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有女如斯

  許如斯等這一天很久了。

  很久、很久。

  還未出生時，便總有人對著肚子裡的她說，她將要嫁給未來的太子。再以後，她將會成為王的女人，他為王，她便為後。出生後，也不斷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嘮嗑著。於是她從小到大，都做著成為皇后的夢。

  夢裡面那個頭戴皇冕，絕世無雙的男人，輕柔地牽著她的手，仿佛捧著無上珍寶。兩人並肩而立，高高站在眾人之前。他在外統領天下，她便站在他身後，替他掌管後宮。

  然而這便是許如斯的悲哀。與大皇子指腹為婚，可他卻失蹤了。留她一人每天沉湎在夢境中，幻想著與他白頭偕老，儘管她根本沒有見過那個叫扶昊予的男子。

  別人說，身為皇后應當知書達禮。她便熟讀四書五經，苦心專研學問，最終倒也算飽讀詩書。別人說，身為皇后，琴棋書畫樣樣不可落下。她便每日苦練至深夜。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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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如斯這個京城第一才女，卻是被困在無數個「別人說」當中。

  皇帝雖然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扶昊予，但他也知尋到的可能十分渺茫。隨著許如斯年齡漸長，皇帝也不願耽擱了她，便對婚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暗示許家可以作罷了。然而許如斯卻執意為扶昊予守著。

  除了心中期盼的那個王，她誰也不嫁，誰也看不上。

  說來也是可笑。在遇到顧小曼之前，顧晨會在京城中，追求他的姑娘可不少。然而他一個也看不上，唯一一個讓他動了真心的，便是清冷高傲，才氣超絕，卻又溫婉知理的許如斯。只可惜人家壓根兒不肯正眼看他一次，顧晨會當時被打擊得不輕。

  扶昊予的家人無不被許如斯的堅持所打動，雖然她一直沒有正式嫁入家中，卻都把她當做自家人了。皇帝看著許如斯，更是想起了自己過去和譽王妃恩愛的日子。所以這次得知尋到扶昊予之後，皇帝還特地叫人尋來許如斯，讓她和定國候、五皇子一塊兒來萬縣。

  許如斯如今已到了雙十的年紀，大好的青春就隨著無邊的等候而消逝了。苦苦等待二十年時光，她終於能夠見到夢中的男子。

  一路上，她比誰都要激動，卻硬生生將胸腔中快要噴涌而出的感情壓了回去，因此在扶桃他們看來，她是無比淡然的。每每看到扶桃那張俊俏的臉，許如斯就會忍不住地猜測，扶昊予會是怎樣的呢？應當是和扶桃有幾分相似，卻又比他沉穩，意氣風發，俊毅無雙。昨日到達萬縣後，她將城裡城外逛了個遍，仔細感受扶昊予平時生活的環境，不漏掉一個細節。

  昨晚上，許如斯更是一夜未眠。她睜眼看著空曠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那個男子緩緩走來，向她伸出雙手。許如斯等待這一天，幾乎到了魔障的地步。

  扶昊予走進來的一瞬間，她便感應到什麼似的，抬起了眸。眼前的男子與她想得無差，正是她心目中的那個王。因此，許如斯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容，如清晨一點點綻開的梨花一般，清新可人，帶著絲絲甜味。

  然而花朵還沒完全綻開，便在枝頭凝滯。

  許如斯看見扶昊予的手，正緊緊與另一個女子的手扣在一起。笑意一滯，她的目光移向那個女子。

  她怔了片刻。

  剛把視線移過去的時候，眸中難免帶著些難以掩蓋的敵意，然而看清女子的臉後，許如斯整個人都怔住了。

  她見過顧小曼。

  確切些說，是昨天，她在萬縣裡四處溜達時，遇見的顧小曼。

  傍晚十分，用過晚膳，許如斯是一人從驛館中溜出，想逛逛扶昊予從小打到生活的地方。她雖然說著此地是山清水秀的隱士居住之地，但其實和扶桃想得沒差，她打心眼裡覺著萬縣的生活環境實在是太差了。

  普通石板路鋪成的大街小巷，街邊坐著些許衣衫不整的賣瓜漢。不知不覺走到小巷中，周圍的那些婦女正聊著各類不可言說的粗俗八卦，聽得許如斯一陣厭惡。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竟然在這種環境下成長，她便覺得心疼得不行。若是知道扶昊予兒時是住在周家村的，恐怕她可以當場留下眼淚。

  真真切切地走在市井百姓中，許如斯可沒有半分吟詩作對的雅興。眉頭緊蹙，只想快些逃離這裡。然而小巷子本就繞人，不熟悉路的本地人都不一定能走出去，更何況是許如斯這個第一次來萬縣的大家閨秀？

  她以前從未自己一人出過門，每次都是被無數丫鬟僕役里三層外三層給圍著，生怕她被外人嚇著似的。許如斯自然本就沒有找路的經驗，一人在小巷子裡來來回迴繞了好幾圈也沒找到出去的路。

  眼看天一點點暗了下去，許如斯越發地著急，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等到許如斯終於發現不對勁時，她已經被一個小混混堵住去路。小巷子本就窄，那人壯實的身體往那兒一站，許如斯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被堵在一條死胡同中了。

  「這位姑娘看著面生得很，我看你來來回回在這裡走了許久，可是初來萬縣，找不著路了？」為首的那個混混滿臉笑意，卻是油膩噁心，一眼就能看出不懷好意，「姑娘要去哪兒，不若告訴我，哥哥我帶著你去呀！」

  許如斯往後退了一步，背靠著牆壁，臉上沒有絲毫怯弱害怕感，反倒冷冷道：「讓開！」

  小混混沒想到，許如斯看起來溫和柔弱，板起臉來竟然還有點威嚴。不由得笑得更放肆了：「喲，姑娘的脾氣有點大啊。」

  如果是別的姑娘，恐怕小混混早就動手了，哪兒會說這麼多廢話。但小混混看許如斯穿著打扮不似普通人家，言語間也有些氣勢，恐怕是外縣大戶人家的女兒，才一直顧忌著沒有動手。

  但小混混看著許如斯姣好的容貌，凹凸有致的身材，便總覺著心裡癢得不行。他自幼在這一帶長大，對周邊環境熟悉得不行，當然知道，根本就沒有人會來救她。小混混當即起了歹念，伸手朝許如斯靠了過來。

  許如斯原本面無表情的面頰終於閃過一絲慌亂。

  「救命！來人啊，有人嗎！」

  「叫什麼叫，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理你的。」小混混笑容愈加猖狂。

  她只感覺一陣絕望，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在許如斯的幻想中，此刻那個她等了二十年的男人，會無比英勇地出現在她面前，擋在她身前，將她從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手中救出。

  然而他沒有出現，許如斯無助地閉上雙眼。小混混的一雙髒手卻沒有伸過來，反而是他的慘叫聲：「啊！我錯了，顧老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顧小曼眼睛一虛，狠狠將小混混甩了出去：「自個兒去衙門自首去！別等著我派人來逮你。」小混混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晃晃悠悠地跑走了。

  顧小曼剛拜訪完郭大夫，也是偶然從這兒經過，沒想到正好看到許如斯被欺辱。她練了許多日子的功夫，也終於得以施展。

  許如斯睜眼時，看到的正是顧小曼神采奕奕，將混混趕走的模樣。她一怔，隨即恢復淡然：「多謝這位姑娘了。」

  顧小曼大大咧咧地擺擺手：「舉手之勞罷了，這條小巷子平日裡就亂得很，沒什麼人，姑娘往後一個人還是不要過來得好。」

  「我第一次來到萬縣，人生地不熟，沒想誤入了小巷，卻找不到出去的路了。」許如斯抿嘴，如實說道。

  顧小曼這才打量起許如斯來，果然，這姑娘看著面生，應該不是本地人才對。許如斯生得秀麗端莊，說話也十分溫柔，到讓顧小曼生出幾分好感來。都說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顧小曼乾脆爽朗笑道：「若是姑娘信得過我，不若給我說說要去什麼地方？我對萬縣還是有些熟悉，應當不至於迷路。」

  「勞煩姑娘了。」許如斯同樣捂嘴輕笑。

  顧小曼將她帶回驛站後，便直直回了家。兩人都沒有想到，萍水相逢之人竟會再次見面，而且還是這種情況下。

  許如斯能夠感受到，顧小曼是和她完全不一樣的兩類人。

  許如斯終於意識到，她對扶昊予的一切假想，都太過完美了。她從未想過，扶昊予居然會喜歡別的女子。但仔細想想，事實便是如此。身邊和她相同年齡的女子，大多都有了好些孩子。而男子，也都妻妾成群。扶昊予如此優秀的一個男子，身邊沒有愛慕他的女子，才是不正常。更何況扶昊予將會是當今太子，再後來，他便會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哪一代帝王不是後宮三千佳人？

  就算現在沒有顧小曼，以後，扶昊予也會有別的女人。許如斯這般想道。

  但問題就是現在，她和扶昊予不過初識，卻不知顧小曼與他認識多久了，不知他們兩人有多了解對方。

  那麼，她能夠勝過顧小曼嗎？許如斯喉嚨竟隱隱作痛，她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