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被約

  自上次芙蓉園一別之後，葉筠再沒有見過慕月笙，她雖得在百花宴上拔得頭籌，但長安城裡連街邊的婦孺小孩兒都不覺得她和慕月笙能發生什麼，何況是當今聖上。

  這婚事也就沒了下文。

  在許多外人看來，由於葉筠的插手，攪了慕月笙好好一個相親宴，好似把慕月笙吊在那兒了，婚事再次打水漂，其實不然，知道內情的那幾個都替葉筠打包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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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筠瞧著在宴會上一飛沖天，在當今聖上那裡都掛有了一號，卻得不償失，斷了王懷玉最後一絲念想，以後不定被王懷玉如何報復呢，畢竟在所有人的心裡，葉筠對慕月笙也沒有什麼想法的，贏反而吃虧，不贏到是好處多多。

  「小姐，這位慕十三爺邀請你去西山賞紅楓，是不是想報答你之前在百花宴上給他解的圍！」

  沉香正侍候葉筠換上與爬山賞楓相襯的衣衫，一眼瞧見被葉筠放置在梳妝檯邊的請貼，很替她家小姐打抱不平。

  不明不白的，就成了京城所有貴女嫉妒的目標，還招惹了王懷玉那種不講理的蠻橫貨色，她家小姐雖是不怕什麼，但總覺得為了那什麼慕十三爺不太值！

  ——你看，連沉香都覺得她家小姐和慕月笙不般配完全擔扯不到一對上來。

  葉筠覺得沉香太樂觀了，她師兄是絕對沒有那種覺悟的，她師兄約她去賞，那就一定只是為了賞楓，或許有些別的，也絕不會再是百花宴上的說頭。

  「管他為了什麼，我們去就是了，我正想賞賞那西山的紅葉呢！」

  葉筠是率直的性子，長年軍旅生涯，使她更多接近男子的灑脫，反少了些女子的思敏，這就是陷在了葉家這女人宅地里，何則她更瀟灑幾分了。

  因著自打慕月笙進京，他已經被各路茶館、酒館、青樓、遊園給拒之門外，但聞慕十三爺之名，退避百里。

  這次慕月笙邀請葉筠的西山賞紅楓之行，就不是什麼修建好的園子，而是西山後面那片險避的山間之處。

  葉筠收拾好後，到達府外，慕月笙乘坐的馬車已經在等著她了。

  那是一輛不太顯眼的烏篷馬車，一眼瞧上去泯然與眾，走進人流之中，很快就會與其它馬車混在一起。

  只有葉筠一眼看出那馬車與眾不同的地方，那馬車的車輪比著別的馬車多了一層環形閘，有了這道閘既方便控制馬車的速度，又能使馬車更加平穩，乘坐馬車的人更加舒適，而這道閘的發明人正是她。

  那時她還是蕭七娘，那時她還和師兄隨著師父在山間學藝，因著她身體不好，坐馬車的時候比騎馬的時候多，而山間小路不好行走，她每次坐馬車都不太舒服，便想著琢磨出點玩意治治這顛簸的馬車，讓自己舒服些，於是，就有了馬車上的這道閘，她畫的樣子，她師兄親手做的，他們師兄妹兩個的搭配總是那麼默契。

  都說物是人非，這過眼許多物件都在，可惜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蕭七娘了。

  葉筠傷感地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平復下心頭的情緒，帶著沉香走近馬車。

  聽著腳步聲走近，馬車裡伸出一隻修長的手臂來，手腕上纏著一串月白色暖玉一百零八羅漢珠串，手指如削蔥般細長白皙、指骨分明，把著淡褐色棉布車簾撩開了一道縫隙，那張絕色清俊的臉孔透著縫隙露出半顏來。

  「小丫頭，過來坐這裡。」

  慕月笙特有的悅耳動聽的聲音，充滿著磁性，呼了葉筠滿滿一耳朵，今天倒是怪了，她師兄竟沒念叨著讓她叫『叔叔、伯伯、小舅舅』這類的稱呼。

  葉筠走進馬車旁，慕月笙親自拉她上來，沉香就沒有這個待遇了，做為葉筠的貼身大丫鬟，她只撈到一個在馬車外面坐偏角的地方。

  慕月笙這輛馬車，不大，從外面看更是平淡無奇，但坐進了裡面卻發現是別有洞天的，暖墊暖爐小茶座，香茶點心小零食，樣樣不少，竟還有幾本雜書話本。

  葉筠微囧，依著她對她師兄的了解，這些東西都不是她師兄喜好的，應該都是她師兄專門給她這個小丫頭準備的。

  她想起前世，她師兄似乎也是這麼嬌寵著她，總想把她喜歡的東西都堆到她的眼前，若得她一笑，那簡直就是歡天喜地了。

  慕月笙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葉筠在見到車內東西時的神色，這小丫頭一雙水樣的杏眸里，竟是浮出了一種完全不是她這個年齡段該有的悽然思念。

  她在悽然思念著什麼呢？她小小年紀里可是有什麼是值得她如此神傷往復的呢？

  若她說她只是因為崇拜就去模仿昭昭，想做昭昭那樣的女子，聽著似乎是能聽得過去的，這東陵國里想崇拜模仿昭昭的又何止她一個呢？

  但是，如果真是那樣，這么小的小丫頭模仿在人們口口相傳里的昭昭，能做到形似已經都是不太可能的了，她這小小的年紀，又一直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可是有什麼本事去模仿得來長年在邊關衛國的昭昭的呢？

  要知道連著昭昭的親外祖母安康大長公主都是沒得機會在昭昭生前，見上昭昭一面的。

  何況這小丫頭不只做到了形似，還有神似，她甚至知道了許多只有昭昭自己該知道的秘密……

  這就不能不弄清楚，甚至上升到能不能留的地步了。

  慕月笙收斂了過多的情緒，換上了平日裡那副略顯玩世不恭的笑容，把他面前一盤芙蓉花糕推到葉筠的面前。

  「小丫頭，嘗嘗這盤芙蓉花糕，可是我今天早上賄賂了宮中最好的御廚才得來的。」

  葉筠還在神思往復，沒覺出來慕月笙是在有心試探她，她因著前世身體不好的原因，很少吃鮮花做的糕點，怕不小心引起過敏從而傷到她不算健康的心和肺，反倒忘記這原主是個小丫頭，正是愛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在慕月笙面前，總是不自覺地放鬆許多。

  「謝謝，我不太愛吃，」葉筠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順手撿起桌角邊，離著她不算近的一壺由白玉葫蘆狀酒壺裝的酒說：「我飲杯酒吧，天有點涼！」

  慕月笙快速地斂眉，葉筠自己還沒有注意到，慕月笙卻是看得清楚，只剛剛葉筠的那一舉一動，竟是和他記憶中的昭昭一模一樣的。

  那年，他們師兄妹也是一起出遊，幾乎是相同的馬車裡，擺著相同的吃食，連說著的話都幾乎差不多的。

  昭昭就是今天這個表現，那一瞬間慕月笙甚至有了歲月靜好，一切迴轉到當初的樣子，昭昭還沒有離他而去。

  慕月笙的心跳，連他自己都很難控制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炯炯的目光注視著葉筠毫不在意地飲下烈酒，卻一臉陶醉的模樣。

  這小丫頭……越來越難以看透了。

  等著小丫頭喝完了酒，慕月笙才笑著說：「有個消息，不知道對你來說算好還是壞？」

  「什麼消息？」

  飲了小半壺的酒，葉筠比著剛上馬車那陣子情緒好多了，也注意到慕月笙盯著她的目光，快速歸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

  她要時刻記住，她現在是葉筠，不是玄武軍的蕭七娘了。在沒有調查清楚玄武軍、父母兄長們是被誰算計的，沒有給家族洗冤之前，她不能向任何人暴露她的真實身份。

  「你父親快要回來了，」

  慕月笙得來的消息，那肯定是準確無誤的，葉筠為之一愣，反應片刻才反應過來，她師兄說的『父親』，是她這一世那個在外面外放多年的便宜爹，竟然選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我都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了，」葉筠不知道她師兄是什麼意思，實話實說道：「他外放的時候，我還小，都不太記得了。」

  哪怕不是蕭七娘占了葉筠的身體，就是原裝的葉筠本人，應該也是不記得她爹了。

  「你心裡有個準備吧，」

  葉家內宅有多麼熱鬧，他早就派手下人關注了，小丫頭的一舉一動他都要知道。

  這回又添個好多年不回來的葉涵之，這一池本就不清靜的水，不一定要亂成什麼樣呢。

  「有什麼好準備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葉筠一臉不在意，「何況他還是我親爹，又不是洪水猛獸。」

  葉筠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已經有了大概的成算。

  慕月笙只是提醒一聲，他信得依小丫頭的本事是絕不會吃虧的，何況他還安排了人在小丫頭的身邊，關鍵的時候，絕對能保護小丫頭不受欺負的。

  馬車速度不緩不疾地向長安城外的西山駛去，約著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他們就到了西山腳下。

  還沒等慕月笙扶著葉筠下馬車，馬車外面就傳來沉香不由自主地驚喜大叫，「小姐，你快看啊，那邊山坡的楓葉紅得像火一樣，可真美啊！」

  「是嗎？」

  葉筠不太信，在她的心裡，再也沒有哪裡的楓葉能比五行山的好了。

  「自然是的，」

  慕月笙一手撩開車簾，先一步跳下馬車，轉身間，另一隻手向葉筠伸去。

  依著葉筠的功夫，這小小的馬車哪用慕月笙伸手扶，但就像早上在葉府門前她坐上馬車時，任由慕月笙扶了一把，這次，她也習慣性地把手搭到了慕月笙的手背上，借力跳下馬車，然後就被這西山後山滿山坡的紅楓震驚住了，獨留慕月笙目光越發灼灼地注視她的背影。

  竟是一模一樣的，這小丫頭上車下車的方式和昭昭如同一轍，這一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

  可能連這小丫頭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吧，明明武功高強，卻偏偏愛扶著他的手下車。

  慕月笙的目光最後落到自己的手背上，葉筠剛剛搭過手的地方，那裡皮膚下的血流，正炙熱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