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攻心與屠城
2024-08-28 11:24:05
作者: 秋緒
蒼茫的天地之間,遠處依舊白雪皚皚,和城牆下的暗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時,廝殺仍在繼續。城頭的守軍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攻上城牆,也記不清多少次又把來犯之敵殺退。
原本喧囂的喊殺聲似乎已經聽不到了,只剩下眼前還能看到人影閃動,鮮血噴濺。
城頭箭垛已經被鮮血浸染,城牆原本的青黑已經快看不到了,仿佛是紅色上面染上了雜色,斑駁而猙獰。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持續廝殺,雙方都已經到了極限,既是身體的極限,也是心理的極限,就好像一根被強行拉神的鋼絲,一丁點的外力就能繃斷。
雪臨霜的眉頭自戰爭開始就沒有舒展過,眼睜睜看著手下的將士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內心的憤怒不停的在壓抑,壓抑,像是隨時都要爆發。
身邊的將領看到他這般模樣,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說話,即便是他兒子雪魁。
熟悉雪臨霜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情緒到了極致的變現,沒有憤怒的嘶吼,也沒有兇狠的猙獰,只有冷似冰霜的深沉。
上次他表現出這種神情,還是在圍剿匈奴時。
那次圍困了一個部落,在裡面救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百餘名女子。那些女子正處一輩子最美好的階段,卻個個都是衣不蔽體,形容枯槁。眼神里完全沒了生氣,死灰一樣。
即便被救,也沒有絲毫改變。她們最終沒有一個活下來,一心求死。
當時,雪臨霜就是這般神情,後果就是那個部落雞犬不留,近萬餘族人全部處以極刑,連襁褓中的孩童都沒放過。
如今,雪家軍將士傷亡已超過兩萬,雪臨霜此刻的殺意近乎變成了實質。
這時,有傳令兵匆匆上前,匯報導:「啟稟將軍,截獲緊急情報。」
雪臨霜只冷冷道:「念!」
來人不敢耽擱,當即回話道:「守軍求援,皇帝病重,兵馬無法調動,眼下已是孤軍。」
雪臨霜眉頭微舒,道:「傳令下去,將消息宣揚出去,滅了守軍最後的意志。」
傳令兵火速前往前線,將事情安排下去。
頓時,戰場局勢又有變化。原本修養的將士整裝出發,在安全地帶長長排列一排,緩步逼近。
同時口中齊聲呼喊著:「昏君病亡,援軍無望。家中親眷,清淚兩行。」
原本城頭上已經聽不到聲音的守軍,耳邊仿佛炸響了驚雷。這麼久的拼死守城,絲毫不見援軍的影子,只有身邊親近故友一個個倒下。本來已經心生疑慮,此刻聽聞這樣的呼喊,頓時膽戰心驚。
一個個帶著懷疑的神色四下張望,卻見原先還簇擁在趙泰身邊的一眾將領,此時臉上皆是莫名的神色,有慌張,有驚懼,只有趙泰還故作鎮定。
一個正在拼命搬運巨木的年輕士兵,臉上還裹著染血的布條,聽聞城外的呼喊,一時間想到遠在家鄉的父母,不由得失了神。巨木翻滾著從肩頭滑下,轟然落地。
那傷兵突然不顧一切的沖向趙泰,吼道:「趙將軍,援兵為何遲遲不來?我兄長已經戰死,父母年邁體衰,我不能死在這。」
趙泰看向他,只見那年輕的士兵衣衫破爛,肩膀上裹著布袋,絲絲血跡從布上滲出,暈染了一片。眼睛瞎了一隻,臉上血跡混著泥土,形成一條明顯的線路。
原本身旁機械般忙碌的眾人也是一滯,紛紛把目光聚集在這,帶著期待看向趙泰。
趙泰囁嚅著不知該如何去說,到了現在,折損一萬有餘,越是往後,士兵傷亡越是加劇。這是守城不可避免要面對的局面。
此時,見年輕的士兵傷成這般模樣,依然全力拼命,他實在狠不下心來。
然而,身邊的一位副將卻勃然發怒,道:「調兵遣將豈是那般簡單?爾等是有異心了不成?尤其是你。」
說著,指向那位年輕士兵,厲聲道:「戰場之上,妖言惑眾,擾亂軍心,按律當斬。」
說完,也不等趙泰說話,一步上前,抽刀揮動。
頓時一顆帶著不甘驚怒表情的頭顱滾落下來,只剩一隻的眼睛裡,還帶著些許淚花。
也不顧眾人反應,副將厲聲道:「如有再敢散布謠言者,這就是下場!」
眾人噤若寒蟬,慌忙繼續忙碌。
內心卻已經寒了半截。
這招殺人立威,雖說震懾了場子,但畢竟事實擺在面前,即便鎮得了一時,卻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就在這時,城外又有人高呼:「趙泰,你不顧將士安危,一意孤行。這般染血的的功名利祿,你得來不覺羞愧麼?」
來人聲音高亢洪亮,不似雪臨霜那般老邁,待向城下望去,只見一個面色黢黑的年輕小將,立馬當場,兀自叫囂。
「趙泰助紂為虐,爾等已經沒有援軍,若此時放下兵器還可活命,倘若繼續為趙泰賣命,城破之時,雁海關雞犬不留。」
此刻,趙泰內心也極是掙扎,手底下這些將士,跟著自己時日已久,如今他有赴死的決心,卻不忍心讓全軍陪葬。
與剛開始交戰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已經沒有了陣前言語相爭的心氣。況且,一旦陣前糾纏,對方再道出一些信息出去,恐怕雁海關當真要瞬息被破。
當即下令,任何人不得理會城外叫陣,全力防衛。
然而,城外的呼喊依舊不停,原本已經心生疑慮的守軍,漸漸被懷疑淹沒。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拔除。合適的土壤下,很快就會長成參天大樹。尤其是戰場上,本已心弦緊繃,哪裡還能經受這樣的撥弄。
對家人的思念,對死亡的恐懼,再加上身邊流血還在繼續,死亡隨處發生。漸漸有人心理崩潰,開始低聲的抽泣。
隨後就漸漸變成帶有傳染的悲傷,逐漸傳播開來。不論是城頭廝殺的,還是城下運送物資的,甚至有個別校尉都被這種莫名的情緒感染。
伴隨而來的,還有另一種情緒,叫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