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晚你睡裡面?
2024-08-28 13:51:00
作者: 恆河沙數
金漫知道自己問的唐突了,摸了摸鼻子,「管他什麼君子,能找來蘿蔔土豆就是好的。大家都會感謝你的。」
鹿鳴抬起小臉,對著金漫重重的點頭,「我一定會拿回來的。」
「你叫什麼?」金漫看向書生。
書生攏了攏長袍的領口,那裡缺了顆盤扣,「小生鹿苹。」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你們兄弟好名字呢。」金漫向他們投來羨慕的眼光,古人就是好,起個名字都有出處,還文縐縐的。
「多謝大郡主誇讚。」鹿苹真是讀書人,一板一眼。
「好,那就說定了,土豆,蘿蔔。」金漫對著小鹿鳴比了個圓,「越大越好。」
此時是深秋,夜裡已經很冷。估計不久浮沉館就要進入冬天模式,此時耕種其實並不明智,但總要有一些儲備糧,才能讓這一院子的人活下去。
而且據吃貨花小寧講,根莖類的作物很好種植,不嬌氣且很容易成活。
有土豆蘿蔔,他們就能讓這個冬天餓不死人。
金漫拍了拍手準備站起來喊一聲散會,結果就看到鹿苹眉頭緊鎖,似乎思考著什麼,身邊的其他書生也和他一樣,不時商量幾句。
金漫腳步一頓,「怎麼了?」
「敢問郡主,土豆是什麼?」
金漫動作一頓,回頭看著鹿苹。
「馬鈴薯?」
「洋芋?」
「白薯?」
鹿苹終於點頭,「白薯可以燒菜還可以做口糧,大郡主所言不錯。」
「大郡主,您要住在這裡嗎?」鹿鳴到底是孩子,因為金漫對他友好,他就忍不住想要湊上去。鹿苹攔了一下沒攔住,鹿鳴順利的拉起金漫的手,仰著頭看她。
洛川的視線落在鹿鳴凍得通紅的手上,還是忍住了,沒打下去。
金漫難以抵擋人類幼崽的大眼睛攻擊,彎下腰捏了捏他的臉,「是啊,以後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種地,大家好好相處吧。」
「那你會把水井封起來嗎?」鹿鳴天真的大聲問道。
院子裡陷入死寂,剛才有點熱絡的活氣又沒了。
金漫看著鹿鳴大眼睛裡的期待和害怕,喉嚨里似是被堵上了棉花。她抬頭看著周圍面帶緊張的人們,他們也同樣用畏懼和祈求的目光望著她。
金漫扳過鹿鳴的肩膀,讓他看著天空。
朦朧月牙隱匿在雲層間,隱約可以看見一點輪廓。
「今天的月亮好看嗎?」金漫問的很輕,不想嚇壞這個可愛的孩子。
鹿鳴先看了看哥哥鹿苹,老實的點點頭,「好看。」
「那你說我會把月亮藏起來嗎?」金漫又問。
鹿鳴不假思索的搖頭,「不會。」
「對啊,月亮和水井,和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樣,都是屬於每一個人的,沒人能把它們控制起來,不讓別人享受。」金漫笑了起來,好看的眉眼變成微微彎起的形狀。
像天上的月牙一樣,帶著勾人心魄的弧度,有淡淡的溫度,不過分冰冷,也沒有十分的熱情。
金漫直起身,對著滿眼感激的人們。
「如果希望還在,就會一直活下去。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也不知道各位因何到此,但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那就成為彼此的希望,一直活下去吧!」
金漫瀟灑的揮了揮手,走了。
身後的鹿鳴開心的跳了起來,他有水井了!再也不會渴到嗓子冒煙了!
鹿苹深深的凝視著金漫的背影,耳朵里是她剛才的慷慨陳詞。
「成為彼此的希望。」他默默念了一句,竟覺得比從前讀過的所有聖賢書,都要痛快。
但是金漫和洛川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嘻嘻索索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洛川冷著臉轉身,「自己出來。」
小西鬼鬼祟祟的不好意思探出頭來,撲通一聲給金漫跪了下去,「大郡主,奴婢願意當牛做馬,一輩子伺候您。」
金漫思索了一會兒,她要在這裡生活一陣子,就得洗洗涮涮,總不能凡事都是她自己動手。很多古人的生活技能,她也不太熟練。倒是需要一個能貼身伺候的人。
「起來吧,以後你跟著我。」金漫滿口答應。洛川臉色一黑,金漫正好側目看到,沒好氣的問道,「怎麼了?你還不願意了?」
洛川沒吱聲。金漫敲了他額頭一個栗子,「總得有人給我們洗衣服啊,你想累死我不成?」
洛川嘟囔了一句什麼,總算沒再反對。
小西還是很怕洛川,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帶著金漫看了幾處房間,金漫都不滿意,還是選擇了距離藤蔓庭院最近的一間大屋。
里外兩間,一個做臥室一個做起居室,確實不錯。
小西做事確實手腳麻利,半個時辰就把屋子擦拭的乾淨整齊,洛川從東院拿回一些乾淨稻草,給金漫鋪了床。
東院的人今夜死傷慘重,根本無暇管洛川這邊來回搬東西。
金漫吩咐了鹿苹,讓他安排人手,輪流站崗,尤其是東西兩院相通的必經之路。
她對周康的實力並不十分清楚,還是謹防他們趁夜反撲的好。
鹿苹沒有任何異議,立刻去找人了。
金漫坐在床邊擦拭著剛洗過的長髮,看見洗漱的乾淨的洛川抱著稻草進來,一愣,「你不去睡覺,來我這幹什麼?」
洛川把稻草放在臥室的入口處,那裡是個風口,在沒有門的情況下,他躺在那無疑就是最好的擋風板。
今夜外面是來回巡邏的青年男子,他絕不可能讓金漫一個人敞著門睡一覺。
可當事人自己卻沒有這種覺悟。
金漫傻呵呵的問了一句,「你躺那不冷嗎?回你自己房間去睡。」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剛剛打翻了水盆,洛公子的床不是石床,是木床,現在被水浸透,沒有幾天是不會幹了。」小西顫巍巍的擰著手裡的抹布,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金漫十分無語,隨即擺了擺手,「那你隨便吧。早晨別叫我,困死了。」
洛川嘴角勾起一點笑。
小西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她想,要是被大郡主知道那盆水,是洛公子讓他她灑的,可怎麼辦?會不會趕她走啊?她想一輩子都跟著大郡主啊!
小西忽然想到了什麼,出了金漫的院子,丟了抹布就往一個方向跑去。
她要拿回死契,就能正大光明的跟著大郡主了。
「把這個鋪上吧。」金漫從空間裡抽出一件浴巾,丟給洛川。
洛川早就對她這種變戲法似的手法見怪不怪了,聽話的鋪在了稻草上,躺了上去。
洛川本想守著金漫一夜的,但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聞著身下浴巾上的淡淡甜香,洛川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黎明之前,金漫悄悄起身,路過門口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步,沒有驚擾到洛川。
對於跑出浮沉館這件事,金漫從沒死心過。
偷往柵欄跑的小路金漫可謂一回生兩回熟,這一次沒有了藤蔓的遮擋,她更是暢通無阻。掐准了守衛巡防的時間,一個鷂子翻身,從柵欄上輕巧的一閃而過。
很快來到後山,大概辨別了方向,金漫二話不說往山下跑去。
仍舊不出十丈遠,她就感到心臟在怦怦亂跳,亂了心率,緊接著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隨即是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
金漫撐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根枯掉的樹樁,大口的喘息。
金漫艱難的往前挪了半步,腿一軟跪在地上。右手搭在左手的脈搏上,很快發現了一個規律。
十丈為界,每走出半步,她的心跳就會翻倍式的加快,等到她咬著牙挪動到第三步的時候,心跳的已經快要跳出嗓子眼。
假如她現在身邊有個心電圖,那張圖一定是蹦極似的極上極下。
只能到這裡了。
再走半步,她肯定會心臟爆炸。
金漫強撐著撿起石頭,在地上畫了條線。
這裡就是她能承受的極限。
做完這些,金漫幾乎已經脫力,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濕。沒有辦法站起身,她只能匍匐著,向浮沉館的方向返回。
果然,越接近浮沉館,她不適的症狀就開始消失。如果不是她此時渾身濕透,還沾著許多枯草敗葉的話,別人就看不出來她剛剛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一回來,金漫便看到洛川僵直的站在藤蔓庭院的入口處,雙眼看過來的時候,裡面的血絲清晰可見。
金漫咧著嘴,想給他個微笑,但她笑得實在勉強,甚至還有些猙獰。
洛川臉色一變,幾乎是將她抱在懷裡,確認她沒有外傷,想要說什麼終歸張了張嘴,沒說一句話。
牽著金漫的手,穿過清晨落在西院的第一縷陽光,一起走回西院。
金漫在晨曦中回過頭來,對著洛川輕聲說道,「謝謝。」
洛川握緊她的手,沒有說話。
金漫第一次沒有推開他的親近,此時此刻,洛川的手是她唯一可以依靠支撐的力量。
「洛川,我找人教你習武吧。」金漫吃著廚房送來的粗陋的食物,比起東院,西院的食物更糟。
一段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玉米。
一塊乾的發硬的花饃。
金漫把碗默默放下,對著洛川說道。
洛川有點受寵若驚,點頭答應了下來。
金漫慢慢垂下眼睛,手中幹掉的花饃被捏成一粒一粒細碎的粉末。
既然要留在這裡,那就把洛川調教成最可親信之人,讓他成為自己最鋒利的刃!再刺出一條荒蠻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