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見吧，武器

  奇多瑪如王超預料的那樣，是一種成癮品。

  準確地說，這一點還沒得到有關部門官宣，更接近一種處於變化中的軟性藥物。

  從好的一面來說是，聶小沫並沒有吸食它，只是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是為了套取那位她爸爸合伙人的兒子的信任。

  所謂吸得到一起，才談得到一起。

  

  簡單說，聶小沫她爸表面上生意在擴張，其實陷入了深深的債務危機。

  不只是資不抵債，而是債務接近兩倍資產。

  擴張是為了還債，為了還債必須擴張。

  而擴張不得不忍受合伙人的霸凌，從制度上和財務上都是如此。

  幾周前，為了自家生意，聶小沫放下架子，和這位合伙人的兒子莊波虛與委蛇地往來。

  至少，要裝作玩在一起的樣子。

  知悉這個，王超難說沒一點愧疚，如果不是開這天眼，他是丁點兒都沒覺察到聶小沫有什麼異常。

  昨晚上的事，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錯，有人先啟了自己的疑竇，然後聶小沫一切言行都變得有了問題。

  當然了，也不能說沒問題，跟莊波的交往，以及未來可能發生的事，誰說一定不會發生呢？

  聶小沫是為了拯救她爸的生意而往來於富商子弟，並非她自己花心，按說自己實在沒理由責怪她。

  可接下來呢，難說不做出什麼逾距的事來，這誰說得清，不論是她情願還是不情願。

  她是在危險的邊緣試探，王超知道，如果自己沒獲得成為上帝這個機會，還是如往前那樣只是個普通人，是半點兒忙也幫不上。

  現在——王超有點兒慚愧地想，我該幫這個忙嗎？利用手頭的力量。

  看上去只消那麼一丁點，就可以幫聶小沫她爸完全扭轉頹勢，譬如說，收回好幾筆應收款，聶家整個的生意就盤活，根本不需要再受制於那位莊姓合伙人。

  王超想不出任何理由不這麼做，即便不出於跟聶小沫的關係，這些年來，聶正元待自己不薄，一點兒也沒因為自己窮看不起，反而對自己一直青眼有加。

  要是沒有他的首肯，自己也不可能和聶小沫相處三年，眼看著就要走入婚姻殿堂。

  噢，王超忽然顫抖了一下。

  剛剛他看到的事實並非完全，是他出於迫切的關心才下意識被強調的部分。

  這會兒他看到了更多，關於聶小沫這個人，和自己認識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超的感受在新的事實面前頃刻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整個人，像是一頭扎進了糞坑裡。

  有那麼句話是吧，人誰沒有過去呢？

  王超頭像鉛一樣沉重得往下墜，心裡酸酸的，這是一句過於勉強的自我安慰。

  人誰沒犯過錯呢，每個人都值得第二次機會。

  這都不知道由誰，在什麼時候給自己灌輸的謬論，老實說，這類道理以往王超是聽得進去的，差不多是一種很難被挑戰的先進觀念。

  現在，他完全不這麼想了。

  聶小沫在認識他之前，也就是二十二歲之前，作為一個任性的富家女，被她爸極度管教形成逆反，做過的事王超只在小說和電影裡看過，現實中聞所未聞。

  文字只能一句話簡略帶過，影片不動剪刀肯定過不了檢那種。

  所謂富人家孩子的青春疼痛，中二叛逆的方式，普通人家孩子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

  完全版的事實像一把鈍刀，狠狠捅進王超的心，令他疼得幾乎要尖叫，同時又發不出聲音。

  他第一次感覺到人沒有秘密是件可怕的事，他根本無意闖入這個領域，但出於大意，已經闖入了。

  一旦闖入，就再也退不回去。

  全能也不能把這些由他的記憶里摳掉。

  摳掉？為什麼要那麼做，形成一個無知的泥淖嗎？

  剎那間王超沮喪極了，懊惱極了。

  比剛剛決意查看事件真相時大概難過一百倍，就算昨晚上吵成那樣，分手已經成為定局。

  難過，大概是出於半分鐘前對懷疑她出軌懷疑錯了的歉意，不料接著是跌落更深得多的深淵。

  就算這些年她已經完全改過自新，和以往完全不是同一個人——那又如何？

  王超身體發冷，不自覺地佝僂，周遭感覺不到一點光。

  「主人，你振作一點，這才剛剛開始呢。」

  旺達在旁邊說，聲音沉靜，早預料到王超的情緒波動。

  是啊，這才剛開始呢，這才是他成為上帝的第一個小時。

  欲受王冠，先承其重。

  這就是身為上帝要承受的部分嗎？

  王超滿心鬱結，嘴唇戰抖，找不到發泄的所在。

  這時候有人跟他說話，很是重要。

  「嘿，旺達，你能別叫我主人嗎？」

  旺達躊躇了一下。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麼？」

  王超並沒有具體的想法，只是隨口一說，頓時被問住。

  囁嚅了好幾下，才說。

  「你可以什麼都不說。」

  旺達有點兒詫異，但也立即同意。

  「是。」

  王超定了定神，突然意識到成為上帝以來自己所處的界面很是怪異，自己為中心，被五彩斑斕的信息雲所包圍。

  固然自己接受信息，處理信息，立即反饋到真實世界裡，都真實地發生。

  他知道是這樣的，但此刻突然有種完全不真實的感覺。

  這是真的雲治理了，和古時候鎖在深宮裡的皇帝有什麼區別？

  「旺達，我想從這兒出去，去上班，可以嗎？」

  作為普通人，作為王超本超，上班是他生命里最本能的事。

  旺達不假思索地回答。

  「當然可以，主人，不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王超明白旺達的意思，但對這句話已經膩歪。

  「你別再說我想做什麼都可以了，好嗎！」

  旺達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得噤聲不語。

  王超脫離了虛空的洞天，或者說，收入了他的腦中，他回到了真實世界裡，自己的房間裡，旺達站在面前。

  不再是那種只十幾歲，帶著卡通風格的可愛女孩子，而是二十來歲，帶著沉鬱表情的溫柔少女。

  「我覺得待在這兒太傻了。」

  他說的是家裡，剛剛以自己為中心的形態。

  「上帝愛世人，你的確更喜歡待在人群當中。」

  旺達輕快地說，肯定王超的說法。

  王超飛快穿好衣服，淺灰色袖子上還有昨晚上喝紅酒不小心沾上的一小塊酒漬，分外顯眼。

  念頭動了一下，酒漬頓時消失，餘味猶在。

  還有手腕子上的疼痛，那兒昨晚上他發現仿佛有個淤青的手印，和心頭的傷相比就根本不算什麼了。

  這會兒他可以令它消失，但似乎留著更好？

  王超背起電腦包，做了個抉擇。

  現在的時間是十點四十七分，滿打滿算成為上帝才過去了四十七分鐘，做了不少事，但折騰的居多。

  很多事，和成為上帝前預想的大不同。

  去上班，可以瞬間轉移到自己工位上，也可以出門下樓騎共享單車再換乘地鐵。

  上帝做什麼都可以，甚至可以演一出九龍拉棺，讓這奇景在城市低空略過，令萬眾膜拜驚嘆。

  王超沒中二到那種程度，他選擇坐地鐵，既然「上帝總在人群當中」，既然在地鐵站遇見了易威廉，選擇坐地鐵就很自然了。

  幾分鐘後，他走進地鐵車廂，旺達跟在他身邊。

  路上這段時間王超沒浪費，繼續關注著那個邪性自己引出來的麻煩。

  看上去歐羅巴和艾西亞的世界大戰的危險已經消除了，被捆綁起來的自己沒有異動。

  他還想更進一步。

  再見吧，武器。

  徹底去武器化是釜底抽薪，就算有新的狂人出現，包括不限於真實世界裡的狂人領袖或上帝執行者身體裡不正經的角色，統統不用再擔心。

  除開正激烈熱戰的懷特皮格戰場，此刻全世界另外還有七個以國家或大型組織為形式的正面交戰戰場，游擊隊，恐怖襲擊數不勝數，每天成千上萬支大小武器開火，死傷以數百人計，但這甚至只占了全世界全部武裝力量進入戰時可能造成傷亡的不到0.1%。

  要是核聚變引發了全面戰爭，也許會有數以億計人類直接死在戰火中。

  接下去幾十億人死於戰火後的饑荒，疾病和蕭條里。

  揚湯止沸莫若釜底抽薪，反對戰爭最好的方式不是寄希望於什麼人民，更無法寄望於政客，而是直接釜底抽薪，對將全世界實施去武器化。

  再不用曠日持久的軍控談判，不用拖沓扯皮實際上最後一丁點結果都無的裁軍動作，直接嗶的一下。

  有上帝，無戰爭。

  王超在幾個技術方案里選了一樣。

  最為底層的，也最為根本的——阻止火藥化學能釋放。

  以上帝的力量，令硝酸鉀和硫和碳將不再發生反應，彼此都像絕緣材料那樣。

  換句話說，火藥無法被點燃或擊發，這將使全球的所有武庫完全失效，從手槍子彈到火箭，不會有任何漏網之魚。

  當然這也會有附帶傷害，空天探索領域的火箭勢必尋求別的工具，少數工業場景必須採用炸藥以外的動能模式，總體上說，代價不算大，絕大多數人都將毫無知覺。

  如果說火藥曾經產生過什麼推動歷史的功能，那也早已經過去了。

  百害一益的事，不用太糾結。

  即刻生效，王超做出了決定。

  說力消耗178000000。

  說力槽霎時空了一大截出來，但還剩下四分之三強。

  沒關係，再過幾分鐘，差不多能回到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