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詰問

  七夜闌用勺子翻動桌上電熱煲里的章魚丸，好不容易翻出來一個，她一點都沒猶豫地放在七夜晴子的碗裡。

  「謝謝。」

  「小山敬次......」

  「你的親哥哥。」

  七夜闌聽到這個信息，一丁點情緒反應都沒有，不停地往電熱煲里下菜。

  

  「所以，在我失憶前，我還是有個美滿的家庭的是吧。」

  「美滿......算是吧。至少一個家庭里該有的元素都湊齊了。」

  「湊？你對家庭的定義是這樣的嗎？」

  「......你父親也沒有說什麼。」

  「他能說什麼？你這樣的性格和......至今我也搞不懂的想法，我都不明白他怎麼會看上你......」

  「是我看上的他，不要搞錯關係。」

  「......好，可是為什麼？」

  「......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

  這一句「你不需要知道」徹底將七夜闌心裡累積的怨念戳破，這些日子以來各種得不到解答的問題一股腦全部發泄出來，因為她很清楚，對面坐著的這個與她十分相似的女人，知道煩擾她一切問題的答案。

  「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不說可以啊，我來這裡尋找真相，你卻還要不惜代價阻止我！為什麼？我父親知道些什麼？實驗嗎？什麼實驗？和宗谷牧場裡那些人有關？和十四年前的事情有關？小山敬次都知道，為什麼我不能知道？我的失憶跟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好好的家庭為什麼不要了？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要試圖阻止我！我長大了！我很清楚我就在這件事當中！問什麼都是我不需要知道，不讓我知道就是保護我嗎？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長大了！我還殺過人！殺的還是自己最愛的人！你明白嗎？你覺得我恨你又能怎麼樣？那是你的想法，但你是我母親，你明白嗎？我不是叛逆期的小女孩，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在父母眼裡，你們永遠都是孩子。讓你們遠離危險是我們的責任和天職，哪怕你們的世界裡充滿謊言。」

  經過七夜闌暴風驟雨般拷問的七夜晴子，不咸不淡地扔出這樣一句話，氣的七夜闌不住地喘氣又沒法反駁。

  在樓上自己房間通過竊聽設備偷聽的槍叔和阿靜，差點忍不住為七夜晴子的一番話鼓起掌來。

  「上次你像這樣質問我，還是上高中的時候吧？那時候你提的問題真是讓我火大，根本不想理你。不過這次......終於有一些像成年人之間的話題，我倒是很滿意你的成長......但遠遠不夠。」

  「不想回答就不要說這些沒有用的話，現在我做什麼用不著你評價。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問小山敬次。」

  「他不會說的。」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找到這來？」

  「因為沒吃藥，偷聽到的嗎？我不認為是他主動告訴你的。」

  「你！」

  「你說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參與進來的想法，小山敬次也一樣，不然我們也不會組成聯盟......」

  「你們是母子，還要組成聯盟？看來你和他的關係也不怎麼樣。」

  「不用挖苦我，我並不需要什麼其樂融融的親子關係，合作也不錯。」

  「......為什麼？什麼你會這樣？我現在很懷疑你和父親之間有沒有感情，或者愛情。」

  「愛情......不知道，如果按照現在年輕人的標準，應該不算。但感情......」

  七夜晴子腦中閃過日記上最後那句話，猶豫片刻說：「......感情是肯定有的。」

  「我不信！」

  「......那我也沒什麼辦法。」

  剩下的時間裡，兩個人圍繞著家庭、感情、愛情不停地進行詰問和模稜兩可的回答。偶爾七夜闌會試探性地問到兩個人為什麼會在一起，七夜晴子總是很冷靜地換個話題。

  兩個人的太極一直打到桌上的食材吃光，七夜闌才徹底斷掉從七夜晴子身上探知更多信息的念頭。

  關係融洽了嗎？

  她們兩人都不清楚，但至少兩個人能在這各懷心思地互相試探，也比轉身就走強得多。

  七夜闌看著桌上已經什麼都不剩的餐盤，知道談話該告一段落了。

  收拾起各種碗碟盤子，起身剛要端走，馬上被七夜晴子搶去。

  「你收拾一下去休息吧，你又不知道廚房在哪。」

  「你知道？」

  「當年我們經常在這裡學習的......」

  這時門口傳來阿靜的聲音：「是啊，一晃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還記得。」

  七夜晴子端著餐盤向門口走去，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是啊，怎麼能忘，那是我這大半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阿靜走進來收拾剩下的器具，也很淡然地說：「是嗎？可那時我們也沒有見你笑過。」

  「我不怎麼擅長表達情感......」

  「是是，你在轉學來的第一天就說過了。」

  「......是嗎？我原來說過。」

  「不然你以為，你每天頂著這一副臭臉，怎麼能讓我們接納你做好朋友？」

  阿靜端著電熱煲從七夜晴子身邊走過，看也不看她。

  「......ありがとう（謝謝）。」

  「是是。等了你這句話等了二十多年，我也是真有耐心。」

  七夜闌看著七夜晴子和阿靜好像是在拌嘴，又帶著年少時的一絲留戀，心裡對剛才唇槍舌戰帶來的不爽消除大半。

  在上一代的交往中，自己確實是個局外人。

  跟著兩人進入廚房，七夜闌發現一旁的桌上擺著洗好的蘋果，應該是阿靜本來想等大家吃完飯再端上來的，結果沒七夜晴子的到來影響到。

  她直接伸手拿起一顆，張口就要咬下，卻聽旁邊一聲比較嚴厲的斥責：「這是別人家的東西，同意你吃了嗎？」

  七夜闌被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正在洗碗台上回頭看著自己的七夜晴子，這一刻深藏在基因里的上下代關係的壓制力讓她動彈不得，下意識眼巴巴地看著阿靜。

  阿靜一開始也被七夜晴子嚇一跳，回頭看向手拿蘋果已經到了嘴邊，可憐兮兮看著她的七夜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小拳頭打向身邊的七夜晴子。

  「母親是吧！你也不看看孩子多大了！」

  七夜晴子也感覺剛才是有些荒唐，趕緊轉過身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洗盤子。但一張臉已經很罕見地有些微紅，尤其是耳朵。

  應該是融入這種氛圍中太久，讓自己不自覺放鬆下來，將自己曾經的另一面不小心展露出來。

  沒把握好分寸，也沒有考慮到時間。

  只是想教育一下自己的孩子而已。

  哪怕她已經25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