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想念

2024-08-18 13:33:49 作者: larivegauche

  那天晚上,方皓送走了樊若蘭,自己在家裡熱了熱樊若蘭做的剩飯,然後爆了一袋爆米花,看了個口水愛情電影。

  

  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想起陳嘉予的話,就給他撥了個電話。

  電話嘟嘟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陳嘉予的聲音聽起來挺急:「怎麼了?」

  方皓頓了一下,才說:「沒怎麼啊。你不是說,有事沒事都打給你。」

  「哦,是,」陳嘉予那邊聽起來像是站起來接了杯水,他說:「聽到你聲音……我心裏面更安穩。」

  方皓也嗯了一聲,然後他開口先問陳嘉予:「你……感覺怎麼樣?」

  陳嘉予像是不常被問到這個問題似的,愣了一下:「感覺?」然後他才說:「你是說早上讓我走這事?這個……我理解,你媽是來陪你的,你們也需要時間,你也需要我以外的人,你的家人。」

  方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你現在,也算我的家人。」

  陳嘉予恍惚了好久,才說:「……謝謝你。」

  「應該的。之前新年,應該請你到我家來。我可能顧忌的太多了。」

  「那時候畢竟還早。」

  「那……你走的時候,不難受吧。」

  「你說了不分手,我就不難受。」

  方皓又問:「你為什麼有你的原則。」然後怕陳嘉予誤會,他又加了一句:「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就是想冷靜下來聽聽理由。」

  陳嘉予想了想,然後還是開口說了:「你是說……知道和他搭班還繼續飛這件事?應該是基於我之前跟段景初飛的二十多個小時對他的判斷吧,我覺得他搞不出大動作。還有,大概是不願意再打電話給公司調班。我之前為了協調在麗景和在大興的時間,已經麻煩過王翔好幾次了。之前那次去加練動模,你見到的王潤澤就是他侄子,這你也知道。那算是還債,我還請他吃過兩頓飯。總之……調班都是人情債。」

  方皓嗯了一聲。他也確實知道過去幾周陳嘉予多在大興、在建匯園陪他了好幾個晚上,每周至少兩次,而且他都是晚班連著早班。可這是他第一次從陳嘉予嘴裡聽說,他是特意找了王翔調班調成這樣的,那一刻他說心裡不感動是假的。

  他再一次感嘆,樊若蘭說的果然一針見血,他確實是比早上聊的時候更多理解對方一些了。雖然陳嘉予給出的這些理由只是解答了為什麼他做出了不調班繼續飛的這個單一的決定,而沒有再往深里剖析,但比起昨天僵持的氣氛已經好了很多。畢竟方皓也是當場問他的,也沒給他充足時間反省和思考。想到這兒,他換了個話題,聊起陳嘉予經常來建匯園那幾周的事了,兩個人沒繼續聊眼前的爭執,卻是回顧了他們剛確立關係時候。

  到最後,陳嘉予累了,方皓也困了,兩個人就靠著電話線一呼一吸,誰也不想先掛斷。

  方皓像是想到了什麼,腦子裡面靈光一現,突然來了一句:「麼兩三四五,你聽我幾個。」這是他們平常在管制席位上常說的,為了檢查無線電通信質量。一個是不清楚,五個是很清楚。

  陳嘉予那邊,好像是笑了一下,然後方皓聽見他說:「我聽你四個。」

  方皓也無聲笑了,回道:「晚安,早睡吧,回見回見。」

  陳嘉予這才掛了電話。

  事故之後這幾天,陳嘉予也過得不安穩。他和段景初包括當天的乘務組統統被停飛,接受事故的內部調查了,這屬於常規流程。不飛了,他時間上有了大片空閒,可曹慧那邊情況卻不太樂觀。

  也許是應了他那天在方皓家停車場睡覺時候那個詭異的夢,曹慧因為腎臟衰竭,已經被主治醫生下了一次病危。她這幾周一直在住院,有大概三四成時間都是昏睡狀態。下病危的時候,他也打電話跟方皓說了,這回他沒隱瞞。方皓當場就問他:要我過去陪你嗎?

  陳嘉予知道他那天還在應付前來調查1713特情的領導,還有兩份事故報告沒寫,所以就跟他說算了——反正他來,也不能進醫院,醫院裡面烏泱泱全都是陳、曹兩家人,包括陳正的弟弟陳奇和曹慧的哥哥。陳嘉予是獨子,也是挑大樑的人,所以正好他沒有飛行任務,每天不是接待親戚去家裡面坐,就是在醫院和大夫溝通病情。他甚至沒有什麼時間和精力去想1713號在萬米高空襟翼構型不平衡的事故始末。

  對於事故本身,他也覺得他處理得很好,這次肯定是挑不出毛病,無襟翼的進場時速也如教科書般標準。事故過程,段景初的操作等等他都如實說了,這方面他本來不太擔心。而且,這個事故因為發生得比較突然,全程不過半小時,加上是在北京而不是香港,沒有大的媒體知道,也沒有任何現場錄像。到最後,也只有圈子裡的人聽說了,還有就是當時航班上的乘客和看到了國航1713雷達數據的人和發了貼,零零星星算是見了報。

  大概是一周多之後,陳嘉予才突然接到了杜立森的電話。

  「調查結果怎麼樣了,有信兒了嗎?」他上來就問。他也猜到了,杜立森很可能是打電話就事故調查的事情跟他通通氣。

  「小陳,有件事兒我跟你打個預防針啊,」杜立森語氣挺嚴肅,「那個CVR……」

  CVR就是座艙語音記錄儀。俗稱的黑匣子其實有兩個,FDR和CVR。事故調查的時候,通過FDR也就是飛行數據記錄儀得知兩位飛行員的操作輸入和飛機飛行的一系列參數,但是只能通過語音記錄儀還原事故的經過,了解飛行員的想法,聽他們互相交流,並理解他們做出這些操作背後的原因。

  「哦,」陳嘉予覺得他好像明白杜立森要說什麼了,當時情況危急,他在處理特情努力操控飛機改出滾轉的時候,好像是罵了個髒字兒。「那個……我好像是不小心罵人來著,不好意思啊杜總。」他自己心裡沒當回事兒,之前他是也有聽說事故之後機組受獎賞之後又因為CVR聽到國罵,因溝通用語不專業而被扣工資的,大不了他也被扣個工資。錢的事情是小事。

  「不是這個,」杜立森似乎也很難啟齒似的,但他還是說了:「CVR……沒了。」

  「我……」陳嘉予一句我操到了嘴邊,又硬生生把髒字兒咽回去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沒了?沒找到?」那麼大一個盒子,可以算是國家機密了,能憑空失蹤?

  「是被清除了。一打開,就是下客之後的錄音,之前的被刪了。」

  我操。陳嘉予想起來了,他按照程序,是先出了座艙幫助乘務組疏散所有客人,段景初那時候還在裡面,就剩下關車。他一定是那時候,擡手清空了CVR。

  「這真不是我乾的……」陳嘉予多會說話的人,平常腦子轉得快,到這種時候,因為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竟然也有點卡殼。

  「我是信你的。唉,這些我本來不該跟你說……但我信你。可段景初一口咬定就是你,你放的襟翼,你刪的錄音,你坐的左駕駛位,技術單上面也寫的你主飛。現在就是你說一套,他說一套,沒有證據證實。」杜立森跟他說。

  陳嘉予這會兒才意識到,他是真的失算了。君子做人坦蕩蕩,他君子了一輩子,君子自然想不到小人的手段。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飛機都要滑出了,段景初要跟他交換駕駛權。他應該原本計劃的應該是做這個違規操作,從頭到尾不被發現,然後栽贓陳嘉予,讓他名聲掃地。只不過,他算計不到,5號襟翼竟然出現了故障,以至於這事情直接鬧大。

  起飛前的一些單據裡面,簽的也是陳嘉予主飛,本來落地後要換過來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故,自然是沒來得及改單子。陳嘉予之前對事故調查有信心,也是因為他上來發現段景初放了襟翼兩度就喊出來了,從發現問題到改平到完成進近,所有一切都有語音記錄在案。可現在他意識到,襟翼控制杆只有一個,在兩個駕駛位中間,僅憑飛行數據記錄儀,當然看不出是誰放的。能證實萬米高空放了襟翼兩度的人是段景初的,也只有語音記錄儀。他大腦一片空白。

  最後這個電話,是他謝過了杜立森以後匆匆掛的。他心神有些亂,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穩住心跳。

  那天晚上八點多,他秉承遇事要分享的原則,回到家飯都沒吃,就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方皓。儘管他主觀上覺得被算計很丟臉,這事的嚴重程度也事關他十多年職業生涯,但他知道隱瞞更嚴重。他知道方皓的底線在哪,之前那種錯誤,他不想再來一次了。

  果然,聽他話音剛落,方皓在電話那邊又爆了粗,「我操他全家!怎麼還能這麼搞。」他一邊說,一邊好像是推了還是踢了什麼東西一下,發出咣當一聲。

  方皓平常是很冷靜的一個人,可為了他的事情他可以瞬間暴躁,像點燃了個火藥桶。陳嘉予想到方皓那小臉兒嚴肅又生氣,眼睛裡面有兇狠的光,好像要把段景初拖過來打一頓,這個想法竟讓他覺得非常奇怪地滿足。本來十萬心急的事情,因為方皓這態度,讓他心都變柔軟了。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那麼生氣了,甚至焦躁都減少了幾分。

  「嘉予,我可以儘量幫你證實,我有我這邊的陸空通話錄音……」方皓也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是一邊想一邊在措辭。遇到這種事情,其實也超出他的工作經驗和管轄範圍內了。

  「我沒在頻率裡面說過是他放的。」

  「但憑藉你挽救的態度,這也……」

  「我知道,但是這都不是板上釘釘的證據。實際的鐵證只有一個,就是CVR。他算計在我前頭,居然經歷了這麼一遭,還能想到把錄音刪了。我也真他媽服了。」陳嘉予也是無奈,他又擺正態度說:「不過……謝謝你這麼說。你還是做好你分內的工作,不要顧忌我這邊。我整出這麼一出事來,已經很對不起你了。」

  掛了電話以後,方皓知道陳嘉予這邊走不開,就打算去找他。雖然他們之間還有沒有徹底聊透徹的事情,但他左右都覺得今天晚上不能讓陳嘉予一個人待著。和樊若蘭吃晚飯碰巧也是在城裡,他哪兒也沒去,就開車去了麗景。

  「先說好了,今天不做愛。」方皓進門第一句話就說。

  陳嘉予看他過來找自己其實很開心,就只是笑笑,說:「怎麼了。」

  方皓先說:「跟你一上床,我腦子就全亂了。」

  「為什麼?」陳嘉予走過去接過他的外套和包掛起來,伸開胳膊抱了抱他。

  方皓也回抱了他,然後他開了個頭:「因為……」可他話出了一半,就卡殼了。他意識到,是因為陳嘉予愛他。他的愛太濃烈,做出來方皓就又要心軟,心軟就要從態度上原諒他,但從理智上,他們立場的衝突還是沒解決。

  最後,陳嘉予也算是遵守了諾言,他沒上方皓。可燈熄滅了,方皓洗了澡,穿上他的舊T恤躺在他手邊了,陳嘉予轉過身來看著他——他頭髮還有點濕,從脖頸到肩膀到腰,是纖長的身材,但整個人都有一種堅韌的力量感。陳嘉予只覺得有一個念頭,就是想他,他想靠近他,想抱緊他,想占有他。

  最開始,他還能勉強抑制住,可這個念頭逐步侵蝕著他的理智。方皓沒伸手,沒擡眼,沒看他也沒碰他,可陳嘉予就是聞著他頭髮的沐浴露味道,呼吸著他的吐息,就被這種想念給沖昏了頭腦,快要無法呼吸了。他拉過了方皓的手,順著自己的小腹往下摸,摸到他硬的發疼的勃起的性器。

  方皓嘆了一口氣,說:「說好的不做。」

  陳嘉予低沉著聲音,從後面抱著他,把頭在他脖頸間說:「我現在就去衛生間,我想著你的樣子,叫著你的名字自慰,也不是不可以。」

  方皓猶豫了一下,還是承認又輸給了他。他翻了個身,慢慢俯下身,親了他的腹肌一下,然後順從地把陳嘉予的性器含入了口中。

  陳嘉予起初很沉默,黑暗的房間裡面只有喘息聲,這次陳嘉予喘息得比他厲害。後來,他也會低聲鼓勵他說:「含得真好,寶貝兒……我太想你了。」

  床上的話,往常七分是真話,三分靠氣氛,可是方皓知道今天他是百分百誠實。

  方皓讓他深入,深到自己的喉嚨里,他讓自己很放鬆,這樣他可以接受陳嘉予的全部鋒芒和逆鱗。無論是他一意孤行,還是他一往情深,這一刻他都照單全收了。他的溫柔,他的焦躁,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跟自己的綁在了一起。

  而陳嘉予看著方皓,看他嘴唇腫著,晶晶瑩瑩全是精液唾液,腦子裡面想著他被自己操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的樣子,想到他為自己流的眼淚,也想到也許在未來的某一日,他會看著自己的眼睛說出我也愛你……

  高潮的時候,陳嘉予太爽了,爽到他抽出的時候都晚了半拍,性器顫抖著,不是射,而是一波一波的精液從馬眼裡面流出來,沾濕了方皓的嘴唇、臉頰,讓他英俊光潔的臉頰上面全是自己的痕跡,也沾濕了他自己的大腿。他爽到想哭泣,也想大吼,可他忍住了。

  也許方皓說不做,還是明智的。陳嘉予覺得,他的想念沒有被緩解,反而更強烈了——現在方寸大亂的,變成了他自己。從方皓推開他家門那時候起,他竟然短暫地忘記了CVR被清空和隨之而來的職業危機。至少,在那確鑿的一刻,他找到了更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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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DR (Flight Data Recorder):飛行數據記錄儀;CVR (Cockpit Voice Recorder): 座艙語音記錄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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