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回憶

  小的時候，方意晚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大的人生贏家。

  除了父母的寵愛、優秀的家世、姣好的面容，還有無與倫比的才華，似乎沒有可以再錦上添花的東西了。

  再沒有遇到盛胤之前，方意晚絕對是一個十分自信開朗的人。在京城，大家貴女當中沒有可以比得上她的。

  就算有，也沒有她好看。

  本書首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方意晚自己都記不清了，好像喜歡一個人似乎就很容易會讓她失去自我。

  盛胤是天子驕子，一直說她脾氣野。如果不是方意晚家大業大，誰會喜歡她？

  和她相處的時候，他一直在忍受她的大小姐脾氣，一點都不會體諒他的難處。

  方意晚不服氣，但是也會進行反思，自己真的有那麼糟糕嗎？在日復一日的自我懷疑里，即便是一個正常人，也會逐漸對自我產生厭棄感。

  也許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劫數，方意晚的脾氣變得暴躁，變得尖酸刻薄。沒有人願意靠近她，盛胤也越來越厭惡她，甚至明目張胆地將陳嫣帶到了她的面前。

  方意晚有時在想，那時候如果自己不被別人動搖，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結局？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方意晚最後失去了盛胤。不，最可笑的是，也許她從來都沒有擁有過盛胤。

  盛胤站在幽暗的宮殿裡，面容俊逸出塵，就像她初見他的時候一樣迷人。方意晚呆呆地看著他的容顏，神情恍惚。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碰她。這樣的人，說愛她，誰會相信呢？

  據說，盛胤從來不碰會惹來麻煩的女人。方意晚在他的眼裡，就是一個大麻煩。

  盛胤早就知道江凌遠喜歡她，只有她不知道，於是他故意利用這一點去折磨江凌遠。

  方意晚起初就感覺十分奇怪。每次江凌遠出現的時候，盛胤都會對她熱情一百倍。

  受盡冷遇的她，面對盛胤忽如其來的愛意，她表現得受寵若驚。

  江凌遠遠遠地看著他們親密的舉止，眼神幽暗。她不知道的是，每一次他們之間的互動，都令江凌遠心如刀割。

  這一次的傷口還沒好，下一次的傷口又來了。

  一次又一次傷痕的疊加，傷口反覆化膿潰爛，仿佛永遠沒有癒合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江凌遠是怎麼過來的。

  方意晚卻渾然不覺，她確實是笨得要死。在她的眼中，凌遠哥哥只是脾氣不好，不愛說話而已。

  盛胤最後一次面對她的時候，方意晚才恍然大悟。

  有些人不是你一直在他身邊，他就會喜歡你。而是你的存在，他就不喜歡。

  既然不喜歡，又何必珍惜？利用完了丟掉，最好不過了。

  方意晚看見盛胤溫潤的眉眼裡暗藏殺機，她忽然釋然了，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盛胤，你到底對待我有沒有一絲真心？」

  「沒有。」盛胤的回答毫不猶豫，因為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思考。

  「你不喜歡我，還願意和我虛與委蛇這麼久？」方意晚不由得被他噁心到了。

  這個人就像蛇一樣，不斷地吐著信子逼近自己。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恐嚇她，而不是要殺她。

  「你要讓陳嫣當皇后？」方意晚忽然笑了起來，笑得蒼涼：「所以我就不應該繼續存在是嗎？」

  「不是，你還能活著，因為你還有用。」盛胤的聲音溫和又殘忍，就像是一把利劍刺進了方意晚的喉嚨，方意晚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不用向她揮刀，她就已經一敗塗地。

  方意晚癱坐在地上，她最狼狽的時候都是在愛上他以後。

  「我讓人把宮殿圍起來了，假裝要誅殺你。你的族人已經被我屠戮殆盡，你猜會不會有人來救你？」盛胤把玩著她的頭髮，嗅到她發間淡淡的清香。

  「你要殺就殺，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方意晚厭惡地揮開他的手，目光灼灼。

  「當然不能隨便殺你，你的用處可大著呢。」盛胤的笑容更加燦爛，好像在醞釀著什麼主意。

  「你還想幹什麼！我現在已經被你弄得家破人亡了！你還有什麼招數全部都使出來吧！我已經沒有東西不能失去了。」方意晚憤怒地狂吼，聲音悽厲。

  「對你來說，可能確實沒有。但是，別人有啊！」盛胤惡劣地扯住她的頭髮，逼著她往前看。

  他逆光而來，就像被光寵幸的孩子。

  方意晚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覺他就像光一樣耀眼奪目。方意晚以為是盛胤的人，眼神里的屈辱更甚。

  就為了對付她一個人，用得著派這麼多人？

  等她看清來人之後，她的眼睛倏然睜大。江凌遠來到這裡，她是怎麼也沒想到的。

  此刻，她有一個疑問盤亘在腦海，你到底是來幫誰？

  從情感上，她希望是來幫助她的。從理智上，她知道不會有人來幫她的。

  誰會幫助一個眾叛親離的女人呢？

  方意晚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江凌遠不是傻子，這麼重要的事情分不清利弊？

  江凌遠默默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她，眼神里是無盡的暗沉。

  「看來你是沒想到他會來？」盛胤掐住她的下巴，眼神戲謔。

  周圍的衛士已經是全副甲冑，持劍以待。方意晚看見英俊冷傲的江凌遠，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冰冷的淚水划過臉頰，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淚跡。盛胤感覺到有眼淚落到他的手背上，笑得更加恣意：「凌遠，你看看，你的小寶貝哭了。是不是特別心疼？」

  「你有事情可以找我，不用為難她。」江凌遠表現得十分平靜，沒有看她。

  方意晚試圖讓自己的眼淚不要那麼洶湧地流下來，但是她嘗試了好幾次，都是徒勞無功。

  「阿晚，你哭得越凶，他就越著急。」盛胤看著江凌遠一動不動的樣子，知道他在咬牙忍耐。

  「凌遠哥哥，你是來幫他的嗎？」方意晚哭得抽噎，在她的認知里，江凌遠一定是來幫盛胤了結自己的。

  不然，就是特意來送她一程。

  盛胤和江凌遠雙雙愣住，估計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等到他倆反應過來，盛胤是哈哈大笑，江凌遠則是臉上更黑了。

  「阿晚，你真的太可愛了。難怪江凌遠這麼喜歡你。」盛胤笑得不行，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這下子，我都捨不得你死了。要不然，我把你弄啞了，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一直伺候我怎麼樣？」

  「你做夢！」方意晚掙開了他的手，嫌惡地瞪著他。

  「算了。就算把你毒啞了，你也有機會去引誘別人，讓他們為你所用。我這人一向怕麻煩，還是不留你了。」盛胤惋惜地搖了搖頭，他為自己在那一瞬間的動搖感到慚愧。

  「你別想傷害她！」江凌遠終於說了一句話，聲音暗啞的不成樣子。

  「他是來救我的。」得到了這樣的認知，方意晚的心裡更加難受。放任她去死不好嗎？她已經害死了族人，害死了所有她的親近之人。

  就在幾秒鐘之前，她還以為江凌遠是來送她上路的。這麼看來，最後只有江凌遠還在她的身邊了。

  原來他是一直喜歡她的？可是，為什麼她現在才知道啊……

  難道他要為了方意晚硬來？他要憑藉一己之力硬抗盛胤的御用侍衛？

  即便他是駐守北疆的冷麵戰神，想要以一敵百，還能全身而退，方意晚幾乎都不敢想後面的事情。

  「你來幹什麼？我不喜歡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快滾。」方意晚平靜下來，恢復了往日刻薄的模樣。

  「呵呵，阿晚太會口是心非了。想讓他走？你以為他進來了還走得出去嗎？」盛胤眯起眼睛，捏住方意晚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

  方意晚盡力去掰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勁很大，怎麼也掙不開。盛胤的力氣越來越大，方意晚感覺自己的下頜骨要被捏碎了。

  她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已經無法忍受了。

  忽然，她的眼前寒光一閃。

  江凌遠手上的利刃已經橫在了盛胤的喉間，只差一寸就可以割開他的喉嚨。

  「放開她。」江凌遠眉間有森冷的寒意，盛胤從他的動作里分明感受到了殺意。

  盛胤真的放開她了，不過他的動作依然是很不屑：「江凌遠，你來之前知道自己的下場吧？這樣和我叫板，不怕我直接殺了她？」

  「你的手段一貫如此，我來這裡與你無關，我只是為了她。」江凌遠不願意說廢話，直接就要動手。

  「你有幾成勝算？外面都在傳言，你要犯上作亂。可是他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南越早就落入北涼之手了。」盛胤的聲音充滿無限的涼薄，就像在嘲笑一個失敗者。

  「這不是剛好如你所願？」江凌遠挑眉。

  「怎麼會？我以為江大將軍什麼都不在乎。」盛胤的語調越發邪肆。

  「我以為只有這樣做，你才會放過她。」江凌遠終於捨得看一眼方意晚了。

  方意晚與他目光相接，她紅了眼。

  「放過她？換做是你在我位置上你會放過她？你是什麼大善人？」盛胤的目光驟然變冷。

  「不會。」江凌遠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所以，我不會指望你。」

  「你來了又有什麼用？」方意晚哀傷地說道。

  今時今日的苦果，都是她自己種下的。

  「你後悔嗎？」江凌遠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方意晚站起來，朝前走了幾步，儘量讓自己靠近江凌遠：「我當然後悔，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了。我不奢求任何人原諒我，可是我求你，不要讓我欠你那麼多。」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樣，傻得可愛。」江凌遠的眼睛裡是無奈的憂傷。他攥緊了手指，又驀地鬆開：「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太自責。」

  「你為什麼現在都不怪我？」就算被衛士團團圍住，方意晚還是忍不住朝江凌遠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