重的一條，而越家慘案，也因越振父子還朝前曾於北樓邊境奮戰，而被世人稱之為北樓奇冤。

  想到這兒，霍溦不由苦笑出聲，她這位繼母真是太會給她找婆家了。

  嫁給林瀾，是重複上輩子的命運。而跟這位越四郎定親，則永遠都等不到花轎落地之日。

  正當霍溦正蹙眉思考著自己如今處境時，門卻忽然被人叩響。

  「霍姑娘，你在嗎？」

  門外的越珵緊張地扯著自己身上的袍子，他也沒想到自己昨夜隨手一抓，竟會給自己抓個媳婦回來。

  從小看著父母、兄嫂恩愛長大的他，也曾在私下設想過自己見未來媳婦第一面的百種情形。但這諸多設想中，沒有一個是渾身是血，扯著媳婦腳喊救命的。

  門外的這個聲音，霍溦一輩子都不會忘。

  若不是他昨夜死命拉著她的腳不放，她早就逃出去了，何必在這裡兩難。

  「在下越珵，這廂有禮。」門一打開，越珵抱拳，迅速將在腹中排練過千百回的台詞說出。

  昨夜天黑，他臉上又都是血污，霍溦直至現在才看清越珵的臉。

  頭上裹著一圈紗布，一雙烏泠泠的鳳眸跟剛出生的幼犬似的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白皙的皮膚隨著她目光的停留而逐漸泛紅。

  「進來吧。」

  事已至此，現在就是再氣惱也於事無補。還沒想好該何去何從的霍溦，還得對這個未來可能是她丈夫的人和言細語。

  霍溦轉身，越珵這才發現剛才自己居然說著文人的見面詞，手上行著武將的禮。

  氣惱地拍了一下不爭氣的手，他幾個跨步趕上霍溦。借著身高差，悄眯眯地覷著她的臉色，想從中看出些什麼來。

  「越公子不好好養傷，找我有什麼事？」

  沒想到這越珵落座後，竟一直盯著自己看。從未被如此年輕男子盯著看，霍溦有些僵硬地甩出這句話。

  前世就算是窩在成帝懷中面對朝臣都遊刃有餘的霍溦，第一次感覺到何為，坐立難安。

  因為她是妖妃，所以前世那些男人合該看向她的目光眼帶淫邪，滿目唾棄。而像越珵如此無邪又誠摯的目光，她已經記不得多久沒看到過了。

  被霍溦這麼一問，越珵有些遲疑地摩挲著手中的木簪，腦中卻不自覺地冒出三位兄長送的木簪。

  兩相對比之下，一時間不免有些垂頭喪氣，覺得自己這雕得真是狗屁不如。

  可想起家中傳統，卻還是狠狠心，一鼓作氣地將簪子放在桌上。

  怕霍溦看不上，越珵有些焦灼地揉著好不容易才挑出來見她的袍子。

  「我們家有在定婚後為未來妻子雕刻木簪的傳統，我手藝不佳，現今只能雕成這樣。霍姑娘若喜歡就留下，若覺得入不了眼就扔了吧。」

  其實越珵自打醒來知道自己婚事定下後，就開始滿村找合適木料。

  千辛萬苦找到個合適的後，又好不容易的雕好，就慌忙換衣服來送給霍溦。

  聞言，霍溦低頭端詳著手中的木簪。

  這木簪是茉莉花樣的，雖花朵造型僵硬，簪身上還有多餘刻痕。可這每一道刻印，都無不代表著一位少年的真摯情感。

  見霍溦低頭不語，越珵心中直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想起大嫂的金絲楠木、二嫂的紫檀木、三嫂的黃梨花木，自己送的這根只是大街小巷中隨處可見的桃木。

  越珵越想越覺得對不住霍溦，伸手就想將木簪奪回來。

  「這根木頭不好，還是先欠著，等找到合適料子再給你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