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舊事

  老話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這三分孝指的就是白色系的衣服。

  這種色系的衣服，平常里，大家小姐們去外面參加宴會是很少穿的，瞧著不喜慶，誰知道會不會撞上哪位貴人的忌諱，但在家庭小聚上偶爾穿上一回，到也沒有什麼，看著還格外的打眼，特別是今晚的家宴還有祭祀的儀式，穿得太過浮華艷麗，反而不美。

  這是賀氏在見過女兒葉嫣穿一身白色系旬製衣服後，立刻招來殷姨娘過問，殷姨娘溫順良和地給出的解釋。

  ——有『拜月』這一環節，自是穿得淺色才更相襯，她可沒有別的意思！

  

  賀氏眼光灼灼地盯著殷姨娘，見殷姨娘一如往常般在她這個正房夫人面前俯小做低，似乎沒有什麼疑點，可不知為什麼賀氏的心頭眼角就是忍不住地跳動。

  若說她以前還相信殷姨娘還可能在她面前隱忍，自打出了葉晗被打的事後，她可不信殷姨娘會不忌恨。

  可是縱然心頭百般懷疑，沒有什麼證據，賀氏也不好說殷姨娘什麼，只是又冷言冷語地敲打了殷姨娘幾句，殷姨娘都低著頭一一認下了，維諾的模樣越發看著可憐。

  賀氏皺著眉頭，收斂些正房夫人的鋒芒，並沒有看到殷姨娘過度低垂里遮擋在眼中的一抹陰狠厲色。

  這日當晚，因是家主葉獻要出席的家宴，葉府輕易不開一次的正廳四向大開，家宴定在正廳里，家宴之前的拜月祭祀儀式則在正廳院子中央。

  比著家宴還要提前一步的拜月祭祀儀式所用的東西，都已經早早地擺好在正廳院子裡，而正廳院子更是提前三天就已經收拾得乾淨利落，連著院內青磚古石都擦過不下三遍，不敢說做到纖塵不染，那也是絕對乾淨的。

  正院中間擺著一條暗紅色沉香古木製成的香案，香案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拜月圖案，四角垂下的地方還有著不同朝代祭月的古詩，都是些朗朗上口，廣為流傳的。

  香案上面一應的供果香燭擺得齊全，糯米圓餅、石榴棗子香梨等水果、還有呈在酒盞里的果酒及一盆修剪得異常精美的綠葉白花的盆景。

  其它供品還好說，這盆盆景就顯得特殊之極了。

  沒見過誰家的拜月儀式里有用這種花供奉月神的，當然也很少有誰家會選在九月十五這個日子裡拜月的——誰不是上個月的十五拜完月了，就他們葉家老爺子的想法特殊，又沒有人敢提出置疑。

  做為晚輩，葉筠提前一步先到了家宴地正廳，也一眼就被祭祀香案上那盆盆景吸引住眼目了。

  這盆景里養的花草不算什麼稀奇名品，反倒是山頭野地里常見的，這花草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六月雪，可這花草本身卻沒有這名字浪漫出彩，這是怎麼得了葉獻的眼，不但修剪得精細自成一景，還被擺到葉獻所提的拜月祭祀儀式的香案供桌上去了呢。

  沉香並沒有注意自家小姐的眼神流連在哪裡，她更先注意的是緊隨她們其後過來的陳姨娘和五小姐葉芸。

  這對母女真是陰魂不散，走到哪裡都能遇見。

  之前，她們主僕正要出屋，往家宴這邊的正廳來時，就被主動送上門的五小姐葉芸堵個正著。

  五小姐葉芸還是一慣拿捏著楚楚可憐的風格，在比她要小的葉筠面前，既想要個姐姐款兒壓制著嫡妹妹，又想把庶姐姐在嫡妹妹面前的辛苦展示給眾人看，不知內情的人不定以為平日裡，葉筠這個霸道嫡妹怎麼欺負她這個庶姐呢。

  「六妹妹，今晚家宴，我們二房的姐妹僅你我二人，一同過去可好？也顯得我們二房姐妹齊心。」

  五小姐葉芸嬌滴滴地說完，抬起低垂的眼睫，卷翹的長睫輕輕顫動，嬌美若花。

  葉筠瞧著葉芸這腥腥作態的樣子，好是可笑，既然她霸道的小魔女名聲在外，也不怕別人再怎麼傳了。

  葉筠勾動唇角，帶出一抹淡淡嘲諷的笑意來，毫不在意地說道：「五姐姐何必與我說笑呢，這姐妹齊不齊心的，哪用『顯得』來說，有這個心意真正齊心的，不用一起走動，在人家眼裡也是齊心的，沒有這個心意，就是天天裡時時刻刻在一起，還不是各開心思兩端起的，有什麼意思！」

  最後五個字，葉筠說話的語氣里嘲諷中又帶出一絲涼涼來，比著這五個字更涼的是葉筠的眼神，上下瞟過葉芸時，就似拿小刀子再刮葉芸的骨頭和肉似的。

  葉芸被葉筠看得一陣心虛，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這個蠢笨的嫡妹開始變聰明的呢，幾次大庭廣眾之下大放異彩，成為長安城裡幾欲不可說的傳奇人物。

  要說葉筠如今的這種變化和擁有越來越好的名聲，對誰的刺痛更大，那就是一直想把她踩在腳下的庶姐葉芸了。

  葉芸這些年來，一直以葉筠為眼中釘、肉中刺，她雖然對府內其她幾個姐妹也心存不友好，但齊集起來，都沒有對葉筠的深厚。

  ——誰讓她們是同房，誰讓她是庶而偏偏半點不如她的葉筠是嫡呢。

  以往她每每對葉筠出手，都能無往不利，可自從葉筠上次落水大病一場好了之後，冥冥中似乎有什麼發生了變化，讓她在葉筠這裡跌了不只一次跟頭了。

  葉芸十分不甘心這樣的失敗，她要主動靠近葉筠，再尋求如何打敗葉筠的方式。不能再次把葉筠踩在腳下，她會覺得生命缺少太多的意義。

  可惜葉筠半分機會不給她，甚至連維持表面情份都不願意做一做，這就把她置於十分尷尬的境地了。

  葉筠才不管葉芸尷尬不尷尬呢，她說完後，帶著沉香繞開葉芸轉身就奔了前院。

  她母親甄氏的身體還未好，這九月間的夜晚早已經轉涼，她是想著她先過去正院看上一看後，等著家宴快開始了，再由嬤嬤攙扶著母親過來。

  葉筠這剛到，葉芸隨後就跟來，只是之前氣急敗壞的面色，又轉成了蒼白的受氣樣。

  葉筠只當沒看到，有人願意時時當小可憐，她有什麼辦法。

  二房的姐妹到齊不久後，三房的賀氏夫人也帶著他們房裡的殷姨娘和女兒葉嫣過來了，三娘葉晗還在養傷，殷姨娘已經提前向老太太甘氏告假，求了說法，這次家宴不出席了。

  葉筠和葉芸先給嬸娘賀氏請安，又並和姐姐妹妹一一見過禮，這廂還沒有做完，那邊袁氏也帶著自己房裡的一干人等過來了。

  葉筠一見情況，衝著沉香使眼色，沉香明白，連忙吩咐身後的小丫頭回她們房裡請二夫人甄氏過來，怕是再晚一會兒老太太甘氏到了，會挑他們這一房的毛病了，到時候藉機難為甄氏就不好了。

  三房女眷都到齊後，因著姐妹們都穿一樣的旬製衣服，難免就有人生出比得一翻的想法。

  葉嫣自持容貌美艷，總覺得在場的五位姑娘里，她穿這身月白色是極美極美的，連著葉筠都是比不過她的。

  至於大姐姐葉英……這十幾天來，可是憔悴了不少。

  葉英主要因著出嫁的事，忙得不可開焦又兼心緒雜亂，根本無心想著什麼衣服不衣服的事，這場婚嫁雖是定下來了，她也仍心有不甘，時而看葉筠的眼神，都淬著毒。

  至於剩下的兩位庶出姐妹，葉嫣是半個眼珠子都不願意分一下給她們的。

  葉筠全程報著看戲的心態而來，除了貼身照顧母親甄氏外，餘下的心思就是避免大戲起來後，會不小心燒到她們這裡。

  葉府女眷里，老太太甘氏是最後一個到的。她到後，眾人起身給她見禮，她還未及挑找些麻煩給甄氏母女，男人們就挨個來了。

  老太太甘氏瞧著自己的兒子孫子，那是真高興。

  她嫁過葉府之時，還沒想過會那麼有一天，這葉府上下的滿堂兒孫都由她所出，哼，河東裴氏又怎麼樣，世家嫡女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沒有熬過她，這都是命。

  等著男人們到齊後，葉家當家人葉老爺子也緩緩壓軸而來。

  眾人見葉獻過來，在老太太甘氏的帶領下全部起身，給葉獻請安。

  老夫人甘氏也起了身。

  葉獻抬抬手示意眾人坐下，這一抬手間，他蒼老卻並不渾濁的眼眼突然定在了正要扶著母親落座的葉筠身上，瞳孔都忍不住跟著緊急驟聚了。

  與此同時，和葉獻目光一樣不同起來的，還有葉三爺葉超之。

  葉超之剛進來的時候，就覺得今天女兒並侄女穿著的那一模一樣的衣服看著眼熟又刺目，沒等他多想呢，他爹葉獻就緊隨著來了。他顧著行禮，衣服的事暫且放到一邊。

  等著禮閉後，他爹的目光比著他更早一步激烈起來，使他不得不也跟著心緊起來。

  比著這爺倆個，葉大爺葉宣之後知後覺，但嘴比那爺倆個都快，「六侄女穿上珠表妹的衣服，別說還真挺像，恍惚間一個樣子了呢……」這壓多少年箱底的衣服，今天怎麼翻出來穿了？二房窮得連新衣也制不起了？

  他只注意到了葉筠穿那身俏白的衣服，沒看見自家女兒身上也是同樣的衣服。

  葉大爺葉宣之這無意識的吐槽說完，正院裡一多半的人瞬間黑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