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決賽

  6月2日周日凌晨3點，2018—2019賽季的歐冠決賽將在西甲馬德里競技隊的主場萬達大都會球場展開。闖入決賽的是兩支英超球隊——利物浦和托特納姆熱刺。此前的半決賽中，熱刺以客場進球多淘汰了黑馬阿賈克斯，利物浦則在首回合0:3輸球的情況下，主場上演4:0的驚天大逆轉，淘汰巴塞隆納。

  

  魯子敬本打算在家裡看，提前一天買了啤酒零食藏起來不讓魯越發現，打算看球時獨自享受。不想周易航在同學群里發了一條：「決賽，約不約？」

  廖小剛第一個響應：「約！」

  石磊：「約！」

  俞榫：「我在上海與你們同在！」

  魯子敬想了想，反正姜小柔也不回來，老同學們又有半年沒見了，一起聚聚吃頓飯看個球玩上一通除除晦氣也好，也回：「約！」

  廖小剛：「楊軒、肖毅，出來！」

  楊軒：「第二天要上班。」

  廖小剛：「周日上個毛的班！」

  石磊挖苦他：「你個國企中層又不用打卡，來吧來吧！你來你結帳，紅包轉給我就行。」

  楊軒發了個笑哭不得的表情。

  廖小剛：「還有還有，拆遷戶快出來！」直接@了肖毅。

  肖毅這才慘兮兮的出來：「我要帶娃……」

  石磊：「大家都有娃！」

  周易航：「不來的先發紅包！」

  眾人排隊笑臉，勾手指。

  肖毅：「我去……」

  石磊：「不能都是男人啊，有沒有女生要去啊？」

  金欣：「你們看，我不看。」

  石磊：「沒叫你。有女伴的都帶出來啊。俞榫不在，他肯定有。」

  俞榫在上海發來一個中指。

  周六上午，魯子敬去醫院探望魯振國。魯振國的腹水已經嚴重到兩天抽三次的程度，人也愈發蒼老憔悴。醫生說他的情況不容樂觀，癌細胞轉移擴散非常嚴重，只是勉強靠藥物維持生命，明確告訴他要儘早準備身後事。

  父子之間，千言萬語，只化作沉默無言，並排站在窗前，看著行人車輛在曾經的弄堂如今的小區進進出出，仿佛在追憶逝去的美好。

  魯子敬陪他到午後睡著才坐地鐵去跟肖毅會合，再搭肖毅的老三菱去西溪印象城。肖毅是魯子敬在周易航和廖小剛外關係比較好的老同學。肖毅開車是為了不喝酒，魯子敬搭他車是因為不可能不喝酒，索性不開了。

  路上魯子敬問：「都當地主了，還不換個車？」

  肖毅：「開習慣了，懶得換。要不是決賽，我還出不來。」

  魯子敬：「有錢了沒自由？」

  肖毅嘿嘿笑了兩聲，鏡片更厚了：「你呢，還在設計院啊？不過也好，專業，穩定。」

  魯子敬也只能嘿嘿乾笑兩聲：「打算創業？」

  肖毅：「沒辦法，今年是寒冬前最後一次暖流，抓住風口的尾巴。錯過今年，還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我上半年把項目做起來，快的話年底就能看到效果。說什麼資本退潮不敢投，都是唬人的。資本怎麼會讓自己閒下來，關鍵是要有能打動他們的好項目。我這個項目貼近民生，不管行業怎麼樣，老百姓日子總要過的，總要花錢的。關鍵是第一步。第一步做起來了，後面就會有人跟投。」

  魯子敬沒像他這麼樂觀，他總覺得拿自己的錢去創業不叫創業，用別人的錢才是正道。

  肖毅突然問：「你在金欣那理財了沒？」

  魯子敬：「理了。」

  肖毅：「多少啊？」

  魯子敬：「20萬。」

  肖毅：「沒提前拿出來？」

  魯子敬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沒有啊，不過應該到期了。」

  肖毅：「趕緊去拿出來。他們公司不大好。你不會還不曉得吧？」

  魯子敬：「什麼情況？」

  肖毅：「暴雷了啊！不是杭州這邊，是北京總部。網上查查就知道了。」

  魯子敬拿出手機來搜索「明進，暴雷」，果然搜出一堆負面消息來。

  晚飯還在半年前聚會時去的那家火鍋店。他們到的時候，店裡還在打掃衛生。一向最早到廖小剛居然沒到，說是還在路上。少頃，石磊來了，比半年前又胖了一圈，大搖大擺的過來。這廝吃公家飯，外面再怎麼也影響不到他；作奸犯科的人越多，他就越重要。楊軒來得不早不晚，一如國企中層的恰到好處。

  「叫得最凶的兩個最遲到。」石磊大大咧咧的給周易航打電話。同學當中他跟周易航、俞榫、徐曉三個人關係最好；不過徐曉跟其他人關係一般，就沒加入他們的核心小圈子。

  「來了來了！」周易航舉著手機從不遠處走過來，風度翩翩有如F4里的道明寺。離職之後，神清氣爽。

  「一個人來的啊？」石磊看看左右。以周易航的顏值，確實不該一個人來。

  「魯子敬單身的都沒帶個來，我帶誰來啊！」周易航立刻轉移視線，「咦，胖子沒到啊？」

  石磊：「別轉移話題，魯子敬怎麼單身了？悄悄離了？」

  魯子敬：「你才離了。」

  周易航：「他兩地分居，每周有五天自由時間，跟單身一樣爽。魯子敬，你怎麼一個人來啊？沒叫幾個女球迷來？」

  廖小剛：「他還用得著叫？有你在，等下現場就能撩一把過來。」

  眾人大笑，充斥著老男孩們特有的放浪。

  趁人不注意，魯子敬悄悄在微信上問廖小剛：「去請女神了？」

  廖小剛：「差不多了。」

  魯子敬很想送他一個大寫的服。

  按照慣例，他們六個人，上半場吃飯下半場喝酒看球，每人出一千塊錢，先都轉給周易航，由他統一支付，多退少補。

  廖小剛總算在開鍋前趕到了，沒把女神帶來，倒是把女神的兒子給拐來了。「韓宇，我小弟，打籃球一級棒。」

  韓宇一身名牌運動裝，寸頭、格外精神，大大方方的跟眾人打招呼。

  石磊：「打籃球的走錯地方了吧？」

  韓宇：「我踢邊鋒，跟若昂·菲利克斯一個位置。」

  魯子敬一聽就樂了，小伙子有點意思啊，若昂·菲利克斯是誰？一般老球迷都不一定知道。出生於1999年的19歲葡萄牙邊鋒，長得帥氣、球風飄逸，七月剛從本菲卡B隊被提拔到一隊，表現極為出色，被譽為C羅接班人，身價已經被炒到8000萬歐元。韓宇這是鋒芒暗藏啊，暗示自己前途無量之外，還在考校他們是不是真球迷。不過他長得跟若昂·菲利克斯倒是有幾分像。魯子敬當然不能叫他小看了一眾老夥計，慢悠悠說：「本菲卡留不住他的，明年1億出手。」說完拉開一把椅子，「坐。」

  一來一去，再加上女神兒子的身份，韓宇算是加入了這個老男孩們組成的小團體。不過與老男孩們的談笑風生相比，學藝術的他顯得有些生澀，很多葷段子都要反應一下才恍然大悟。照廖小剛的說法，經過今晚的洗禮，你就算是個完整的男人了。至於完整男人的標準，大家探討了多種方案，生理上的，心理上的，讓韓宇覺得自己活在另一個世界裡。

  半年一次的聚會，魯子敬的感覺是大家似乎都沉重了不少，除了端鐵飯碗的石磊，少了幾分年初聚會時的意氣風發和對未來的憧憬，多了對現實的吐槽和傾訴。韓宇靜靜的聽著，似乎在從字裡行間感受成年人的所思所想。如果有紙筆，相信他會把火鍋旁的幾分無奈幾分苦澀偏又不好丟了面子強充胖子強顏歡笑的場景素描下來。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他這個衣食無憂、被女神寵溺、大學畢業還能不愁吃住的任性一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95後一下子能聽懂看懂的。其實他不需要去懂，即便是十年後的他也不可能活成這個樣子。

  80後是撕裂、糾結、掙扎又不失希望的一批人。他們被60、70後看不起，又感慨90、00後的富足率性。他們是承上啟下的一批人，在即將步入中年的關口，他們根本不像父輩那般能閒下來等著退休，反而要面對更多不可預知的艱辛與困難。

  既然都難，那就不算難了。

  廖小剛忽然問：「咦，金欣沒來？」

  魯子敬和周易航同時想到理財的事。

  周易航冷哼：「她當然不好意思來了。」

  石磊驚道：「你啥時候對她這個類型的感興趣了？」

  廖小剛：「哥一直是純潔的姐控。」

  石磊起鬨。

  魯子敬悄悄問周易航：「你在他那投了多少？」

  周易航：「20萬嘞，晦氣！也不曉得怎麼搞的，自己在裡面出問題也不曉得提前跟我們說一聲。這下套牢了。」

  石磊湊過來問啥事。周易航一講，石磊就說，幸虧當初沒鳥她。

  廖小剛也沒投，因為沒錢，還被金欣鄙視過。

  楊軒說他當初抹不開面子，投了5萬，因為膽子小，到期就拿出來了，還算運氣。

  肖毅指指魯子敬和周易航：「就我們三個，你們各20萬我10萬，這下好了，套牢了。」

  石磊：「讓她賠！」

  肖毅：「她自己估計都套牢了，拿什麼賠？」

  廖小剛：「沒錢，肉償。」

  周易航不屑：「誰看得上她。」

  魯子敬心說這個金欣，看來是把老同學們都掃了一遍。「不說這個了，希望是延後，能把本金拿回來。」

  周易航：「希望如此。」

  楊軒告訴魯子敬，他們公司也要開始裁員了，首先從支撐方開始，C類員工（合作方又從外聘的勞務公司的員工）大幅減少，B類員工（支撐方和關聯公司員工）的預算也大幅削減，整個用工成本要砍掉40%。

  魯子敬：「你是甲方A類管理崗，再裁也裁不到你頭上。」

  楊軒：「我管的是支撐方，支撐方要是沒了，我幹什麼？給自己定指標做績效嗎？你知道我們下半年的指標嗎？按照精簡B類C類員工的占比來定績效，砍掉越多績效越高，省下來的錢就是績效工資和獎金。真他媽是在喝兵血，喝完兵血就要放自己的血了。」

  魯子敬和楊軒都不是能放手一搏的人；或者說在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都不願豁出一切去放手一搏。

  吃到一半，主角周易航正式宣布，從今天開始，他將開啟嶄新的創業人生！

  眾人歡呼，起鬨，敬酒，拼酒。

  周易航來者不拒，紅光滿面。

  一頓飯足足吃了三個鐘頭，轉場KTV，先唱歌，再看球。

  48瓶啤酒排上，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