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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你在哪兒?(16)

2024-08-29 00:40:34 作者: 唐小藍

  雖然不肯相信,可結論卻是讓琉璃夫人不得不信的。

  接下來問題,顧重雲和李知瀾也依然通過了曼巴海蛇的考驗,很難想像,他們面對「是否願意為對方犧牲性命」這種問題的時候,也能毫不猶豫回答出「是」。而且,曼巴海蛇能判定他們並沒有說謊。

  最後一個問題琉璃夫人問得很坦然,她只問:「你們不是真正的夫妻吧?」

  事情發展到這個份兒上,兩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夫妻顯然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李知瀾和顧重雲對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琉璃夫人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目光依次掃過二人:「罷了。」

  她揮了揮手,侍女們小心地關上了木盒蓋子,捧著裝盛著曼巴海蛇的盒子,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又有一隊侍女腳步輕盈,白皙雙手中捧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隨著她們的出現,原本昏暗的房間頓時被映亮得如同白晝。饒是顧重雲和李知瀾這種家境富裕,說起來已經見多識廣的人,都沒一次見過這麼多顆夜明珠,況且,還是形狀大小一致的。

  侍女們走到房間各處站定,將夜明珠裝在牆面各處鑲金底座上,罩上月白紗罩,便成了一盞盞瑩亮的燈。

  

  這個奢華的做派連顧重雲都看不下去,他自詡挑剔精緻,可到了琉璃山莊,在琉璃夫人面前簡直小巫見大巫。

  李知瀾忍不住靠在顧重雲身邊低聲吐槽:「真奢侈。」

  顧重雲順從如流點點頭,表示無比認同。

  李知瀾又說:「比你還過分。」

  對比起來她簡直是夠樸素務實的了。顧重雲感覺心上中了一箭,還是李知瀾親手握著箭頭戳下去,尤其疼,他很無奈地解釋:「我才沒有。」

  「怎麼沒有,簡直一脈相承」,李知瀾心想,小顧大人就是沒這個財力,他要是坐擁一座琉璃山莊,他能比琉璃夫人還會造作。

  顧重雲都不用想,就看李知瀾的眼神就能大概猜到她心裡想什麼,撇嘴否認:「不可能,我就算有這麼一座山莊,我也不會這麼奢侈的。」

  「你怎麼知道我這麼想的?」

  「你全寫臉上了。」

  「你誑我的吧?」

  「剛才確實是。」

  「滾!」

  「哎,遵命。」

  顧重雲見李知瀾臉上帶著笑意,整個人也跟著放鬆不少。兩人互相打趣了幾句,倒是平素相處時再自然不過的狀態。

  琉璃夫人有點看不過眼,忍不住輕聲咳嗽了兩句,心道,你們確實不是夫妻,你們比夫妻膩歪多了。

  顧重雲尚未來得及收斂臉上的一抹溫柔,就這麼轉過頭來看向琉璃夫人,他柔和時整個人如同發著光,比夜明珠的光暈還要令人心曠神迷。

  琉璃夫人心中猛然一震,一個名字難以來得及掩飾地脫口而出:「君澤……」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說出口的話已經覆水難收。琉璃夫人愣愣立在原地,看著顧重雲和李知瀾兩人一起投來詫異探尋的目光,那一刻她如同墜入深淵,周身冰冷無法動彈。

  鋒利的回憶如同利劍,瞬間刺入她的腦海。

  她的君澤,她年輕時曾經深愛過的那個男人。

  記得他年輕時,也是如同面前少年那般意氣風發,恣意又傲然的模樣。時光荏苒,此時回憶里,卻早已經忘了他的模樣,他的音容笑貌,唯一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恨意。

  當初有多愛,後來就有多麼恨。

  愛與恨相依纏繞,眷戀與絕望交錯,經歷時間的打磨錘鍊,多少次的遺忘,又有多少次的記起,當一切最終被磨礪著血肉壓入心底,才造就了此刻的琉璃夫人。

  她有多少年沒有念過他的名字了?琉璃夫人想,她早已經忘記,卻因為面前少年的驚鴻一瞥,過往鱗次櫛比,翩然浮現。

  他為什麼會那麼像他?肖似到能讓她從血肉模糊當中,重新記憶起他的名字?

  隔著愛,舍了恨,也會想起,他叫雲莫,字君澤。

  而她,不應該是什麼琉璃夫人,而是雲夫人,雲莫的妻子,早已經泯滅在時光深處,篆刻在墓碑上的一個名字。

  她叫謝琉璃。

  顧重雲看著琉璃夫人眼神閃爍,似乎是真的心神激盪,他感覺自己似乎在不經意間觸及了什麼了不得的真相,他低聲小心發問:「夫人剛才,喊我什麼?」

  「你到底是誰?」

  琉璃夫人目光不禁落在顧重雲身上,這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冥冥中,是不是上天在給他什麼指引,想到這裡琉璃夫人的語氣又慌張起來,「不,你先回答我,你今年多大了?」

  如果上天對她還有一絲憐憫,也許是她奢望,她原本早已絕望,可現在,她期盼著宿命能幫她開一扇窗。

  哪怕是,開一個縫隙都好。

  她在黑暗裡待了太久了,只要一線光亮,對她來說都足夠救贖。

  顧重雲不解琉璃夫人的意思,可看她殷切的眼神,真誠到讓他不想防備,他於是回答道:「二十。」

  琉璃夫人眼裡的光頓時暗了下去。

  「明明還沒滿二十。」李知瀾似乎是對年齡這件事非常執著,補充了一句。可就因為她說了這句,琉璃夫人眼裡的光又亮了起來,仿佛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沙漠裡的人看見了綠洲,她幾乎是瘋了一樣地撲上去,抓住了李知瀾的肩膀問她:「差幾個月?」

  李知瀾被抓得有點懵:「差四、五個月吧。」

  她比他大些,她是春天生的,他是冬天生的,具體生辰在哪天,其實她並不知道。

  「他是冬天生的?」

  「是。」

  琉璃夫人突然愣住了,她放開李知瀾,轉頭沉默地打量著顧重雲,從頭到腳,仿佛一寸寸端詳,讓顧重雲都有點驚悚,不知道她這探尋到要把自己拆開的駭人目光是怎麼回事。

  「你的生辰,是不是冬至日?」琉璃夫人突然問。

  顧重雲也愣了,不知道琉璃夫人是怎麼猜中的,他的生辰確實在冬至日,冬至的習俗是赤湯圓,可顧重雲不喜,要吃雲片糕和長壽麵,所以每年顧家冬至日都是吃湯麵搭配雲片糕的。

  顧重雲點了點頭:「是。」

  琉璃夫人的眼中一下子有了淚光,顧重雲和李知瀾都同時感覺到她身上那股子凌厲的殺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久經辛酸之後的感傷,還有彷徨與欣喜。她長久的看著顧重雲,目光變得輕柔而溫暖,甚至讓人不知所措。

  「原來,真的是你……」,琉璃夫人緩步上前,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驚擾了面前的顧重雲,「冉兒……我的冉兒……」

  在她朝著顧重雲張開懷抱,即將抱住他的那一瞬間,顧重雲警覺地移開了。

  「夫人,您是否認錯人了?」顧重雲冷靜地迎著琉璃夫人的那雙淚眼,心中全是迷惑不解。

  琉璃夫人謝琉璃頓在原地,看著顧重雲搖頭,他越看越像雲君澤,可她知道雲君澤回不來了,十五年前,他已經死了。

  「你可還記得,你童年時,曾遇見一場大火?」謝琉璃看到顧重雲戒備的眼神,心想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他或許已經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境遇,或許早已經不記得當初的種種了。

  顧重雲眼底一沉,他不記得,可他夢見過。

  李知瀾心跟著一沉,她聽顧重雲說起過曾經的那個夢境,困擾他十數年的噩夢,一艘遮天蔽日的大船,一場無法被撲滅的大火,還有那個將他從甲板推落海中的婦人……

  莫不是……難道說……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他夢境,其實並非夢境,而是真實?

  顧重雲沉了沉眼底的波瀾,看起來依然足夠冷靜:「並不記得。」

  他也不算是說謊,他確實不記得那些,殘存的只剩夢境而已。

  如果她真是夢裡的那個婦人,他想知道真相,可他又害怕知道真相。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意味著,他真的曾經忘記了一段刻骨慘烈的記憶,而那些,顧瀟瀟從未對他提起過從前的種種,是她善意的欺騙。

  那就意味著,必定是她不捨得讓他再想起的真相。

  是痛苦?背叛?傷害?又或者是更深沉的絕望嗎?

  李知瀾的目光悄悄移過來,顧重雲垂下眼,朝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想必李知瀾已經聯想種種,有了大致的猜測。

  琉璃夫人刻意掩藏過去,又總在故意測試夫妻之間的信任,想必,她曾經遭遇過丈夫的背叛,因己及人,她想證明自己,又想欺騙自己。

  「沒有嗎?」謝琉璃聽到顧重雲堅定的語氣,心裡及其失望。

  顧重雲低頭:「沒有。」

  他甚至聽到了對方沮喪的嘆氣聲,真實而不加掩飾,看來,她原本掩飾出堅硬的外殼,已經碎了。

  剛才都是琉璃夫人在控場,是時候輪到他掌握主動權了。

  顧重雲緩緩抬頭,眼角眉梢依然是琉璃夫人所熟悉的雲君澤的輪廓模樣,讓她禁不住回憶連篇。此時顧重雲勾起嘴角,眼中的冷峻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故意裝出的誠懇:「不過,我有一事不解,想請夫人為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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