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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你在哪兒?(17)

2024-08-29 00:40:37 作者: 唐小藍

  謝琉璃極力掩飾的面具已經瀕臨坍塌,顧重雲自然是會看時機的人,知道這時候應該出手掌控主動權,才更有可能擊潰她最後的防線。

  他不知道她是誰,也許他們之間有著意想不到又或者千絲萬縷的聯繫,可是,在真相揭曉之前,他依然要堅守自己的身份。

  首先他是大理寺少卿,其次,他才是他自己。

  謝琉璃緊盯著顧重雲,試圖從他那張肖似已逝丈夫的臉上找到些許情緒的鬆動,可此時顧重雲已經偽裝完畢,從他如水般沉靜的面容上,看不到一絲鬆動的痕跡。

  這時候,他就又不像那個人了,謝琉璃這時候慢慢回憶起雲君澤曾經的樣子,雲君澤是個溫潤的男人,就如同江南水鄉三月連綿的雨,輕柔綿密,從不凜冽,無論何時都是和風細雨的樣子。

  而面前的人不同,雖然面貌肖似,尤其是低垂眉眼時最像,或許是因為那樣顯得他足夠柔和,但實際上,他的眼神更凌厲鋒芒,收斂笑容之後,只剩下讓人不敢輕易直視的鋒芒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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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一把全開了鋒刃的刀,凌厲強悍都收斂在薄薄一線,不動則以,一動就要見血封喉。

  謝琉璃閱人無數,對顧重雲的評價不可謂不精準。

  畢竟是獨身闖過暗星堂的人,當顧重雲刻意不掩飾的時候,身上的殺氣和戾氣自然會將他襯托的多了幾分暗色。

  謝琉璃搖了搖頭,終究不是雲君澤,可他依然有可能是那個孩子,浴火重生之後,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而那個孩子,此刻滿眼疏離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完全無關的陌生人。

  他問:「敢問夫人,君澤,究竟是何人?」

  謝琉璃笑容淡淡,不得不說,面前這個孩子果真是膽子大的,別人諱莫如深的問題,他說問就問,別人生怕得罪了她,他卻該砸東西就砸東西,該生氣就生氣。這樣的脾性,要不然就是真性情,要不然,就是心思深重,話說出口之前,早就已經盤算好了種種對策。

  謝琉璃覺得,他應該是後者。

  「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不過,作為交換,請公子回答我一個問題」,謝琉璃定了定神,「公子如何稱呼?」

  顧重雲神情平靜:「顧重雲。」

  「是哪兩個字?」

  「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雲當中的「重雲」二字。」

  顧重雲的名字在官場知道的人不少,可在江湖上,知道的人卻並不多,也就是最近在泉州這一番「興風作浪」,才讓小顧大人的名字在東南沿海一帶顯赫一時,所以,顧重雲也不怕透露了真名,他賭琉璃夫人並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原來是顧公子,有禮了。」

  問過了顧重雲的名字,謝琉璃又把目光轉向了李知瀾,既然問了便要一起發問,不然總覺得有失禮數,「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既然顧重雲都說了實話,李知瀾更沒什麼隱瞞的必要,畢竟她身份平常,如假包換,連需要可以隱藏的地方都沒有。

  李知瀾於是朝著謝琉璃見禮,自我介紹到:「我叫李知瀾。」

  「知瀾姑娘。」不知道為什麼,李知瀾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目光都慈祥不少,除了琉璃夫人那一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紗罩顯得詭異神秘之外,她流露出的眼神都變了,開始變得像個活人了。

  她頓時有種奇怪的感覺,謝琉璃慈祥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又穿插著不時瞥向顧重雲的神情,哪裡都不對。

  就好像……上門的新媳婦在被婆婆反覆衡量是不是能配得上自己寶貝兒子?

  李知瀾頓時被自己這奇怪的聯想震驚到了,她是怎麼從一個慈祥的眼神直接腦補到一出要多俗套有多俗套的大戲的?

  可怎麼想都還覺得貼切?

  謝琉璃問過二人姓名,又打量了一番李知瀾,見她確實知書達理,一看就是自小接受了極好的教養,很顯然是出身名門的,忍不住又讚許了一番顧重雲選人的眼光,能通過曼巴海蛇考驗的人,他們自然對彼此心志堅定,真誠又深情。

  謝琉璃的心情分明好了起來,拍了拍掌,一直隨侍在旁的婆子立刻吩咐侍女重新撤換了茶水點心,方才光顧著對峙,桌上的飯食都涼透了,侍女悄無聲息已經替換好了熱湯熱飯,這一番倒是比之前顯得更豐盛了,連向來挑食的顧重雲都覺得滿意。

  座席也不再是一邊一個,而是挪到了一起,都在謝琉璃的下首位置,兩人並排。

  顧重雲拉了李知瀾入座,謝琉璃招呼兩人動筷,隨即端起一盞溫熱的燕窩,慢慢品了起來:「話有點長,二位不妨用些茶點,聽我慢慢說吧。」

  不得不說,還真是有了點跟長輩閒話家常的感覺。

  顧重雲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精緻而豐盛,李知瀾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見,這回到底是真吃還是假吃,是說真話還是假話。

  赴宴都有講究,真心還是假意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有些需要真誠,而有些只需要敷衍。

  顧重雲看到最後一名侍女在桌上擺下了一碟子云片糕,他心念一動,動筷子為李知瀾夾了一塊到她面前,溫柔地貼在她耳畔低聲詢問:「餓嗎?」

  「嗯。」李知瀾老老實實答應了一句,剛才被曼巴海蛇嚇得不覺得,現在她從頭到腳都是虛的,確實需要吃點東西壓壓驚。

  「你放心吃,剩下的交給我」,顧重雲又幫李知瀾選了些吃的,自從上次陪她赴宴之後,他就清楚了些她的口味,挑得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又盛了一小碗熱湯,是咸口的肉羹,李知瀾沒他那麼嗜甜。

  「哦」,既然顧重雲這麼說,李知瀾便也不客氣,全心全意把自己當成個花瓶,擺在一邊認真吃吃喝喝。

  她吃飯斯文端莊,看得顧重雲賞心悅目,也就隨意地幫她挑選些吃食,一邊好似不以為然地看向琉璃夫人,問:「我已經回答了夫人的問題,現在,輪到夫人回答我了。」

  謝琉璃放下碗,看向了顧重雲,微笑到:「好。」

  這是個比較漫長的故事。

  謝琉璃出身江南富商之家,家裡起初是做米糧生意的,後來又開始接觸海外商路,瓷器、茶葉、絲綢都是緊俏暢銷的貨物,後來生意大了,就有了自己的船隊。

  那時候恰好謝琉璃待字閨中,往來的商隊越做越大,需要買自己的船,她的父親得以認識了當時聲名顯赫一時的造船坊,兩家長輩一見如故,為一對兒女定下了婚約。

  雲莫字君澤,便是當時造船坊的少主,繼承了父親的造船技藝,最擅長的就是雙桅帆船,航行速度快,且船身穩固,能耐得住更大風浪。

  謝琉璃記得第一次見到雲君澤,是在三月的江南,那天下著小雨,她跟在父親身邊,盛裝以待,腦海中都是對他的好奇和懷疑,即將跟她共度一生的男子究竟長什麼模樣?他是俊是丑,是好是壞,會不會對她好,又是否合她的眼緣,是她所期待的那種如意郎君?

  一切都是未知,直到馬車停在謝家大宅門口,清雋少年下了馬車,撐著傘自煙雨中緩緩走向她,世界仿佛在瞬間墜入無聲黑白,在她眼裡一片灰暗,只有他是濃墨重彩,一筆一划都是恣意鮮艷,如同三月江南,水墨暈染開流光溢彩,他一個人,就是一幅畫。

  那一眼她就認定了,他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

  雲君澤對她很好,細心呵護,溫柔以待,雲家雙親也都是很好的人,沒有什麼惡婆婆磋磨,也沒有欺善怕惡,謝琉璃順利的嫁進了雲家,雖然離家千里,可雲君澤為她建了一座江南風格的宅院,又加了她喜歡的別致樣式,就如同此刻的琉璃山莊一樣。

  他仿佛什麼都好,就如同話本上所說的那樣的如意郎君,謝琉璃被他的溫柔沉迷,全心全意愛他,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可所有的山盟海誓,生死不離,終究在災難面前,毫無意外的分崩離析。

  雲冉出生在冬至日,那時尚且不滿五歲,他是雲家唯一的繼承人,萬千寵愛,甚至連生辰禮都是別具一格的,雲君澤帶著他們登上了剛下水的新船準備出海遊玩。

  雲家的新船可抵擋風浪,即使行駛到深海也依然穩當,雲冉天生好動,又是第一次登船,興奮地在甲板上跑來跑去,跟父母親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

  原本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卻在這場遊戲尚未落幕時,就分崩離析。

  船上莫名起了大火,數個黑衣人不知從何處出現,見人就殺,在慘烈的火光中,一向注重妻兒的雲君澤,卻丟下他們,獨自乘坐小舟逃生跑了。

  謝琉璃帶著雲冉在甲板上倉皇躲避殺手的追殺,身邊的護衛和家僕一個個倒下,最終他們已經無路可逃……

  於是,謝琉璃做出了一生當中最殘忍的決定。

  她親手將兒子云冉從甲板上推落海中,眼看著他被巨浪吞沒。

  留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條,而跳海,他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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