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石橋上的光頭
2024-08-29 08:09:23
作者: 哆啦的小口袋
就在她想伸手捋平男人眉頭上的「川」字時,秦風,忽然醒了。
一雙毫無表情的眸子沒有任何徵兆地突然睜開。
猶如兩把利劍,刺破虛空。
利劍在即將刺破劉姐時,戛然而止。
秦風眼中流露出短暫地人性化疑惑:「劉姐?」
但也僅僅只有剎那,說完後那雙眸子便再度變得默然。
仿佛剛剛那絲情緒波動,是錯覺。
「醒了啊?」
劉姐笑顏如花,比之月前更顯得嫵媚動人,渾身上下散發出成熟女人的味道。
可惜,秦風卻視而不見,只是木訥地點點頭。
他從來的時候就在避著劉姐,沒成想還是會被遇到。
作為他在詭異副本中第一個有過親密接觸的對象,秦風並不想對方看到自己如今這副模樣。
當然,並非男女之情。
「聽說你在找什麼東西?」劉姐見秦風不說話,主動坐了下來,側頭過來,,「確定不問問姐嗎?」
秦風愣了一愣,但也沒多想,直接道:「在找一把紅色油紙傘。」
「紅色油紙傘?」劉姐微微笑著,招手有節奏地拍發在身後的歪脖子樹上。
啪。
啪。
啪。
一下接著一下,極富有節奏。
正當秦風納悶時,他忽然發現,歪脖子樹上突然變得奇怪!
三個大洞中間兩個小洞。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張臉?
一張衰老而又醜陋的臉,勉強看得出五官。
「這是……?」
秦風十分意外,完全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此前也多次路過歪脖子樹,甚至施過肥。
可卻從來都沒發現,這貨竟然還有智慧。
樹洞蠕動著,發出蒼老的聲音:「小、小……呃劉女士,您這是?」
就像是兩根即將腐朽的老木,互相摩擦碰撞著。
劉姐瞥了老樹一眼,指著它對秦風說到:「這老貨知道的不少,有問題你可以問問它。」
樹妖嗎?
還是歪脖子樹妖。
猶豫著,秦風從懷裡拿出那片蛇鱗。
幾乎在見到蛇鱗的剎那,歪脖子樹上的臉,就變了。
該怎麼去形容呢?
就像原本是棕褐色帶著黑氣的結痂樹皮,突地快速抖動起來。
雖然僅僅剎那,但其中透露出的意味,不言而喻。
這老樹果然知道點什麼!
秦風心中一震,原本無所謂的態度陡然轉變,他緊緊盯著老樹問道:「您可知道紅紙傘?」
「果然是來尋他的嗎……」
聽到這個名字,歪脖子樹反倒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就像是心中一直懸著的事,終於要落下。
是釋然,也是解脫。
可沒成想張口就讓人意外:「那位不在我們這,他在下面。」
秦風???
雖然不是很理解,但他仍然靜靜看著老樹,等待下文。
很快,老樹就從回憶里醒轉,幽幽說道:「想要去找他的話,我可以幫你。」
隨後大嘴一張,不由分說地將秦風吞了下去。
「嗝~」
甚至打了個飽嗝。
劉姐……
似乎是察覺到某種陰寒的目光,老樹猛地打了個哆嗦,訕笑道:「小姐,您知道的想要去哪裡只有這一種途徑。」
「哼!」
劉姐心中清楚,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對著不遠處招了招手。
很快,一抹大紅色的影子,飄飄而來,
握著手中的紅紙傘,劉姐臉上閃過不舍懷念,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如果不是秦風,這把傘她怎麼都不會交出去的。
隨後一甩手,紅傘同樣被老樹,吞了下去。
義莊小區,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數百米外的一號樓,孟老太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窗口。
好似曬完太陽準備歇息的老者。
樓頂上,白主管端詳著面前的相片,一杯接著一杯茶水灌入腹中。
旁邊,淹死鬼不知何時矗立在牆邊,靜靜看著秦風消失在歪脖子內。
「他進去了。」
「嗯。」
二者的對話,到此戛然而止。
……
不知名的空間裡,秦風在短暫地頭暈目眩後,很快就清醒過來。
周圍到處都瀰漫著緋紅的氣息,腳下仿佛踩在鬆軟的土地上,這裡看著像是在詭異副本中,又不像是。
自己這是在詭異副本中下副本?
套娃了屬於是。
「屑眼。」
周圍能見度不高,他幾乎在下意識開啟天眼神通。
隨著雙眼猩紅,四周的環境也開始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四周的緋紅,那是什麼氣息!
分明是一絲絲游離在半空中的血液,被空氣稀釋!
而他腳下鬆軟的「土地」,仔細看時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麼土地,而是一出出腐爛的軀體,血液都已經乾涸。
顯然,這些軀體已經死去太久太久,久到軀體上的蛆蟲,都變得乾癟。
視線上移,天空同樣霧蒙蒙的,看不出任何旁的東西。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紅紙傘為什麼會在這裡?
帶著疑惑,秦風邊打量邊向前走去。
可觸目所及,除了腐屍便是殘身,要麼就是骨頭架子,連個完整的屍體都沒有。
死亡,似乎才是這裡的代名詞。
正走著,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詭異的聲響。
側目望去,一排陰森恐怖的士卒,盔甲摩擦發出的身影。
但!
只見盔甲!
盔甲覆蓋下的,只有一團濃郁的黑!
不見五官,不見四肢!
即使是天眼神通也完全看不到黑暗下隱藏著的東西。
所以——這又是個什麼東西?
很快,這群所謂的士卒就有了別的動作。
他們扛起地上的屍體,轉頭向另個方向走去。
對於身後的小尾巴,絲毫不知。
框嚓框嚓。
摩擦聲迴蕩在這片安靜的空間裡,經久不衰。
不知過去多久,耳邊忽然傳來清微的水流聲,伴隨著略帶著些腥鹹的潮濕泥土氣息。
這個發現,讓秦風身體一震。
或許,目的地到了?
果不其然,就在這股聲音傳來沒多久,那排詭異的士兵,步伐忽然變得快捷起來。
隱約間,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籠罩在黑霧中。
就像是——興奮?
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秦風很確定那股情緒就是喜悅!
很快,視野中出現一條漆黑如墨的河流,河流上方,是座狹窄的僅容單人通過的石橋。
這些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石橋正中心,站著個人。
一個,光頭和尚。
死亡空間,緋紅迷霧,漆黑士卒,黑色長河,古老磚橋。
一切都是那麼的詭異與不詳。
直到橋上出現一個光頭和尚後,氛圍瞬間變得異樣。
尤其是這個光頭還穿著一身赤紅色的大紅袍袈裟!
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帶著疑惑,秦風將自己隱藏的更深了,就連呼吸都控制著不發出聲,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紅衣和尚顯然和那些呆愣的士卒不太一樣,一看就是個有腦子的。
【心臟:主人,這和尚是個活的,心跳聲很強!】
【大腦:沒錯。】
【屑眼:保守估計鬼氣值在一千五往上。】
興許是秦風沉默太久,體內的那些器官終於找到機會,自我發言一波。
說完話後又很快陷入安靜。
仿佛剛剛真的就只是單純在提醒秦風一樣。
秦風沒說話,只是沉默著將目光垂下,防止因為注視,導致自己暴露。
余光中,他發現那些士卒將屍體一具一具地抬到橋的另一頭。
那裡支著一口巨大的鍋,單看直徑就是兇悍的大象也能下鍋住了!
鍋沿沾染著不清不楚的黑色、紅色的污穢,凝結在上面,是不是還有鮮血滴落下來。
可還沒等到落地,就被鍋下灼熱的高溫,蒸發殆盡。
轉而形成一抹緋紅色的霧氣,飄向天際。
「原來,這些緋紅竟然全是氣血!」
秦風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震撼。
如果說剛進來時遍地腐屍如亂葬崗,那現在再看無處不在的緋紅霧氣,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這得死了多少人,練了多少血,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秦風不敢想,只是眼中陡然爆發出一陣璀璨的殺意。
直衝大鍋後面添「柴」的人。
也是個和尚。
不同的是這個和尚穿著素衣,拿著把破敗的白紙傘。
白紙傘!
秦風愣住,眸底突然湧出激動之情。
紅紙傘!
白紙傘!
就差個顏色而已!
是不是吧緋紅色的氣息抹上去就變成紅紙傘了?
心臟、大腦……
「誰!」
幾乎在秦風異動的剎那,再次回到石橋上的紅衣和尚驟然轉身,看向秦風的方向。
隨著話音落下,狂暴無比的緋紅色霧氣快速凝聚在一起,化作拳頭般大小的颶風,疾馳而來。
速度之快,就算是各種buff疊滿的唐土,都要差上半截!
秦風不得不在瞬間開啟呼吸法與請大神,這才在拳頭來臨前,堪堪避了過去。
「嗯?不錯。」紅衣和尚眯著丹鳳眼,讚賞道,「這裡,百年,無生。」
和尚話說得結結巴巴,甚至有些詞彙都不太對。
秦風看了眼對方身上鋪的厚厚的塵埃,以及石橋上兩塊深厚乾淨的腳印,心中若有所思。
看來是站在這太久沒說過話,導致語言功能退化了。
見秦風不說話,和尚皺起好看的眉頭,又一次問道:「你,是誰?」
說完,雙手再次凝聚起濃郁的緋紅色氣息,隨時準備著。
只要秦風所說不合他意,便會一拳打出去。
「我叫秦風,你是誰?」
秦風並沒有直接動手,而是站在原地疑惑問道。
他有種預感,這和尚似乎不像是什麼壞人,腦子看起來這麼不好使,真要是壞人也難為他了。
「秦風?我是誰?」
「我是……誰?我是法……」
紅衣和尚眉頭皺得更深了,捂著腦袋嘟嘟囔囔的。
時而清醒,時而瘋狂,話倒是越說越熟練了。
「法?」
秦風眼睛一跳,白娘子,姓法的和尚!
這二者加在一起,總能讓他聯想到當初看到過得一本話本小說。
「所以,裡面的另一位主人公也在這裡嗎?」
帶著疑惑,他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可惜,只看到源源不斷的士卒將腐屍丟進大鍋,接著這些士卒就被素衣和尚丟進火堆,當作柴火。
毫無異常。
可在頭轉過去的剎那,猛然停滯。
秦風又一次將頭轉了回來,他將目光放在大鍋旁熬煮的和尚身上。
眼中帶著濃濃的打量之色。
可不知是緋紅霧氣太濃,還是距離太遠,對於素衣和尚的面容,他此時竟有些看不清楚。
只能嘗試地向前踏出一步、兩步、三步……
不一會,石橋前。
漆黑的鬼物士卒還在前赴後繼的踏上著,而他站在原地卻有些猶豫。
終於,等到兩隊士卒中間出現間隔時,秦風猛地一個疾沖,成功插隊。
就這麼排在兩隊中間,向河對面而去。
至於黑河……
猩紅的眸子緩緩轉向黑河,查探著其中的訊息。
但這一看,就愣住了。
【忘川,鬼界護城河,過忘川著皆忘前塵。】
這條河,不能過!
他一個腳步猛地剎在石橋中間,腳下恰好是兩塊個乾淨的腳印。
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紅衣和尚,只記得自己一半的信息。
因為他只走了一半的河!
可自己又該如何是好呢?
帶著疑惑,秦風呆立在石橋中間,身後士卒盔甲的摩擦聲越發響亮。
顯然對方並沒有因為秦風的停滯而停滯,仍然在步步逼近。
可橋面又僅容一人通過,如果不讓開,勢必會和士卒撞到一起!
如果像紅衣和尚那樣,士卒可以穿體而過還好,可如果不能,那自己無疑會被這些漆黑的士卒觸碰到!
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滑下。
漆黑士卒身上傳來的不詳,讓秦風不願與之沾染。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心底最深處的悸動。
事實證明這股悸動,在以往的副本中,不止一次地幫了他。
「框嚓!」
盔甲碰撞的聲音更大了,幾乎就在身後不足十公分!
摩擦聲衝擊著耳膜,讓秦風心煩意亂的同時,下意識就想轉身。
但因為猶豫,他的動作已經來之不及。
身子剛轉一半就被身後的士卒,穿體而過。
緊接著第二名,第三名……
【主人!主人!】
朦朧的空間中,數不清的聲音在男子四周響起,叫囂著試圖喚醒他。
可最中間的男子就好像陷入沉睡般,毫無反應。
而這處空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小。
被外圍的黑暗所吞噬。
一點一滴,分毫不剩!
終於,就在黑暗即將將所有朦朧空間全部吞噬時,一點紅茫極其突兀地在亮起!
像是過去了很久,又像是只一剎那。
腰間傳來的一絲灼熱,迅速襲向秦風腦海,將他的思緒從黑暗中,拖拽出來。
他右手探向腰間,磨出那塊灼熱。
是那塊赤紅色的蛇鱗。
「呼……」
他張口吐出胸腔內的濁氣,視線在這一刻,陡然變得銳利。
身後,漆黑的士卒還在向前走著,並沒有因為秦風的停頓而停頓。
接觸的剎那,恍惚的意識再度襲來,但僅僅持續不到一秒,就被手中的灼熱短暫褪去。
「那是?」石橋前,姓法的紅衣和尚迅速抬起頭,看向秦風。
在看蛇鱗時,妖異的雙眼瞳孔迅速收縮,脫口而出一個字:「白!」
「白……!」
說著,眼中閃現茫然,他竟是想不起絲毫記憶。
究竟是白什麼?
他擰著眉毛,愣在原地。
石橋後,大鍋龐。
素衣和尚手上添柴的動作頓住,他抬首望了眼石橋上的男人。
準確地說,是看向那枚鱗片。
無數年未曾動容過的表情,在這一刻,決堤。
最終通通化作思念。
「娘子……」
呢喃響起,似乎很小,卻傳出去很遠。
遠到方圓數百里的腐屍,都有了動靜。
他們就像狗聞到翔般,迅速出動。
大大小小,遠近不一,跌跌撞撞地向石橋而去。
鬼界冥地,生人不存,活人難過。
活人若想安然苟活,只能封存記憶成為沒有思考的活死人。
可現在,隨著塵封記憶的展開,鬼界的原住民,循著氣味大肆襲來。
而這一切,秦風還並不知道。
他的臉色正在逐漸變得難看。
手中的熾熱蛇鱗,效果在退卻!
原本只是一瞬的恍惚,但現在不足半個時辰的接觸里,依然增加到三秒!
三秒!
三秒對於很多人來說時間不長,可卻能夠做很多事情。
尤其是在這種地方,三秒恍惚無異於找死。
心中知曉不能再這麼下去,秦風不得不邁步向前走去。
凡人踏過死人橋,最終結果會是什麼?
無人知曉。
或許會像對面的素衣和尚那般,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又或許會被當做柴火,丟進火堆里助燃?
帶著疑慮,秦風踏出了沉重的第一步,隨後第二步、第三步……
一直到過橋,都沒什麼異樣發生,就連剛剛被侵蝕的感覺也完全消失不見。
仿佛這座橋上的不詳與詭異,只是錯覺。
真的是錯覺嗎?
秦風抬眉,看著面前招手的素衣和尚,咧開嘴笑著搖搖頭。
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真當他看不出來這是幻覺嗎?
「諸神黃昏,開!|」
下一秒,強悍而又弱小,充滿對立的氣勢,悄然出現,並迅速席捲開來。
縈繞在秦風身外十米範圍內,改頭換面。
隨著實力的增加,諸神黃昏的範圍,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大了。
很快,緋紅霧氣開始消散,天際漸漸重歸清明。
「這??!!」
待看清之後,秦風神色有些凜然。
他仍然站在石橋上,前方士卒仍然在前赴後繼的托著肉身丟向大鍋。
所以從剛剛到現在,足足半個時辰的過程中,他什麼都沒做?
走過石橋是假的!
因為自己迫切地想要踏過石橋,所以才會萌生出這種場景嘛。
秦風心中漸漸有些明白,心態漸漸放平。
剛剛,確實有些著急了。
「該死——」
而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紅衣和尚發狂的聲音。
只見他雙手死死抱住腦袋哀吼著,一雙丹鳳眼早被鮮紅充滿,額上青筋根根暴露如同冗長的青蛇。
時而清醒時而發癲,時而清明時而混亂。
這就是紅衣和尚目前給人的感覺。
看得秦風大腦只冒冷汗。
他大概猜到紅衣和尚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腳下的石橋仍然安穩的立在原處,如同最沉穩的將士,托舉著他們的國家,讓人安寧。
但現在,這些將士的國家不存,山河不在,他們索性化作最瘋狂的暴亂,立在這裡蠱惑誘導著每一個人。
他連忙向前走了幾步,無所謂會不會撞到那些士卒,只為早些離開這石橋。
雙腳也首次踏入石橋後的土地上。
堅硬。
這是秦風的第一感覺。
相比較忘川河對面的鬆軟,這裡的土地堪稱是石頭做的,踏下去完全沒有塌陷的感覺。
倒是有些涼颼颼的,好像有寒氣在不停地朝體內湧入。
但也僅僅只能在外圍晃悠,秦風的肉身在經過多次強化後,這種力量依然不足以破防。
很快,他就不在關註腳下的陰涼,目光開始放在對面的素衣和尚身上。
離得近了,他才看清,這素衣和尚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濃濃的書生氣息。
如果說他不讀書,那必然是瞎了眼。
可讀了書的,為什麼會在這裡熬煮腐屍爛肉呢?
秦風又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大鍋的另一邊。
身邊的士卒對他視而不見,只重複地幹著自己的工作。
森白的鬼火燃燒著,離得近了才發現,根本沒有灼熱的感覺。
只有寒冷,刺骨的寒冷。
每投進去一具士卒柴火,都會變得更加陰冷。
即使是秦風此時的肉身,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剛準備顫顫巍巍的離遠些時,卻突然聽到陣低微的呢喃聲。
有人?
幾乎在第一時間,秦風的目光就轉向對面的素衣和尚。
這裡唯一有可能發聲的存在。
只是現在,面無表情地盯著深淺的火堆,每當火勢減小時,他就會快速伸手掏過來個士卒,丟進去。
保持大鍋的熬煮,似乎是他最忠誠的指令。
可似乎是因為距離的原因,秦風並不能很好的聽清楚對方的話,只能繞過大鍋,從右側靠近素衣和尚。
隨著距離的靠近,聽得也就越來越清晰:
「地獄……不空,誓不……。」
「法海……你不懂……」
足足聽了十多分鐘,素衣和尚翻來覆去也就只有這兩句話
這都哪跟哪啊!
顯然,素衣和尚同樣是失了心智。
所以——這也是個瘋子。
秦風的目光,放在素衣和尚背後的油紙傘。
小心翼翼地靠近其背後,嘟囔道:「你是紅紙傘嗎?」
安靜……
等待片刻後,秦風換了個方向有一次問道:「紅紙傘?」
還是安靜。
他蹙起眉:「難道自己猜錯了?」
剛準備再問一遍時,手裡的蛇鱗再一次變得灼熱起來。
咻地化作流光撞擊在油紙傘上,發出「嘭」的一聲。
聲音不大,卻讓最近距離的兩人,都短暫的愣住。
油紙傘在蛇鱗的灼熱下,外面那層油紙很快就被燃燒殆盡,僅剩一層骨架散發著些許焦味。
秦風……
他看著茫然轉身的素衣和尚,嘴角有些抽搐。
「我說,這不關我的事你信不?」
「該死!」素衣和尚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臉色在這個剎那變得鐵青,五官扭曲在一起時分猙獰,「你罪該萬死啊!」
這一幕,就連面前一向沒有異常的士卒,都愣了一愣。
石橋對面的紅衣和尚也暫時停止思考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的哲學問題,妖異的臉色首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沒見過這小子流露出情緒了。
可在看到對方已經抽出來的、破敗油紙傘骨後,他又有些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情緒波動這麼大了。
冗長的半截記憶中,他清晰記得對面這個和尚,是如何寶貝他身後的油紙傘。
平常別說是碰,就算那個鬼卒多看兩眼,都要被他立馬的丟進油鍋里烹炸。
那物件或許是他唯一能夠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中,堅持下去的信仰吧。
那自己呢?
妖異和尚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大紅色袈裟,臉上閃過不解之色。
這身衣服怎麼看起來這麼喜慶,自己這是要當新郎官了嗎?
那——新娘子又是誰?
轟!
還沒來得及繼續思索,河對岸突然傳來劇烈的轟鳴聲。
只見氣急敗壞的素衣和尚雙手合十,捧著傘骨,聲嘶力竭的吼叫著,身前的忘川河水,波濤洶湧。
一茬接著一茬地撞擊在河兩岸,帶起陣陣轟鳴。
隱約間,緋紅霧氣也開始變得更加濃郁起來。
是油鍋烹炸的更快了?
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秦風搖搖頭否定。
他看的清楚,上方的天,落下來了!
確切的說,是黑壓壓的烏雲,連帶著整片天向下壓來。
黑色濃郁到極致,與下方的緋紅角著力。
秦風心中生出莫名其妙的惶惶之感,好似天真的要塌下來似的。
他搖搖頭將這股情緒甩出體外,再一次認真地打量向對面的素衣和尚。
依然是人,並非詭。
所以對方顯然也不是這處副本中的詭之意識嘍。
秦風側過身,躲過對方引下的一道黑色雷霆。
腳底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麻痹感,雷霆威力可見一斑!
即使自己已經提前避開!
可僅僅只是雷霆乍泄的餘威,便讓他肉身有些麻痹。
秦風也顧不得商量解釋問詢,火力全開。
當下而言,先打一架才有可能繼續下去。
雖然,自己很抱歉油紙傘的事情,但……
「這可不是你亂來的理由啊。」
右手蘊含著滔天巨力的一拳,迎面朝著素衣和尚而去。
這一次,秦風不僅開啟諸神黃昏、跳大神,更是直接將千手施展到極限。
同時左手拿出破傷風之劍,腰間鎮魂珠散發出濃郁地紫黑色氣息,兩名惡鬼巔峰,半隻腳踏入厲鬼級別的的魂魄悄然而至。
鎮魂珠在一次次修復後,所獲得的能力:召喚出兩隻魂魄。
具體實力根據宿主的等級而變化。
而此時秦風所能召喚出的極限,便是半步厲鬼。
他有預感,自己再作出一次突破的話,這兩隻魂魄也將會真正蛻變成厲鬼級別的存在。
到那時,任何副本對於自己來說都將會是輕而易舉。
畢竟厲鬼,已經是各種中級初級副本中的boss……
可以說這次,秦風的所有手段幾乎在第一時間全部用出。
主打的就是一個真誠。
事實上,素衣和尚也沒想到秦風的實力這麼強悍。
在接觸到那一拳時,他的手臂就以一個十分詭異的角度被折起!
這還只是初接觸。
可即便如此,素衣和尚仍然沒有任何退縮。
雙眼仍然血紅,死死盯著秦風。
五官緊緊扭曲在一起,兩行血淚更是從眼瞼流出。
滔天的仇恨就在面前,即使力不能及,但身體的本能讓他傾盡一切想要撕裂眼前的人。
素衣和尚叫得更大聲了,天上的黑雲也壓得更低了。
可相比較秦風的動作而言,就太慢了。
【心臟:法師與刺客的區別,體現的淋漓盡致。】
素衣和尚的右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枯萎斷裂!
如此才擋下秦風這一拳。
可,並不止如此。
左手的破傷風之劍在剎那間刺出上百下!
這數百下如果辭實,素衣和尚就算不死也將會被捅成篩子!
實力相差不大,又被自己強行拉低鬼氣,肉體又一般。
最主要的是——反應!
興許是日復一日的機械動作,讓他的肉體形成記憶,思想也慢慢喪失。
所以才會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出於本能釋放大招。
就是這大招延遲太久了……
想到這,秦風左手的動作下意識收了三分力。
一會還得問問題呢,要是直接捅死了,那就壞事了。
更何況對方的身份,很可能就如同自己所猜想的那樣,那就更不能捅了。
否則出去,恐怕那巨蟒要吃人嘞。
就在素衣和尚完全抵擋不住時,異變突起。
早先籠罩在油紙傘上的赤色蛇鱗忽然紅茫大作,將整片空間都映照得赤色一片。
秦風的劍、拳、鬼域都在這一刻,盡數被破解。
而素衣和尚也得以安全,並且已經損壞的胳膊也在快速恢復,眨眼間就恢復如初。
這一手治療術,堪稱神跡。
但落在秦風眼裡,就有點納悶無語。
這枚鱗片那麼強嗎?
他不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被紅茫籠罩後素衣和尚臉上的猙獰,漸漸消散。
轉而化作茫然與安靜。
這股紅芒讓他覺得心寧,就像是曾無數次渴求過的。
記憶的輪迴沉沉浮浮,終於在這一刻,撞擊在他的心頭,素衣和尚眼底深埋已久的思念,終於緩緩浮現出來。
他顫抖著手,探向這枚赤色蛇鱗,顫聲道:
「娘子,是、是你嗎?」
「官人!」
偌大的忘川河畔,輕盈的呼喚響起。
這一聲仿佛攜帶了無數相似,滿腔離愁。
話音落下,一道異常俊俏的虛影緩緩浮現。
不是白娘子又是誰。
她先是對秦風歉意的笑了笑,隨後整個人的目光便看看掛在素衣和尚身上。
臉上哭了笑,笑了又哭,這牽腸掛肚的感覺在今日,終於釋放。
上千年的回眸,才換來這一次的相遇啊!
素衣和尚眼中的紅芒迅速退散,他貪戀地看著面前的虛影,眼神里得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過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拿出那把破財的油紙傘,顫巍巍地舉到虛影頭頂道:
「娘子,我好想你……」
白娘子小心翼翼地捋平素衣和尚眉頭的川字,不住地搖頭:「我在我在……」
她還要再說些什麼,卻異變突起。
原本正在烹炸的油鍋里,因為下方火焰不足,鍋內的腐屍突然開始掙紮起來。
劇烈地疼痛仿佛刺激到他們脊椎系統的潛意識反應。
一個個的在鍋里就開始揮舞著手腳。
四濺地油滴落在周圍,將一眾士卒燙的連連後退!
「糟糕!」
上千年來的本能,讓素衣和尚幾乎下意識地就沖了過去,抓起士卒想也不想的丟進火堆中。
可上方四濺的油液卻還在繼續,眼瞅著三滴滾燙的油液就要落到和尚身上時,油紙傘悄然而至擋住那幾滴……
發出「次次啦啦」的腐蝕聲。
雖然擋下油液,但傘骨本身,卻受了不少的創傷。
這麼下去,恐怕再過不久就會整把傘損壞。
白娘子蹙起好看的眉頭,纖細玉手朝向遠方遙遙牽引著。
很快,一抹紅光由遠及近,速度之快甚至帶起一陣虛影。
直到紅光停滯,秦風才看清楚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好奇紅蓋頭般的一塊紅布而已。
嗯……紅布?
秦風怔住,忽然想起自己這次來的目的不就是紅紙傘嘛……
仿佛是為了印證秦風的念頭,紅布很快就覆蓋在已經完全破損的傘骨上,緊密得貼合在一起,不留一絲縫隙。
同時,那些飛濺的油液,也被普普通通的紅布,擋在外頭。
白娘子,又一次護住了素衣和尚,如同千年前那樣。
這一刻,素衣和尚眼中的愛意變得更加濃郁,濃郁到快要拉絲出來……
忘川對面,妖異的紅袍和尚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的。
沒想到都下地獄了,竟然還會被餵狗糧!
接二連三的衝擊,讓他在白娘子出現的剎那,清晰地想起自己究竟是誰。
所以他現在反倒不急了,雙手籠在長袖中,抱胸看戲。
至於往日裡非要置於死地地蛇妖,都已經有些不甚在意。
千年過去,哪還有那麼多執念啊。
若不是這身袈裟,若不是這光禿禿的腦袋,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是個和尚,忘記自己曾經的法號,響徹三界六地。
「原來,貧僧叫法海……」
……
小區內。
白主管望著歪脖子樹的方向,臉上的一閃而逝。
再出現時,已經來到歪脖子樹旁。
他顫抖著手,探向前方,瞳孔不停地收縮放大:「那、那、那個味道是!」
「是她。」
旁邊,劉姐對某人的行為嗤之以鼻,十分不屑道,「老謝啊,不是本小姐說你,瞧瞧你這副德行,還好意思說是我們鬼界大護法嗎?」
白無常腳步微頓,他停下來看了眼劉姐一眼,慘然笑道:「小姐,你不懂愛。」
說完舌頭一卷整個人投進歪脖子樹中,消失不見。
只留下原地氣得跺腳的劉姐,以及姍姍來遲的淹死鬼。
他看著白主管消失的背影,肥碩的臉上閃過驚怒:「該死的,兄長你可知道下去的後果!」
可惜,小區里空蕩蕩的,沒人搭理他。
只有劉姐十分嫌棄的眼神。
「不是我說老黑,你能不能別帶這幅死樣,看著就像是一團行走的五花肉!真的很下頭啊。」
「嘿嘿,小姐這不是安全嘛……」淹死鬼摸著油膩膩的腦袋憨笑著,這身肥肉可是他特意吃的,別的不說效果比盔甲,是要好上無數倍的。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能吃,啥都吃,這麼下去胃遲早搞壞。
「你呀你,還是注意點吧,我看你臉上都出現私人斑了,醜死了你!」劉姐泛著白眼,對著淹死鬼一陣指指點點。
嘴上嫌棄是真的,心裡嫌棄,也是真的……
忘川河畔。
紅傘恢復如初,自動漂浮在兩人頭頂,緩緩旋轉著將濺落的油液抵擋在外。
同時灑落下一陣陣的漆黑鬼氣,將一妖一人,籠罩在內。
得到鬼氣的加持後,原本虛幻暗淡的白娘子身影,頓時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乍一看,好似就是真人般。
她輕輕抱了抱素衣和尚的身子,隨後拉著他走到秦風跟前說道:「官人,這位就是我們的恩人。」
說完,引著他鄭重地行了個大禮。
秦風面無表情的看著,心中有些疑惑。
以白娘子的能力,來到這似乎輕而易舉,可為什麼要假託與自己?
想到自己從進入亦莊小區副本,再到這裡的經過,秦風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道人影——劉姐。
所以,白娘子和劉姐之間,有間隙?
秦風再次抬眉望向白娘子二人,搖搖頭將心中的怪異想法拋出,上前一步微微拱手道:「還請麻煩白娘子將我送回去。」
「至於我那朋友,還請白娘子高抬貴手。」
說完,束手而立,靜靜等待著。
其實怎麼出去,他並不擔心,起碼手裡還有一張插隊卡。
但陳老虎,不容有失。
否則他真不知道夜裡夢到那個姑娘後,要怎麼解釋……
「你那朋友已經無礙,被一個和尚接走了,是你朋友。」白娘子擺擺手,並不在意道。
話剛說完,突然一頓。
她回頭瞅了瞅自家男人,又拐過頭瞅了瞅河對岸的紅衣和尚,嘖嘖稱奇:「最近這是捅了和尚窩嘛……」
素衣和尚:……
他沒理會自家這腦迴路不正常的娘子,感激地看了眼秦風:「感謝小兄弟此次幫我二人見上一面,如此許仙往後也就沒什麼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