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僅僅

  五千沒有在意白蘭的道歉，他似乎對於營養物質以外的所有東西都未抱有太大興趣。

  雖然他仍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但除了能源庫輸送出的紅色液體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像是宇宙外的那片虛無，他已經將所有拋諸於腦後。

  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哦對了，白蘭再一次想起來，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因為他們將通過能源庫循環重生。

  但是五六也曾說過，能源庫的能量將在一萬年後消耗殆盡，至少從這點來看，他們至少有一樣東西是在意的。

  那便是能源庫。

  為了能源庫，為了能讓這個文明延續下去，所以他們才製造出了那些屹立在肉質地面的眾多骨架。

  想到這兒，白蘭問出了那個她提及過多次的問題。

  

  這也是她詢問的第三個人了。

  「你知道，那些金屬骨架究竟是用來幹什麼的嗎？這個世界到底在建造什麼東西？」

  本以為這個眼裡只有營養物質的「肉球」能告訴她一些有用的信息，但令白蘭沒有想到的是，他也和先前遇見過的五六與修理工一萬一樣，說出了意思相同的話。

  「抱歉，有關骨架這個工程，我不能說得太多，你只要知道，那將是這個世界最偉大的工程。」

  又是『最偉大的工程』。

  一個個謎語人，白蘭真的很想撬開他們的腦子看看，這些人究竟都在想些什麼。

  而且，造金屬柱子和拯救能源庫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還是說，在這裡不能用人類的思維去思考這些智慧生命體腦子裡的想法？

  白蘭向躺在地上的五千拋去了疑惑的眼神，她盯著他的腦袋，想像著用能力去炸開他頭顱的血腥畫面。

  但很快，思緒回歸現實的白蘭並沒有這麼做。

  她看著五千掉轉方向，重新向著斷裂的輸送管爬了過去，他的身體在層層堆疊的管道與線路上蠕動爬行，扭動著他肥碩偌大的身軀，艱難地移動至流淌著營養液的位置。

  之後，他不再理會白蘭，似乎是完全無視了她的存在，開始大口地吮吸那些鮮紅色的，像血水一樣的液體物質。

  白蘭知道從五千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她嘆了口氣，起身向著他微微鞠了一躬。

  「感謝你與我說的這些。」

  說罷，白蘭再次朝著地底深處而去。

  這回也就走了幾分鐘的時間，她突然感受到身體似乎有些異樣，那種噁心、難受的感覺再次襲來。

  看著眼前的景象逐漸扭曲，白蘭意識到她即將回到現實。

  這次來到這個血肉世界的持續時間顯然要比之前更久一些，接連遇到的兩個人也讓白蘭有了對這個世界的進一步了解。

  在穿梭回現實世界的過程中，白蘭一直在想像能源庫的外形。

  它到底長什麼樣？其中富含的能源又是如何產生的？居然能夠在如此長的時間內維持一個世界的正常運作。

  白蘭根本來不及細想，她的大腦便陷入了大段的空白。

  她進入了短暫的昏迷中。

  當視野中重新投進光亮時已是下午，白蘭終於醒了。

  從伊特那裡得知，白蘭從進入光斑到從裡面出來共花費了十幾分鐘，再之後她陷入了接近兩個小時的昏迷狀態。

  在接受了全面的消毒工作與身體檢查後，白蘭才從醫院出來。

  那時的她已經基本恢復了原先的精神狀態，臉色看上去也已經好了很多，和平時幾乎沒有太大區別。

  伊特特意找了個舒適的地方——科學院總部的咖啡廳。

  那裡是專門為了科學家與員工們在繁複枯燥的工作中提供片刻休息的地方。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幾乎所有人都處於工作狀態，因此這裡的咖啡廳里只有前台的咖啡師，沒有其他人會打擾伊特與白蘭，就連德蒙也不在現場。

  兩人特意坐在了咖啡店最裡面的角落位置，這樣即便是咖啡師也聽不見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

  整間咖啡廳中瀰漫著濃郁的咖啡香氣，白蘭很喜歡聞這種味道，但她並不喜歡喝咖啡，因此她沒有點任何的飲料，反倒是伊特點了一杯黑咖啡。

  「教授，您很喜歡喝咖啡嗎？」白蘭問他。

  伊特點了點頭，隨即拿起咖啡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是的，很喜歡，我每天都會喝兩杯，早起一杯，晚上一杯，有幾次熬夜，我甚至忘我地喝了六杯。」

  「您不怕晚上睡不著覺嗎？」

  「不怕，我都這樣了，有什麼怕的？」伊特苦澀一笑，「要說真怕什麼，那就是害怕在死之前，我無法找到拯救人類的方法……」

  看著伊特的眼睛裡流露出黯然，白蘭問道：「您的朋友和家人知道您得了什麼病嗎？」

  「不知道，我也沒和他們說，但看我的狀態，即便我不說，他們也大概能猜到是治不好的病了，那既然如此，具體得了什麼病這件事，有讓他們知道的必要嗎？」

  白蘭知道不該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但還是提醒了他一句：「記得上次我就和您說過，過多的攝入咖啡因會影響您的健康，希望您適當減量，以身體為重。」

  「我知道你是客氣，白蘭，我們還是說回正事吧。」

  伊特又縮著脖子小喝了一口，他雙手捧住咖啡杯的模樣很像是在取暖，但店裡的室溫在20度左右，根本不算冷。

  「這樣吧，」伊特說道，「你先把在光斑里遇到的事情從頭到尾與我描述一遍，再之後，我們再說其他事情。」

  白蘭沒有立即將她所經歷的事情告訴伊特，而是說：「在此之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你問。」

  「如果我毀滅了這個世界，您會怎麼看我？」

  伊特沒有想到白蘭會問這種問題，他只是搖著頭，用像是看幼稚孩子似的眼神看著白蘭，輕聲笑了笑。

  「白蘭，你知道這不可能的，你的能力就算再強，毀滅世界也是無稽之談，世界那麼大，更何況地球之外還有太陽系，太陽系之外是整個宇宙，宇宙有多大你知道嗎？它的膨脹速度有多大，你又知道嗎？」

  「那如果，僅僅只是炸毀地球這種程度呢？」

  聽到這話，伊特一愣：「僅僅？」

  他似乎沒有認真聽白蘭話里的其他詞句，而是重複了一遍「僅僅」這兩個字。

  白蘭有些晃神，她驚訝於伊特切入角度的問題，也驚訝於她自己使用了「僅僅」這個詞，她很快回過神來，朝著伊特笑了笑。

  「不說這個了，教授，我們還是說回正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