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渡鴉的日子(2)
2024-08-28 20:09:11
作者: 請叫我小金
在圍攻開始11天後,外地人仍然沒有打算減少他們的攻擊強度。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試圖爬上城牆,守軍的儲備已經用完了。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甚至有些還負傷的人,都在城垛上、塔樓上,或在門樓後的院子裡。利安得不停地在牆上上下走動,休伯特跟在後面。天一亮,他們誰也沒有收起刀劍;他們經常被使用,他們的盾牌都被彎曲和擊穿了。利安德手上的藍色花朵已經認不出來了,不過是幾處劃痕。
利安德正靠在一個石柱上,一邊喘著氣,一邊蹲在石雕後面,舉著盾牌,以防被箭射中;接著,他聽到了一種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是一架攻城梯子被升起,梯子頂端的鐵鉤下沉。利安德站起來,下定決心,環顧四周,看見休伯特出現在他身邊。外地人翻牆而來,迅速擠進了寡不敵眾的異教徒留下的缺口。利安德為自己辯護,而埃斯馬奇伯爵則咄咄逼人地向前推進,試圖到達梯子,阻止紅袍士兵的浪潮。其中一個從休伯特身邊溜了過去,接著利安得跟他決鬥。
這個外地人戴著他們獨特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他的眼睛;利安得盯著手上的劍,兩人打了起來。利安德的敵人試圖笨拙地向前猛衝,國王用盾牌輕鬆地將外來者的劍轉到一邊,進行報復,將劍深深地刺向敵人。那個外地人踉蹌著後退,倒在了一邊,頭撞在了石齒上,然後倒在了地上。它使他頭上的布鬆了下來,露出他光滑而年輕的臉。
這時利安得才發現他的裝束和阿納烏薩人穿的不一樣;他並不是他們訓練有素的一員,只是一名徵兵,而且比殺死他的國王年輕得多。隨著越來越多的外地人爬上城牆,進一步的討論被打斷了,利安德迅速抬起頭來評估情況。然而,休伯特似乎已經控制住了局面,他把阿納烏薩號從一端往後推;幾個密西亞人正在從入侵的另一端開闢前進的道路。
當雙方相遇時,利安德堵住外來者湧入城牆的缺口,他看到密西亞士兵由一名穿著襤褸的騎士團外衣的戰士帶領。雖然他的外表預示著他來自阿達爾美弧北部,但泥土和污垢使他不那麼明顯,而且他的年齡似乎與利安德殺死的外地人相同。國王低頭看到了他倒下的敵人的屍體,又抬頭看了一眼;不管年輕的鳳凰社戰士是誰,他已經走了。休伯特再次站在國王旁邊,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另一段即將被攻擊的城牆上;利安德用他那冰冷的金屬護腕擦了擦額頭,點了點頭,他們朝下一個交戰地點走去。
在第十二天的早晨,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時,狄奧多拉醒來了。她從床上起來,開始穿衣服;她的侍女早就被打發去諾恩家幹活了。她剛開始梳頭,就發現利安德還坐在床沿上,沒有穿上盔甲。「利安得?她輕聲說,繞著床走到他跟前。他坐在那裡,雙手放在臉的兩側,要麼托著臉,要麼捂著臉;當狄奧多拉走近時,才看見利安德坐在那裡,眼睛睜得大大的。他仿佛凝視著某種看不見的恐怖,而不是那堵空白的牆。「利安得?她重複道,小心地伸出一隻手去摸他的肩膀。
「我不能去。」他嘶啞地低聲說。「沒有更多。我累壞了。」
她在他旁邊坐下。「怎麼了?」她關切地問,把手滑到他背上。
「我再也不能了,」他只是重複了一遍。狄奧多拉沒有說話,他終於繼續說下去。「噪音、煙霧、尖叫聲、箭、石頭和劍。有個人的頭被石頭砸中,血濺了我一身。嘗起來像金屬,」利安德解釋道,一邊用一隻手刷著他的嘴,好像那種味道仍然存在。「這個士兵,他從我身邊跑過。正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臉。如果他來得早一點或晚一點,我就會大吃一驚。」
「哦,最親愛的,」狄奧多拉撫摸著他的太陽穴,溫柔地安慰他說,但利安德繼續說,好像她沒有打斷似的。
「我昨天殺了這個男孩。當然,我以前也打過仗,但這是我的劍第一次真正陷得很深。即使對我來說也很容易。他對戰鬥一竅不通。很可能是我,被更有技術的人毫不猶豫地砍倒了。」狄奧多拉沒有再打斷他,只是在利安德說話時繼續撫摸他的頭。「我的生死就像每天拋硬幣一樣。誰會成為火堆上的另一具屍體,誰能走回家。就像眾神在擲骰子。你會以為我已經習慣了,但我沒有。一天比一天可怕。如果再這樣下去,」利安德咽了口唾沫,「我就溶解了。像冰在陽光下融化。狄奧多拉,我的每一部分都融化了。」他接著說,最後轉過身來看著她。「我只是一套行走的盔甲。空,空的。」
「噓,親愛的,」狄奧多拉讓他安靜下來,一隻手放在他睡衣的胸前。「你能感覺到嗎?」你的心還在跳。你還活著,」她對他說,另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現在感覺不一樣了,」他坦白道。
「利安得,你得走了。」狄奧多拉咬著嘴唇輕聲說。「他們知道你的紋章。如果看不到,他們就會知道,就會失去勇氣。」
「就像我失去我的一樣?」他帶著苦澀的語氣問道。
「找到它。」狄奧多拉對他說。」或假裝。盡你的職責所能。你不能讓他們失望。」
聽了這話,利安德起初沉默不語。「我知道。」他終於回答道。「如果一個士兵不去執勤,他將因擅離職守而被絞死。我得走了。」他說著,深吸了一口氣。「我必須走了,」他重複道,站了起來。
利安德走向他的盔甲架。即使從遠處看,它散發出的戰鬥氣味也瀰漫在房間裡,不斷提醒著人們圍攻的情景。他穿上各種各樣的衣服,狄奧多拉默默地看著他。最後,只剩下他的頭盔了,她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它。他擠出一絲微笑,走到她身邊,低下了頭;她把頭盔戴在他頭上,然後把手滑下來給他的臉畫上輪廓。她輕輕地走上前去吻了他;他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利安德走後,狄奧多拉猶豫不決地站了一會兒,才靜下心來離開。她走進一間擠滿病人的房間,發現佐伊已經在忙著照顧他們了。「我被耽擱了一會兒,」狄奧多拉一邊說,一邊開始給一個傷員解繃帶。
「我沒有資格做這樣的判斷,」諾恩焦急地說。
「不過,這是我的。」狄奧多拉勉強笑了笑說,但笑不出什麼效果。她和那個眼睛纏著繃帶的士兵在一起;她清洗並擦乾受傷的地方,在他的頭上纏上了新繃帶。
「這是真的嗎?」那人突然用緊張的聲音嘶啞道,「姐姐告訴我的是真的嗎?她說你是女王。」
「她說得對,」狄奧多拉在照顧完他後證實道。「雖然這無關緊要。宮裡的任何人都可以處理你的傷口。」
「從沒想過我能感受到女王的觸摸,」男人一邊靠在椅背上休息,一邊喃喃自語。
接著,狄奧多拉瞥了佐伊一眼。她正在給頭部受傷的士兵餵湯,那個士兵總是睜著眼睛,呆滯地盯著。他一動也不動,一進嘴裡就把液體吞了下去。「他出了什麼事?」
「長老們說他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即使他的身體醒著,它也在睡覺,」佐伊一邊往勺子裡倒水一邊解釋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狄奧多拉問道,把注意力轉回到她照料的士兵身上。
「除非他自己醒過來,否則不會。」僧人回答。「但只有織布家的人知道他的命運,也知道他是否會知道。」
「但你仍然關心他,你讓他活著,」狄奧多拉沉思著。
「這就是我們的宗旨,」佐伊解釋道。「只有烏鴉夫人知道生命何時結束。在那之前,我們有責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它。」她繼續去看下一個病人。
「陛下,」菲隆突然出現了。
狄奧多拉說:「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一辦完事就來找你。」
「我明白,」乘務員低下頭回答說,「但這不能耽擱。拉瑞薩伯爵發現了你打算把拉科尼亞給利克卡斯伯爵的侄子。這讓拉麗莎伯爵非常憤怒,他正在等待你的個人解釋,為什麼他與拉科尼亞的共同祖先會因此被忽視。」
「這些人傷得很重。」狄奧多拉厲聲說。「為了保衛這座城市,包括拉麗莎伯爵。難道他們不值得我先滿足他們的需要嗎?」
「陛下,」管家耐心地說。「您要說服的不是我,而是伯爵。我必須提醒你,不要讓你的個別臣民凌駕於整個王國之上。」
最後狄奧多拉嘆了口氣。「佐伊修女,我必須要求你為我完成,」她告訴助手。「告訴拉麗莎伯爵,我馬上就來。」她指示菲倫,然後開始擦乾身上的血跡。
狄奧多拉在議事廳結束了她的會議後,開始走回她的住處。艾琳還沒到達目的地,就從相反的方向過來了。狄奧多拉掩飾自己的情緒,只是繼續說下去,在他們經過時,她向姑媽微微點了點頭,淡淡地笑了笑。「狄奧多拉,」當王后經過時,艾琳說,這使年輕女子停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她。「我聽說你在親自協助諾恩們照顧傷員。」
「這一次謠言是真的,」狄奧多拉揚起眉毛說。「你是想告訴我你不贊成嗎?」
「這是你的決定,」艾琳漫不經心地說。這必使你的臣子看輕你、百姓卻更敬重你。如果你認為這是一筆有價值的交易,那麼你的決定是有價值的。」
「我沒有這樣想過,」狄奧多拉禮貌地回答,儘管她邁了一小步,使他們之間的距離增加一些。「我用不同的尺度來衡量我的決定。」
「也許你應該這樣做,」艾琳反駁道。「其他人肯定會。」
「我的處境和你不一樣,親愛的姑媽,」狄奧多拉反駁道。「我不需要像你那樣統治。」
艾琳走近了一些。「你可能是這麼想的。但你的丈夫是我的兒子,」太后指出。「命運似乎在重演,這不是很有趣嗎?」同樣的線編織在一起,一個輪子不停地轉,直到它到達起點。」
「利安得不是他父親。」狄奧多拉挑釁地說。「我可能不太了解我叔叔,但我聽到的一切都證實了這一點。」
「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艾琳告訴她的侄女。「或者說,我也是這麼希望的。你知道,當一個女王結婚多年後沒有孩子,她就不會被人看好。事實上,她在法庭上是蔑視的對象,」艾琳說,從她自己的聲音中可以聽到輕蔑。「但至少我可以堅持懷疑誰不能有孩子。是我還是埃弗拉爾?」
「然後利安得出生了。」狄奧多拉平靜地說。
「然後利安得出生了,」艾琳諷刺地笑著。「在最初的幾年裡,我對他的出身產生了懷疑。我調查了他父親是否是其他人的可能性。」狄奧多拉沒有說話,艾琳繼續說下去。「然後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時刻。他才兩三歲,沿著走廊走了過來。看到我,他停了下來,歪著頭,就像他父親遇到令人困惑的事情時那樣。我再也不能假裝了,」艾琳痛苦地說。「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舉止。這一切都很像埃弗拉,但沒有他的活力,他的勇氣,他的身材。」
「你忘了你自己,」狄奧多拉尖銳地打斷他,「忘了你對誰說話,忘了你對誰說話。」
「當然,」艾琳說,但她似乎沒有受到懲罰;她只是又輕蔑地笑了笑。「利安德可能一點也不像他父親。我只是想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還是最壞的結果。」狄奧多拉沒有回答,隻字不提就走了。
狄奧多拉又花了一天時間在照顧傷員和統治國家之間,她回到自己的臥室,準備過夜;利安得已經遲到了,還沒到。太陽很快就落山了,只有蠟燭照亮了整個房間。火焰慢慢燃燒殆盡,狄奧多拉坐在床邊等待著。仍然沒有裝甲靴子的腳步聲,宣告利安得回來了。她爬上了床,但睡不著,最後,她又爬了起來。她拿起一張紙,上面寫著給阿爾戈利斯伯爵的繼承協議,在昏暗的燭光下讀了起來。吃到一半,她停下來走到門口。她打開門,朝黑暗中望去,但走廊里一片寂靜。王后再次關上門,回來繼續閱讀文件的其餘部分。
她差不多做完了,蠟燭也差不多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時終於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她猛地站了起來,朝門口看了一眼;她還沒來得及動彈,門就被打開了,利安德走了進來。他和往常一樣疲憊不堪,一副疲憊的樣子,但除此之外,他似乎沒有受傷。「有一次夜間襲擊,」利安德解釋說,脫下頭盔和手套。元帥猜到了。他們把一些屏幕放在靠近牆壁的地方,以隱藏他們的接近。」
「現在一切都好了嗎?」狄奧多拉用中立的聲音問道,利安得對她做了一個安慰的手勢。
「等他們快走到牆下時,就把火把扔在地上。我們的弓箭手可以自由射擊。」他一邊說,一邊把外套披在頭上。狄奧多拉在他解釋時點了點頭,咬著嘴唇;最後,她迅速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透過他的盔甲擁抱了他。
「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她低聲說。「我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會通知我的,但即便如此。我一直在想……」她沒有進一步說明。利安德沒有回答,只是簡單地擁抱了她一下。「我能做的只有等待,這似乎不公平。」
「相信我,你不會希望到下面去的。我也不希望你這樣,」利安德向她保證。
「我明白,」狄奧多拉對他說。「可我是女王,可我卻無能為力,保護不了你。」
「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利安德請求道。「我們都應該休息。」他們把晚上剩下的時間用來追逐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