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必須要活著

  老鴇見紅香拉著雪輕盈要上樓，不由出聲叫住了紅香：「你不是在陪陳大人嗎？怎麼下樓來了？」

  紅香瞥了一眼老鴇：「陳大人突然有事離開了，這位雪公子可是貴客！」

  紅香說貴客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老鴇立刻意會。

  來萬香樓的客人形形色色，普通百姓，達官貴人什麼階層的都有，而很多來此地的人都是隱瞞著真實身份的。

  雪輕盈的裝扮雖不華貴，但氣度看著不凡，紅香特意強調她是貴客，老鴇便以為雪輕盈的身份定是不普通，這樣的人肯定也輕易得罪不得。

  再說紅香原本陪的那位貴客既已離開，現在又來了一位貴客，老鴇聽了自是開心。

  她那張被胭粉已蓋去了本來面目的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雪公子，今晚就讓紅香好好服侍您，有什麼需要儘管跟紅香說」。

  雪輕盈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老鴇，未做回答。

  知道是貴客，老鴇對她這般輕慢的態度也不在意，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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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香的眸色輕閃了一下，拉著雪輕盈上了樓。

  彩雲見兩人往樓上走，只好跟在了身後，三人上了樓，來到最裡面的一間房間。

  進了屋，雪輕盈一眼便識得這是紅香的臥房，上次紅香帶她來的就是這裡。

  紅香順手關上了房門後，立刻便鬆開了雪輕盈，臉上的笑容轉成了冷色。

  「雪大夫，今日怎麼會來此？」紅香的語氣也變得極冷淡。

  彩雲看到紅香剛才一翻媚笑，可進了屋轉身就又是這般冷淡態度，心裡極是不滿：「紅香，雪姐今天是特意過來看你的，你怎麼對雪姐這樣的態度？」

  「原來雪大夫今日是特意來看紅香的，那紅香還真是受寵若驚了，」紅香的唇角浮起一抹嘲諷。

  雪輕盈只是淡淡一笑，她對紅香的態度轉變倒沒多少驚訝。

  她已看出來紅香剛才是故意做給老鴇看的，她和彩雲一身男裝打扮，如果不留意不會發覺，可是若仔細瞧的話，肯定能看出是女子。

  那老鴇的眼力並不差，若是被老鴇看出兩人是女子，那她和彩雲說不準會有些麻煩，紅香著急著拉她上樓來，應該是不想讓老鴇察覺。

  雪輕盈也不多說，而是直接從衣袖裡拿出一張五百銀的銀票遞給了紅香。

  紅香微怔：「雪大夫，你這是何意？」

  雪輕盈微微一笑：「回京城的路上，你借我一身衣裳，當時我答應要還你兩套，那晚你借宿給我，我承諾一定要用自己賺的銀子酬謝你，今日我是特意來酬謝你的，這是我替人看診所得診金，數目不算太多你先收著吧」。

  紅香的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瞥了一眼銀票卻未伸手去接，只是語氣淡淡地說了句：「沒想到雪大夫竟還記得這些」。

  「既然向你許了承諾自然不會忘，原本早些時候便想來，不過最近遇上了一些事，今日才來，實在抱歉，」雪輕盈誠心道。

  雪輕盈最近發生的一些事鬧得動靜都不小，紅香自是早已聽聞，她的眸色閃了一下：「既然雪大夫能信守承諾，那紅香也就不客氣了」。

  她伸手接過了那張銀票塞進了衣袖裡。

  雪輕盈輕點了一下頭：「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永仁堂，如果以後有需要我之處，儘管來永仁堂找我，只要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盡力」。

  她猜到自己最近遇上的事情紅香肯定都已經知道，這萬香樓來往客人形形色色，也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場所之一。

  果然紅香輕點了一下頭，望著雪輕盈的神情里卻閃過一絲複雜，沉默了一瞬才道：「你的事情我都已聽聞，早看出你是位奇女子，你的所做所為確實讓人刮目，也令紅香佩服」。

  紅香的這番話彩雲也許聽不太懂，可雪輕盈一隻便明白她的意思。

  那晚就是在這間屋子，紅香對她說了一番肺腑之言，當時她從紅香的話里已經聽出，紅香是在擔心她和義慳若是鬧得太僵，義慳一怒之下將她甩了，那她很可能在京城寸步難行，難以生存。

  而如今她離開了義慳，並未落魄，反而活得很好，這讓紅香意外又有些佩服。

  雪輕盈淡笑了一下，正欲開口，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

  「紅香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綠珠姐吧！」一個充滿焦急的嬌脆聲音在門外響起。

  紅香的臉色刷地一變，猛地拉開了房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站在門口，臉上不只是焦急，還有驚慌。

  「綠珠怎麼了？」紅香沉聲問了句。

  「綠珠姐吞金自盡了……」

  小丫頭的話未說完，紅香整個人已奔出了屋去。

  雪輕盈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聽了小丫頭的話便也知發生了人命關天的事，她和彩雲急步出了屋。

  剛邁出屋門，便見已奔出幾步遠的紅香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向她。

  紅香還未說話，雪輕盈已明白她的意思：「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

  紅香點了點頭，轉回身去帶著雪輕盈和彩雲從另一側的一個樓梯下了樓，然後從後門出了萬香樓，沒走多一會兒便來到了一座小院。

  這處院落並不大，像是一座小型的四合院，進了院門，紅香領著雪輕盈和彩雲直奔東面的一間房間。

  推開屋門，便看到一張並不寬大的床上仰躺著一名身穿一身綠裙的女子。

  「綠珠！」紅香撲到了床前，伸手扶起了床上的女子，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裡。

  雪輕盈走上前去，望向紅香懷裡的女子，這女子她見過，第一次是那晚紅香拉她進萬香樓時，正好被綠珠瞧見，當時綠珠還假意想要調戲她，另一次是雙十花燈節時，蘇敬瑭在街上遇到了綠珠和紅香，借著酒想要非禮綠珠，被她上前攔住了。

  雖只見過兩次，但雪輕盈對這女子的印象還是挺深，這綠珠的容貌雖不及紅香美，但也生得俏麗嫵媚，一雙眼睛總像是含著春水清波，顧盼生輝間自也有一股動人的風情。

  可此刻的她卻是臉色煞白，眸色無光，眼距更是已有些渙散，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破敗的布娃娃，毫無一絲生氣。

  看到紅香，她的眸子像是恢復了一絲生氣：「紅香，對不起，以後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怎麼那麼傻啊！為了那個混蛋男人你這樣做值得嗎？」紅香凶聲質問，可眼淚卻從眼角滑落下來。

  綠珠的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之色，眼淚也流了下來：「他答應考取了功名就來娶我……可是如今他取得了功名……卻要娶別人了……」

  「我早說過那個混蛋是個薄情寡義之人，你偏不信，如今他要娶別人就讓他去娶，這世間又不只有這一個男人，他既如此絕情，你又何苦為他如此？你這般作賤自已，他也不會疼惜你！」

  紅香的聲音里滿是憤怒，可眼淚卻越流越凶。

  剛才來叫紅香的那個丫頭也一起跟過來，雪輕盈已了解到，這個小丫頭叫阿碧，這裡是綠珠的一處別院，阿碧是負責打掃院子和照顧綠珠起居的。

  雪輕盈從紅香和綠珠的對話里已大致聽出，綠珠是遇到了負心男人，被那個男人拋棄因情傷而吞了金欲自盡。

  吞金和懸樑自縊是古代女子最常見的兩種自殺方式，這兩種自殺方式都挺痛苦，但相比較起來吞金更折磨人。

  黃金對人體沒有毒性，但若吞服入口，根本無法消化，要麼劃破了消化道致人死亡，要麼就是吞入腸道後，因無法排出而壓迫腸道，最後吞金者因疼痛難忍被折磨而死。

  看綠珠現在這種情況，那金子應該是已滑入了腸道，現在唯一醫治的辦法就是馬上進行手術，劃開腸子將被吞下的金子取出。

  「紅香，現在不是指責或是開導她的時候，必須馬上把她送去永仁堂進行手術，將她吞下的金子取出來才行，」雪輕盈看向紅香冷靜道。

  被雪輕盈這樣一提醒，紅香突然也冷靜下來，沖阿碧叫了一聲：「阿碧，趕緊去找輛馬車，送綠珠去永仁堂」。

  「是，」阿碧應了一聲，轉身急步往院外走去。

  靠在紅香懷裡的綠珠卻突然提高了聲音：「紅香，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死也要死在這裡……」

  「不行，我絕不會讓你死的，你若死了，那錢世林肯定不會傷心難過，反而會很高興，所以你絕不能死，必須要活著，他如此絕情絕義，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紅香大聲道。

  綠珠卻不停地搖頭：「我哪也不去……他說會來娶我……我就在這裡等他……」

  「他說放榜的那天若他考中了……就會抬著轎子來迎娶我……我已準備好了嫁衣……就在這裡……等他……」

  綠珠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神智也已有些不清，雪輕盈看到她的眼焦距已在擴散，心裡暗道不好。

  她上前一步，伸手要對綠珠進行急救處理，可綠珠原本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抬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雪輕盈的手。

  「雪姑娘，紅香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你是個……奇女子……我知道……自己不成了……不要救我……」

  綠珠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臉上露出了異常痛苦的表情，不只五官扭曲了起來，還用牙齒緊咬住了嘴唇，像是在極力承受著巨大的疼痛。

  雪輕盈的臉色微變，看綠珠這表情，很可能是吞下的金子壓迫腸道，導致腸穿孔了。

  找找馬車的阿碧還沒有回來，雪輕盈知道不能再等了：「等不及馬車了，這裡距離永仁堂不算遠，我背她去！」

  雪輕盈說完反抓起了綠珠的手，綠珠卻突然沖雪輕盈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去……那邊……等……他……」

  隨著她最後的尾音落地，綠珠的兩隻手突然無力地垂了下去，頭也慢慢歪向了旁邊。

  雪輕盈一驚，伸手摸了摸綠珠的脈搏，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重重地沉了口氣，對紅香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她已經斷氣身亡了」。

  紅香先是愣愣地看了一眼雪輕盈，然後將視線投向了懷裡的綠珠，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反應過來，突然一把摟緊綠珠失聲痛哭起來：

  「綠珠，你起來！你說過這輩子要和我相依為命的，你怎麼能丟下了我先走了呢？」

  「你起來啊！你怎麼能死呢？咱們說好上元節要一起去賞燈，還說好來年要一起去看那十里荷花，你答應我的，你都忘了嗎？你趕緊起來！」

  剛才出了院去的阿碧這時急步奔進了屋來，看到屋裡的情形，臉色一白，兩腿也是一軟，整個人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雪輕盈長嘆了一聲，帶著彩雲慢慢退出了屋去，然後離開了這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