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熄滅的火光
2024-08-29 08:09:26
作者: 哆啦的小口袋
秦風微怔,果然是許仙!
只是他說的這句話,聽著怎麼有點不太對勁?
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許仙說完後並未再看白娘子,反而一個轉身,躍上又大又圓的油鍋里去!
「這是!」
他的瞳孔迅速收縮,大腦都出現短暫的宕機。
「官人?你幹嘛!」
白娘子大吃一驚,想都不想就朝著油鍋奔去。
可就在即將抵達油鍋前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盪開來。
「官人!官人你要幹嘛啊!」
無可奈何,白娘子只能一邊哭泣一邊拍打著無形的屏障。
積蓄了上千年的思念之情還未完全展開,就要再一次面對天人兩隔,此時的她,無疑是崩潰的。
秦風從她臉上,很明顯的讀出來「驚慌失措」四個字。
想來也是,無論是誰,在大喜大悲之下不瘋掉已經是極好的了。
「慘!太慘了!這對小夫妻可真是慘啊!」
不知何時,紅衣和尚偷偷摸索著從對面溜了過來,眯著丹鳳眼搖頭惋惜。
嗯?
秦風沉默許久的眸里終於泛起一陣波動,是詫異也是疑惑。
想到三者間的關係,他下意識問道:「你不應該感到開心嗎?」
法海:「???」
他妖異俊美的臉上皺起大大的眉頭,納悶道:「為啥要開心?」
這次輪到秦風皺眉了,猶豫著還是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不是追白素貞那麼多年愛而不得,最後惱羞成怒硬生生拆散人家兩夫妻嘛……」
越說,秦風的聲音越小。
他明顯感覺到這和尚的臉色不對了。
在大紅袍的映襯下,漆黑如墨
和尚臭著臉,額頭上的戒疤都扭曲在一起道:「他奶奶的,究竟是誰在編排俺法海!」
一出聲,震驚秦風三百年。
剛才可能夾著嗓子沒聽出來,現在再聽真情流露的聲音,聲音粗獷的就像林黛玉蹬摩托!
可惜這麼好看的俊俏皮囊,張嘴就是黑旋風。
注意到秦風的不信任,和尚更生氣了,他扯掉身上的大紅袍,惱怒道:
「許仙和俺當初可是過命的交情!要不是當初那個賊禿驢誆了俺們兄弟倆,也不至於齊齊剃髮出家啊!」
秦風???
怎麼個回事,這故事怎麼聽起來,和他看到的話本小說不太一致?
帶著疑惑,他挺直後背,豎起耳朵仔細聽起來。
至於白娘子跟許仙那邊,現在還沒死,那就不礙事。
況且,那油鍋他看了,煉不死人反倒是許仙的機緣,他沒道理去壞人家機緣。
十分鐘過去後。
秦風抽空看了眼,發現兩人還在那裡生離死別後,秦風才長長鬆了口氣。
這個故事聽得可真是——讓人蛋疼。
什麼法海降蛇妖,什麼水漫金山,什麼雷峰塔下,都是騙人的!
或者說都是當初那個作者杜撰的。
好死不死的狗作者,竟然不尊重事實,僅憑自己的臆想就胡寫亂記,與事實嚴重不符。
當然,這些都是大腦氣憤填膺出來的。
秦風倒是沒有太大反應,話本小說嘛又不是史記,不尊重客觀事實也很正常。
只是這麼一來,三者間就少了許多的盪氣迴腸,也少了兩人至死不渝的愛情。
就只是兩人簡簡單單的,相遇相熟相知相戀,外帶一隻單身狗的三人故事而已。
僅此而已。
「唉,大兄弟你想啥呢?」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發現秦風變得安靜後,法海揮動著細長的手掌,連拍其肩膀數下。
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
震驚的他眼睛都瞪成銅鈴:「哎呦我草,大兄弟你這身子骨不弱啊!」
說完後又忍不住伸手敲打摸摸,眼裡流露出濃濃的好奇。
「我記得,老禿驢曾經說過好像有個什麼丈六金身法門來著,強化肉身效果剛剛的。」
「小有成就後敲打著就會發出這種銅鐵撞擊般清脆的響聲……」
「所以……」
所以?秦風微微動容,難道自己的肉身跟佛門還能扯上關係?
可六丈金身他接觸過,跟自己的肉身完全沒聯繫啊。
難道是自己遺漏了什麼?
帶著疑惑,他聽得更認真了,後背挺得也更加家硬直。
「所以……」法海大大咧咧地一拍腦子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興奮道,「所以你也是俺佛門的?大兄弟你發號叫什麼?」
秦風:……
多餘自己這麼期待的表情!
他的腰瞬間放鬆耷拉下來,瞥了眼這和尚,終於明白為什麼白娘子同時遇到他們兄弟二人,卻看上許仙了。
智力都點到顏值上了吧。
「娘子!」
冷不丁地,油鍋上的許仙忽然發出慘叫。
將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卻發現不知何時,原本絡繹不絕的黑霧士卒,竟然不再投身火堆。
反而圍繞在油鍋,環成一圈又一圈。
才一會功夫不見,就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往外更是密密麻麻瞧不到邊際。
「壞了!」
法海一拍腦殼,迅速飛身而起。
老禿驢說過,這些腐屍與鬼卒,若是沒有安置之法,恐怕很快就會變成禍患!
而他們二人之所以呆在這裡,最初的意義也正是熬煮這些腐屍,消滅這些鬼卒。
防止他們會因為數量過多影響到現實!
可因為時間的流逝,日復一日的重複,讓他們二人也漸漸遺失了本心。
所以才會出現剛開始見到的那一幕。
秦風有些恍惚,對於許仙的投身油鍋,也就沒那麼意外了。
他不去以身壓制這些逸散的邪魅氣息,總有一天會被邪魅完全侵蝕!
到那時,還有沒有下個自己來幫助他們,就要畫個問號了。
砰砰砰!
很快,隨著法海的闖入,密密麻麻的鬼卒海被短暫打開了個缺口。
可他前沖的速度也漸漸的滿了下去。
距離火堆處,還有十多米。
不遠,卻難。
每走一步,壓力直接呈幾何倍數的遞增。
「呼呼……」
數分鐘過去,法海大口喘著粗氣,距離火堆已經不足一尺,可偏偏就是這一尺牢牢攔在他面前。
時間流逝,不僅僅是鬼卒越發的密集,就連油鍋低下的火堆,也開始慢慢變得細微弱小。
如同風中殘燭,似乎只要輕輕一下就會熄滅。
發現這個事後,法海掙扎的更加迅速猛烈,渾身沐浴在佛光之下,原本的大紅色袈裟也環繞在周圍,抵擋鬼卒。
可縱然火力全開,也難以一時間打退如此多的鬼卒。
只能眼睜睜看著火堆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渾身顫抖著,也無濟於事。
就在即將熄滅時,火堆旁突然出現的身影,讓他眼前一亮。
「大兄弟!」
忘川河,漆黑的河水靜靜流淌著,波濤洶湧卻只有零星的水流聲。
在法海、許仙、白娘子三人各自脫不開身的危急關頭,秦風脫身而出,前往油鍋低下的火堆,與要助燃。
他並非什麼冷漠無情之人,更何況白娘子三者作為久遠故事中的主人公,幫一幫也無可厚非。
至於方法……
他回憶著之前許仙機械性地動作,隨手就抓向旁邊的一隻鬼卒,準備丟進火堆中。
這樣一來,有了新的燃料,火堆也會燒的更久些。
秦風如是想到,可結果卻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也讓法海的神情,絕望到極點。
只見他確實將鬼卒擒在手裡,也確確實實丟到幽冷的火堆中,但火勢卻絲毫微變!
鬼卒身體再度化作虛無,從火堆中穿過,仿若幽靈。
「怎麼會這樣?」秦風皺緊眉頭,不能理解。
明明自己的動作和許仙相差不多,可為什麼自己的就點不著呢?
難不成這些鬼卒還認生?
不!
不對!
他猛地跑了下腦袋,轉頭看向許仙身上沉澱著的佛光,心中恍惚。
恐怕問題就出現在這裡!
眼瞅著火堆更小,只剩下兩束淡薄的火苗,他再也不顧不得旁的,連忙大喊到:「法海、許仙,你們師尊當初有沒有教過怎麼才能讓這些鬼卒變成燃料?」
「沒有!」
"有!"
法海和許仙一前一後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先後響起。
聽的秦風都是一愣。
知道自己師兄經驗不足,許仙也沒有抬槓,直接說道:「需要用我手中這佛光淨化掉鬼卒體內的戾氣。」
說著,還特意舉了舉右手。
秦風這才看到對方右手掌心,刻畫著一個大大的「卍」,時不時閃爍出金光。
看得他更無語了,那你還待在鍋里幹嘛?
而白娘子的身影也已經變得十分黯淡,隨時有消失的可能。
氣急之下,他直接吆喝道:「那你倒是出來啊!」
聞言,許仙儒雅的臉上閃過尷尬,他伸出手戳了戳周圍的屏障有些無奈道:「這玩意困著,我暫時出不去。」
秦風……
法海……
白娘子……
這還是他(她)第一次發現,許仙原來還是個大聰明。
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呢。
「用佛光淨化嗎?」
秦風隨手攝過一名鬼卒,猶豫著催動鎮魂珠里的冤魂之力,試圖淨化。
可結果,並不那麼令人如意。
眼看著最後一點火光越發地黯淡,許仙也坐不住了。
他皺著眉頭揮手試圖打破面前的無形屏障,卻無濟於事。
縱然雙手砸得鮮紅,也不過是讓自己更痛罷了。
「官人,別打了……」
白娘子緊緊貼在屏障外,淚眼婆娑。
這處空間會怎樣她不關心,此時的她只擔心自己的官人。
闊別千年的重逢,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這種結局。
她,心不順!
可越發黯淡的身影,就像是油鍋下縹緲的火堆一樣,幾近熄滅。
一旦熄滅,這枚蛇鱗便會消失,到那時她就真的再難來到此地。
與許仙也將會是真正的天人兩隔……
半晌,似乎是感覺到她內心的不通暢,狂砸屏障的許仙忽地轉過頭來。
伸出血肉模糊的雙手,小心翼翼地貼在屏障邊,似要抱緊白娘子的臉頰,眼裡的溫柔幾乎凝成實質:
「娘子,若有來生,許仙定然會尋到你,好生陪伴在娘子身邊。」
說完果斷入定,閉目屏息,渾身佛光在這一刻如同太陽般灼灼升起。
「不要!」雖然不知道許仙要做什麼,但白娘子卻能感覺出對方剛剛話里透露出的決絕與交代後事。
她的心中浮上一抹陰霾,臉上的表情也越發焦急起來。
暮地,似乎是做了什麼決斷,她的身影在快速抖動後迅速變得凝實。
只是臉色卻不如之前的紅潤,反而散發出一股異樣的蒼白。
看起來虛弱至極。
她深深地望了眼許仙,眸底深處湧現出一抹拒絕與不舍。
隨後整個人化作滔天的白色巨蟒,將附近的鬼卒裹起來丟到外面。
原本擁擠的場面頓時被清空。
而也是這個時候,法海終於找到機會,一擁而上躥到秦風身邊,朝著火堆里的鬼卒反手就是一掌劈了過去。
「孽畜,還不給我進去!」
剎那間,小空間內金光大冒。
鬼卒被金光掠過,渾身散發出一股極為濃郁的黑霧,很快就消散在火堆里。
法海重重鬆了口氣,白娘子也放下被黑色霧氣侵蝕不少的尾巴,只有臉色更加慘白。
顯然剛剛強行凝聚妖體所付出的代價,不小。
咻……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就在鬼卒化作霧氣即將被作為燃料時,僅剩下丁點的火光,滅了。
沒有一絲徵兆卻又在情理之中,堅持了數個時辰的火光終於「啪」地一下,徹底熄滅。
在這個瞬間,法海瞪大的雙眼剎那猩紅,白娘子也從蛇形恢復人身,蹬蹬蹬倒退數步。
只有秦風,遺憾地搖頭。
早在他剛剛出現的時候,就覺得這火光似乎要滅。
現在,不過是印證了他的猜測罷了。
所以——火光滅了真的會有很嚴重的後果嘛?
帶著疑惑,他默默將身子後退了些,眼前的事情,顯然有些超出預期。
右手拿出一張卡片,捏在掌心中隨時準備跑路。
同時問道:「還有辦法補救嗎?」
法海雙眼還是赤紅,沒什麼反應,倒是油鍋里的許仙,面色沉重半天后,搖搖頭苦澀道:
「有!以自身靈光凝聚成篝火,可重新引燃火種。」
「看來師尊當年所說確實不錯,我合該投身這油鍋上下。」
說著渾身的佛光開始慢慢收斂,向身子中心凝聚。
而法海也在聽到這句話後,身形一盪連忙制止道:「二弟不可!」
「你這樣會永墮地獄,再無投胎之日的!」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娘子、大哥,還有這位小友,我們有緣再見。」
說完這句,體內的靈光也已經越發地凝聚結實,他的思緒也開始漸漸變得遲鈍。
目之所及,最後一刻還是落在了白娘子的身上。
這,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啊!
「傻相公。」白娘子燦然一笑,體內忽然吐出一顆珠子,「我又怎麼捨得你入這地獄呢。」
珠子很快變得明亮,一瞬間就將油鍋上的屏障打碎,也將許仙砸得暈了過去。
本已初具模型的篝火,就此消散。
果然,白娘子還是不忍得許仙送死!
秦風站在邊緣,心中默默想著,話本里的白娘子就對許仙無比的真摯,哪怕是自身永鎮雷峰塔下,也要護住對方!
哪怕水漫金山,也要就出對方!
這份愛是無私的,也是自私的。
單相應的也說明這娘們,不是個好人。
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但很快,秦風就被打臉了。
在他意外的目光中,在法海呆滯的目光中,白娘子體內的珠子忽然開始碎裂,化作小型的光芒凝聚成火。
「既然需要靈光凝聚成篝火,那為什麼能是我呢?」白娘子慘笑,臉上閃過一抹決然。
可就在這時,遠處卻突然出現一道白綾將白娘子重重裹起來。
忘川河畔。
就在白娘子即將化身火種之時,一道白光迅速靠近。
速度之快,甚至讓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投身到熄滅的火種里。
啪——
點燃的火光發出清脆的響聲,緊接著飄蕩在鍋底的黑霧像是被吸塵器吸到了大動脈,迅速朝火光而去。
火勢,迅速變得猛烈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意想不到。
而那道束縛著白娘子的白綾,更是出乎意料的緊緻。
當然僅僅持續不到三秒,便徹底鬆弛下來。
秦風養著白綾,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
最終化作一抹輕嘆:「為什麼會是你呢?」
是呀,為什麼會是你呢?
白娘子也想不通。
雖然他沒看清楚白光究竟是誰,但這道白綾她卻無比熟悉。
百年前,自己還在小區擔任詭之意識化身時,這白綾還在她手中。
只是在十年前出走之時,被贈予了一個人。
一個白白嫩嫩,面容陰鷙的少年人。
是少年吧?
白娘子在腦海中有些不確定的想到。
有些可笑的是,當初渾渾噩噩年歲里的屬下,從未被自己正眼瞧過。
「小白……」
「白主管??!」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不同的是前者呢喃,後者後知後覺的驚呼。
「咦?你們認識?」
法海眼睛恢復正常,吐出濁氣後有些好奇。
他很好奇到底是誰竟然有這樣的大毅力、大氣魄、大神通,主動化火。
這種大毅力,縱然即使是他,都要考慮很久很久。
當然也不一定成功。
他掌心沒有那道「卍」印記,不足以牽引著靈光化作火種。
最大的可能,便是渾渾噩噩消散天地。
「你也認識?」
白娘子在最初的神傷後,悲哀便凝聚於眼底深處,旁若無人的問道。
「在新手副本時,白主管對我照料頗多。」
「還是主管嗎?」白娘子重複著,眸子裡的悲哀更濃也更痛。
「小白要早些成長起來,做這小區經理啊。」
「那娘娘呢?」
「我?我要去尋我那夫君嘍,太久沒見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都忘了他嬌滴滴的娘子了……」
「娘娘成親了?也不只是那個男人竟有如此好運。」
「嗯?你說啥?」
「啊,我說我才不要做經理呢,就做娘娘手底下的主管就夠了。」
彼時的少年還天真的以為,只要不做經理,娘娘就不會走,也不會去尋那漫無縹緲的人。
可直到某一天,小區外來了個帶著詭異面具的男人,在娘娘身上繪上一點赤紅。
她便頭也不回的消失了……
「那個傻孩子還是下去了?」東西區中間,孟老太拄著拐款款而來。
歪脖子樹下,淹死鬼和劉姐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眸子裡同樣閃過哀傷。
他們知道,白無常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呵呵呵,時至此時!我竟還在想躲避……」
不知過去多久,淹死鬼突兀的捂臉大笑。
隨著大笑,淹死鬼同樣慢慢走向歪脖子樹。
他的身形在這一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渾身幾百斤,看起來極為臃腫的肥肉,緩緩消散化作流光浮現與頭頂上下。
很快,便形成一頂細長高挺的黑色帽子。
身影變化完畢,淹死鬼邁動長腿,微微屈身到劉姐面前道:「小姐,還請幫我點綴上那四個字罷。」
「小黑你!?」
劉姐還未說話,孟老太便急了,揮動著拐杖就要將他打開,卻被劉姐揮了揮衣袖,擋在外面。
她看著淹死鬼,臉上沒有了往日的輕挑,嚴肅道:
「雖然這是你的職責,但現在還為時過早,你確定嗎?」
「你可知點綴上那四個字,你將會永世沒有再出之日。」
「我知道……」淹死鬼晃動著黑漆漆的腦袋,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只有一雙眸子,格外的明亮。
「可您曾經不是說過,勾魂攝魄本就是我二人的職責,現如今兄長已去,我又怎願畏縮在此。」
說完這句話,淹死鬼或者說范無咎的眼睛,越發明亮。
這種逃了小半輩子的責任,終歸還是逃不掉。
似乎從誕生之日起,身上就被刻下鎖鏈,限制著自己的一切。
現在看來,反倒不如兄長看得開,總歸也還是失去自由罷了。
可待在這小區內,又談何自由呢?
不知不覺,范無咎只覺得腦海出奇的通順暢達。
見狀,劉姐也不再詢問,縴手一招,一隻碩大的毛筆便躍然於其手掌中心。
筆桿最上方,勾魂二字若隱若現。
潑墨揮毫,手起筆落,范無咎頭頂上的細長帽子,便被寫上了四個大字:天下太平。
這一刻,整個義莊小區在震動,頻率之大,無異於地龍翻身。
幾乎是在這幾個字成型的剎那,虛空之中落下格外濃郁的黑色鬼氣。
與詭異副本中邪惡恐怖陰森的鬼氣不同,這團黑色鬼氣看起來格外的威嚴莊重,讓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黑氣落於范無咎身上,化作一襲黑色長袍遮掩己身。
他回過頭留戀的看了眼義莊小區的一切,瞟過兩個還在倒垃圾的人類,最後看了看劉姐與孟老太,心情格外的輕鬆。
抬腳,邁步,身影頓時消失在歪脖子樹前。
幾乎在同一時間,忘川河畔,同樣發生了劇烈的抖動。
秦風幾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暫時放下白主管捨身的悲痛。
天邊黑色的烏雲本就壓得極低,在劇烈的抖動中,似乎壓得更低了些。
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天穹。
而空氣里瀰漫著的緋紅氣息,也在這一刻,悄然消散。
就連平靜久矣的忘川河畔,都開始重新沸騰起來,黑色蓮花、藤蔓迎風高漲。
「這是……?」秦風又一次握緊手中卡片,眉眼直跳。
他今天就不該來這個鬼地方!
什麼亂七八糟的場景都能讓他遇到。
只是,為什麼有股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這種威勢……」法海皺緊眉頭,臉上露出遲疑,「堪比千年前那老禿驢座下的異獸。」
「可老禿驢不早就兵解了嗎?吶異獸也早早地逃入人間,沒道理再回來啊……」
就在眾人疑惑間,天際忽然傳來陣陣雷聲:
「吾乃勾魂使者無常,今日回歸忘川,當暫領鬼界權柄,各鬼卒若有不從,定滅其魂,啖其魄!」
紫金宮內,會議廳中。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地突然地震了!」喬婆子拄著拐杖,生氣地敲擊在地磚上,「天樞殿那幫子老夯貨都是幹什麼吃的?這麼大的震動竟然推測不到!」
下方,周老頭臉色同樣不太好看,要不是大姐在這,剛剛他很可能直接就一個飛沖,從房頂躥出去!
但還是按捺住性子勸慰道:「大姐,這地龍翻身十分突兀,隱約間還布滿心悸,依我看此事恐怕非同一般。」
本是胡謅的話,沒成想卻歪打正著,恰恰如此。
上官老頭就沒這麼多彎彎繞繞,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滿不在乎道:「都不是平常人,地個震咋的了,瞧給你們一個個嚇得。」
轟!
正說著,萬里晴空之上,忽然變黑又急速變亮,緊接著炸響平地一聲雷。
雷聲之大,近乎整個龍國,都被籠罩。
這一次,巨大的雷聲將上官老頭炸的一個趔趄,直接從凳子上掉落在地上。
心頭不知怎地突然浮上一層陰影。
不僅僅是他,其他兩人同樣如此,或者說大部分詭異修行者,都有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好似天,塌了。
喬婆子顫巍巍的坐到主座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時,議事廳的大門,又一次被打開了。
三人心驚,待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明王后,齊齊鬆了口氣。
可下一秒,明王側開身子,讓出其身後的男人——爆王,陳一平。
「你來了。」喬婆子抬了抬眉眼,並沒有太多意外地道。
雖然衛星設備中已經看不出第一道門的場景,但同樣有可能已經被推開。
所以早在剛剛地龍翻身時,她就已經開始接受這個可能,直到現在。
陳一平平靜的眸子掃過面前三人,最後落在喬婆子身上,久久不語。
喬婆子被盯得心慌,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轉過一旁,心虛道:「來就來唄,看啥子看。」
周老頭、上官老頭:???這說話的語氣,不太對啊!
就是陳一平都身形一頓,強忍住一巴掌拍死對方的衝動說道:「既然我來了,你什麼時候走?」
此話一出,三人臉色頓時白了又白。
上官老頭當即就忍不住了,從地上爬起來怒氣沖沖的走到陳一平跟前,臉色十分難看。
「一平,你當初還是我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現在這樣合適嗎?」
「沒錯。」周老頭接過話茬,同樣圍了過來,「這些年,龍國在我們的帶領下強大是肉眼可見的,百姓們的幸福度也是極為高漲的。」
「住嘴!」
不料,正說著陳一平臉色忽然一黑,眯起眸子掃向幾人:「你們這幾年做的事,真當旁人就不知曉?」
「那三十萬將士的屍骨,可還未寒!」
上官老頭嘴角蠕動著,可在聽到這句話後,只能張張嘴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周老頭臉色也變得暗淡,他退回到後面癱坐在座位上,整個人彷佛失去了精氣神般。
這三十萬將士,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痛。
只是礙於大姐的面子,才一直裝作不在意。
可現在又一次被人提起,無異於在他心口將這道傷疤重新剜開。
廢物!
喬婆子在心中狠狠罵道,但面上卻仍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她瞧了瞧陳一平,慢慢拍打著扶手。
噠噠噠。
時間在敲打中一秒一秒過去,誰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到最後還是明王覺得無趣,隨口提了句:「十三道門的規矩,你們不會忘了吧?」
此話一出,喬婆子和上官老頭頓時跟吃了屎一樣,難受無語。
縱然他們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但在這項規矩後,都於事無補。
無他,這個規矩是初代戰神所制定。
初代戰神,也是龍國詭異時代的第一位國主。
當初在推行十三道門時,本來只是為了防止自己在權力上日漸眯眼。
可誰也沒想到,初代戰神僅僅在位沒幾年,就消失在詭異之中。
當然,這個規矩也因為初代戰神的命令而一直保存下來。
十年後的今天,這是第二次被人走到跟前。
「哼,爆王縱然你走到這裡又如何?你要知道現如今,時代變了。」
喬婆子臉上陰晴不定半天后,還是準備耍賴。
這也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畢竟現在,整個龍國的權利還繫於他們三人身上,而他們三人,又以她為主。
四捨五入,龍國還是她在做主。
想到這裡的時候,她腦海中快速閃過一道瘦弱的身影,但一閃即逝。
傀儡而已,如何能夠與她相提並論?
今日,他們三人若是走不出這扇大殿,那龍國必將會陷入史無前例的內亂。
這是她的自信,也是她在猜測到陳一平成功後,還待在這裡的底氣。
爆王當初脾氣雖然很炸,但對於龍國的感情,卻是實打實的。
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龍國陷入混亂之中。
隨後似乎是覺得自己語氣重了,喬婆子放緩語氣,唉聲嘆氣道:
「你也知道我們幾個大半輩子都撲在龍國上面,事無巨細的,如果陡然卸任,恐怕龍國的秩序會陷入混亂中……」
一邊說,一邊用餘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陳一平。
待看到其皺眉的動作後,龍喬婆子心中懸著的那塊巨石,終於落了幾分。
呼,果然自己猜得不錯!
陳一平皺著眉頭,視線上下打量喬婆子許久後,緩緩嘆了口氣:「你真以為,這些年我就還只是我?」
「嗯?你什麼意思?」喬婆子面色突變,心頭不祥的預感越發清晰。
上官老頭也是第一時間站到喬婆子跟前,生怕陳一平突然暴起。
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在這裡,那才真的是讓人笑掉大牙。
陳一平挑了挑眉,嘴角的嘲諷逐漸明顯:「我的意思就是——」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默默走向另一邊,將被遮擋的陽光放進來,與明王一左一右站在門口兩側。
「就是我。」
門口,隨著陽光落下來,一道並不算高大的身影漸漸清晰。
逐漸與喬婆子心中那個一閃而逝的瘦弱身影,重疊……
鬼界,忘川河畔。
在那句「無常歸位」下,密集的鬼卒突地愣住,而後仿佛本能般的跪倒在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跪拜著。
秦風看得清楚,不是一個兩個跪拜,而是入目所及,所有的鬼卒都跪了下去!
仿佛那裡,是他們的王,又或者是主宰他們命運的掌控者。
而就在拿道吶喊響起沒多久後,幾人身前忽然多了道身影。
身穿黑衣長袍,頭戴高帽的黑臉無常,帽上天下太平四個大字格外地清晰。
他仿佛此處地界的王者,舉手投足之間,鬼氣瀰漫,恐懼叢生。
尤其是那雙逐漸變得細長的眸子,仿佛看上一眼,就要讓人沉淪其中。
「這是……」
秦風心頭大為震撼,恍惚間他竟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十分熟悉。
可不論是扮相還是長相,他都不認識。
黑無常踏風而來,落在下方。
他先是瞧了眼油鍋下的火光後,隨後看向鍋里的光頭許仙,微微彎腰行了個禮。
在眾人一頭誤解加戒備的姿態中,伸手一招便將火堆中的一點亮光,牽引到手上,搖頭苦笑:
「兄長啊,你可真是找了個輕鬆的活計啊。」
兄長!
秦風瞳孔猛然放大,白主管竟然還有弟弟?
好像看到過什麼類似的話本小說來著,裡面貌似有兩個不男不女的反派,練著什么九幽玄天功,也叫黑白無常來著……
不過,既然是兄弟二人,為什麼在義莊小區沒見過這位呢?
還是說,黑白無常是兩個小區的管理人員。
肚子黯然神傷過後,黑無常將那點靈光放進帽子最中心,慢慢蘊養著。
同時轉動狹長的眸子,看向秦風。
一瞬間而已,秦風只覺得自己好似被什麼波濤猛獸給盯上了,渾身冰涼,後背更是炸起汗毛!
可怕!
黑無常給他的感覺無比的可怕!
遠遠超過白無常所帶來的威脅!
他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開啟屑眼。
【姓名:勾魂使者黑無常范無咎。】
【鬼氣值:1999。】
【備註;目前鬼界中最具權柄的地祗,對鬼物有著絕對的壓制力。】
果然是黑無常!
而且還是目前這裡的無冕之王!
這怎麼打?
就算鬼氣不多,但主場加持太高了。
秦風沒有大意到認為對方鬼氣和自己差不多,實力就差不多的地步。
恰恰相反,後面那句備註,才是重中之重。
上次占據著地利的還是精神病院的副院長,把自己打的夠嗆!
更逞論眼下占據鬼界地利的黑無常。
傻子都知道鬼界比詭異更加恐怖的好吧。
甚至——秦風抬起頭看向上方,仿佛透過無窮的黑雲,看到義莊小區。
這個小區曾經,會不會又屬於鬼界一地呢?
包括他之前看到的精神病院等等詭異副本,是否又都和鬼界有關聯呢?
可很快,他就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想法,抬頭看著來到自己面前的陰影。
「大兄弟小心。」
熱心腸的法海早就蠢蠢欲動,在黑無常逼近秦風的剎那,雙手佛光纏繞打了上去。
邪魅的臉上布滿冷笑。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傢伙,但看著鬼氣繚繞的,肯定是什麼鬼物!
剛剛好,自己對鬼魅妖邪之物,天生克制。
事實上,這一掌落空了,黑無常微微側身,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經是在十米開外的地方。
他懷念地看了眼法海手上的金光,惆悵道:「你既是故人之後,本座便不為難你,倒是你——」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秦風,接著說道:「我並無惡意,你身上那珠子日後若是裝不下來,大可以丟到我這鬼界來。」
說完,大手一揮,兩人一妖便被驅逐出這處空間之中。
偌大的鬼界,除了忘川河與三生石橋,便只剩下熬煮著許仙的油鍋和黑無常。
在將幾人送走後,黑無常收回目光,轉向油鍋。
準確的說,是轉向油鍋上的許仙。
他的眼中流露出恍然之色,熬煉己身的同時,鎮壓邪魅之氣。
不愧是那位存在看中的人!
他微微點頭,在看到許仙頭上浮現出的些許冷汗後,連忙伸手攝來已經被邪魅侵蝕了的鬼卒,丟進油鍋下的火堆中。
一時間,冒著森森藍光的火焰大漲!
仿佛一下從微小火轉為超級大火。
其中酸爽,或許從許仙漸漸鬆開的眉頭,便能看出一二……
義莊小區,歪脖子樹前。
劉姐和孟婆等待片刻,可卻遲遲等不來人,便只能先行離去。
兩地之間有所差異,回來慢是很正常的。
就是死在那頭,也沒什麼意外。
當然,秦風不會死,這點自信她們還是有的。
最起碼,不會死在鬼界。
就在兩人離開沒多久,歪脖子樹忽然劇烈抖動起來,緊接著秦風就像是撕裂空間般,從他身上竄了出來。
歪脖子樹:#@¥@¥……
緊隨其後的大紅袈裟法海,也從樹中間撕了出來。
再然後,就沒人了。
果然,白娘子沒跟著出來。
秦風心中暗暗思索著,三人同時被黑無常掀飛,卻不見她的蹤跡。
或許她的那枚蛇鱗力量用盡,又或許她想多陪陪許仙拐了回去。
從此以後,又是生死兩難見的日子。
興許是觸動到他心底最柔軟的一面,秦風隱約間竟然生出想要再入鬼界,幫助白娘子的衝動。
但僅僅一瞬間而已,這股悸動就被他壓了下去。
現在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啊,恩人!」
就在這時,歪脖子樹前,忽然躥出兩道身影。
小六和蘇芒正穿著制服,打掃衛生。
輪班?
想到副本里的任務,秦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哇,這這這!」
可蘇芒的視線自從剛剛,就一直落在法海的身上。
秦風的長相已經是極為俊美的男子,但在法海跟前,難免顯得有些普通。
這種妖異的男子面相,對於小女生來說,無疑有巨大的殺傷力。
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口水都開始不自覺順著嘴角流出。
下意識伸出手去拽道:「小師傅,你是誰家的弟子啊,好好看。」
「嗯?老虎?」
法海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一個後退,戒備地盯著蘇芒。
許仙的例子活生生擺在面前,他對於女子的印象,已經低到幾點。
「走了,法海。」
秦風搖搖頭,轉身向來時而去。
也不知道,帝都,怎麼樣了。
身後,法海如影隨形。
千年過去,他對於外面的世界,早已失去印象,現在只能跟著自己的大兄弟,多走走多看看。
如果能夠找到老禿驢留下的傳承,倒是也不介意去做個方丈玩玩。
歪脖子樹前,一男一女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中隱約有眸中火焰在燃燒,在堅定。
「法海嗎?我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