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鐵車廂里的滅霸
2024-08-27 04:29:27
作者: 知其貓
咳,我不可能是趙括轉世,王超心想。
人家趙括雖然說紙上談兵,但頭頭是道啊!
我在生活中,在網上,講道理何嘗說服過一個人,覺得我「頭頭是道」的?
一個也沒有嘛!
所以,我不可能是趙括轉世,論證完畢。
王超虛頭巴腦地想,把這不知由何而來的擔心打消。
幼稚也罷,愚蠢也罷,總之,加班這件事我必須讓它徹底消失,這是我清單上的第一件。
琢磨這件事花了王超由公司步行道地鐵站的功夫,他排在長長隊列里等待地鐵進站,接著思考身為上帝要做的別的事。
首先,排除給自己掙一個小目標的選項。
任何大目標中目標小目標都不行!
安若子沒說做了上帝不可以給自己牟利,事實上,他一再強調上帝可以做任何事,那自然也包括為一天後就卸任的自己安排好一輩子退路。
一套大別墅,八位數還是九位數的存款夠嗎?
上帝也是人,也要吃飯的啊!
但——這樣聚斂的錢使起來不感覺難為情的嗎?
當有一天孫子問,爺爺,當初你第一桶金是怎麼來的?
我說,是你爺爺我當時運氣好做了一天上帝,借上帝的手段賺來的。
這……真的是太糟糕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自己還年輕,有的是賺錢的機會。
總之身為上帝不可以給自己掙錢,這一天,是要天下為公的。
要造福儘可能多的人。
這一定是易威廉之所以選擇我的原因,因為我就是這麼個秉性。
但造福儘可能多的人,該從何著手呢?
如果可以,王超真想一步將人類社會帶進烏托邦。
人人平等,人盡其職,按需分配,沒有人壓迫人,人欺凌人的事。
那多好啊!
但烏托邦畢竟是烏托邦啊,一切究竟怎麼運作的,大到社會生產,小到家庭倫理,個人志趣,不要說王超,就連那些投入了一輩子身心的導師們也不知道。
冒進,盲動,蠻幹的後果有多嚴重,就算轟轟烈烈的大時代已經遠去,王超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點。
我能怎麼帶呢,帶不了啊!
沒法畢其功於一役,只能針對當前這個版本做疊代,一步步地改進。
當前人類社會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
這是個問題。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氣候問題,全球變暖,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這差不多像思想鋼印一樣打在他意識里。
所以,要改變氣候變暖的趨勢。
雖然我還不知道怎麼做,但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一定知道怎麼做。
知道,然後去做就對了。
比如,一夜之間讓所有的化石能源全都消失好不好啊?
好啊!
這釜底抽薪,那真是極好的!
王超心裡兩個小人一來一回,既認真,也陰陽怪氣,遐想&瞎想令人愉快,愉快得直想飈髒話。
去你……的!
全球哪有暖化,不過是全球超級資本家為了掩蓋全球根本矛盾所編造的謊話而已,學界接受大資本家超額贊助的敗類出假報告,製造出的假議題,我才不會上當!
他們是要用氣候變暖這個偽問題,掩蓋全球尤其是發展中國家要發展的真議題,處心積慮,莫此為甚。
所有的問題都來自於發展,停滯不前的社會必然產生各種問題。
解決問題根源在於解決發展的問題。
發展必然大規模使用化石能源,限制化石能源使用,掐死發展中國家發展工業,這就是氣候問題的實質。
所以,化石能源不會消失,大用特用才好。
網上不是有個段子說嗎,月薪三萬的人關心團隊和諧,打造合力,月薪一萬的人注意自己工作效率,精益求精,月薪三千的人成天當鍵盤俠,管的是全世界的事。
王超忽然想起這個段子,自己月薪五千,比三千高一丟丟,但差不多在這個階層,確實身為下賤,卻關心全世界的議題。
所有這一切,大概就是為了明天的履職做的準備吧。
求仁得仁,挺值的。
上了地鐵,正值下班高峰,車廂里人擠人,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王超被擠到快變形,沒法掏出紙和筆來記,腦子裡虛構了一支紅藍鉛筆,一個小本子,慢慢想,挨個記。
第一,徹底取消加班制度,不給任何人開門也不留一扇窗,讓天生就愛好加班的人去做公共服務好了,不要禍害別人。
第二,去他媽的氣候變暖,讓化石能源更多由地表冒出來,便宜得跟礦泉水一樣,讓窮國也用得起!
第三,消除戰爭,最直接的辦法是讓所有殺人的武器一夜間全消失,再見吧,武器!
第四,消除疾病,把所有危害人類健康的疾病的對症藥物分子式公開給世界各國,大量製造,天下無疾。
第五,消除貧困,讓所有人都有錢。這個最容易也最難,上帝可有好的解決方案?
第六,把人類所有渴望獲得的知識和秘密都給予公布,比如宇宙的大一統模型為何?到底有沒有外星人?究竟誰給艾蘭投了毒,固始大學分屍案兇手是誰,這些真相王超統統都想知道。
豈能不利用成為上帝的一天,把這些問題全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意淫強腎,王超身上有股暖洋洋的快意,以往他可沒少這麼瞎想,但這回不同。
這回,是本著所有事會真的發生來預計的,也就不能不考慮——真的一切都如自己預期的那樣嗎?
要是自己錯了呢?
要是自己其實是那位紙上談兵,清談誤國,鍵盤政治家趙括同志轉世呢,力量越大,造成的危害豈不也越大?
每到一站,人上人下,車廂里人越來越多,擁擠,空氣渾濁,停車時間過長,讓每個人都心生無名之火,有人為一點小擁擠相互推搡,叫罵起來。
罵得可真叫一個難聽,就在幾秒鐘之前,他們還根本沒見過呢。
更別說對別人了解些什麼。
可已經仇恨膨脹到恨不得對方死,全家撲街的地步。
多大仇,多大恨吶!
王超簡直被擠得跟個紙片人一樣,老實說,此刻他甚至寧願坐在公司里加班。
至少工位上轉得過身來啊!
呵,世界就是個牢籠,我們被關在這個牢籠里,你得到的就是我失去的,我們之間永遠也不會有和平。
腦子裡一個激進的念頭冒出來,恨不能像打個響指,令所有生物滅絕其半。
這地鐵車廂里,瞬間就會空出一半來。
還吵嗎?
肯定就不吵了。
說不定還有座位呢!
王超打了個寒戰,趕忙揮散這個恐怖的念頭。
然後,他感到了萬分後怕。
誰沒有一丁點思想走神的時候呢,誰沒有壞心眼呢?
憤怒,偏激,固執,甚至殘忍暴戾,有誰敢站出來拍自己胸脯說絕沒這些邪念?
但普通人有這些邪念也就罷了,手裡沒有力量,成不了什麼事。
要是明天自己成為了上帝,這些個壞心眼跑出來搗亂怎麼得了?
自己管得住它們嗎?
王超不知道。
安若子舉的那個例子,某一天的上帝,選擇把他自己灌醉來避免犯下大錯,聽起來似乎更合理了。
但我不願意啊!
王超感覺頭已經要炸開了。
但凡你有點兒自知之明呢!
怎麼會覺得自己會成為上帝?
有沒有一種可能——從寫下第一個字起,自己已經陷入到魔怔的狀態中去。
不,該從被易威廉攔下的那一刻算起。
天哪,這是真的嗎,自己再過十五個小時就將成為所有人類的上帝嗎?
操不同語言,有不同信仰的人們的「同一個」上帝。
凌駕於所有人之上,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
這真的不是一個騙局或自己精神緊張到一定程度虛構出來的故事?
王超覺得自己著了魔,腦海里小本子合上,紅藍鉛筆也啪的一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