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談心

  毛三支支吾吾著，不斷用髒兮兮的手抹眼淚，卻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顧小曼見毛三不願說，只得自己一個一個地猜：「是不是家裡面遇到什麼困難了？」毛三低垂著頭，輕輕地搖頭。「是不是在村子裡被欺負了？」搖頭。「是不是……？」搖頭。

  一連說了好幾個可能性，都被毛三一一否定了。顧小曼忽然想起，方才李大牛伸手去拉他時，毛三刻意地避開了。眉頭一皺，她問道：「難不成是和李大牛鬧什麼矛盾了？」

  毛三這回整個人都愣住了，呆立片刻，頭便和撥浪鼓一般搖了起來：「沒有，和他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見毛三的反應，顧小曼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傻孩子，有什麼問題便和姐姐說，自己藏在心裡，只會越來越難受。說不定說給我聽，我還能幫你解決一二呢，總比自個兒悶著好。」許是顧小曼知心大姐姐的形象起到了作用，毛三囁囁縮縮好半天，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其實我，我今天來縣城裡面，是想找顧姐姐你……但是我找不到你在哪兒，又不敢問別人，一個人在城裡逛了一會兒，便回來了。」

  「找我？」顧小曼不解。聽毛三解釋些許，終於明白了。

  原來近日，毛三那孩子心中焦躁，卻不知如何排解。他也不敢告訴張嬸，害怕她會擔心，周圍除了李大牛，連願意和他說話的人都沒有幾個，更別說能找誰傾訴了。毛三終於想到了自己眼中「萬能」的顧小曼，因此想要進城向她尋求幫助。其實顧小曼能夠理解毛三的想法，她本來就是大姐姐的形象，毛三遇到困難想要求助於她也是正常。結果毛三不僅沒在城裡面找著顧小曼，回來後還被抓了個現成，整個人都羞得不行，一時間覺著再說不出口。

  又安撫了好一會兒，毛三才終於說出自己糾結的原因：「李大牛他，他爹娘給他找媳婦兒了。」

  「找媳婦兒？這不是好事嗎？」顧小曼一愣，「那他怎麼說呢？」

  「他……很開心。」毛三可看不出半點兒開心的樣子，頭快埋到胸口了，語氣委屈得快哭出來一般。

  顧小曼看見毛三欲哭無淚的模樣，內心凝了一下——她上一世也看過幾本耽美小說，對同性的情感還是有些了解的，毛三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不會是對李大牛產生了男女知情吧？然而看毛三老實聽話的樣子，擺明了還是個小孩子，完全不懂情為何物。顧小曼還是想，慢慢引導著，從他嘴中套出什麼。

  

  「找媳婦兒又怎麼樣啦？以後你也會有一個好媳婦兒的呀。」顧小曼柔聲道。

  「可是……」毛三委屈道，「我只有他一個朋友，他有了媳婦兒，就沒時間理我了。我，我不要！」

  「就因為這個就不開心呀？」顧小曼輕聲噗呲一笑，「先前李大牛腿傷的時候，你有多久沒去看望過他？他可有絲毫的埋怨？」

  「沒有，可是，不一樣。」毛三澀澀道，「我娘總是說，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以後李大牛就要顧著家裡面，再也沒時間管我了。」

  「傻孩子，你還知道娶妻是一輩子的事啊。」顧小曼抬手，不輕不重地敲他的頭，「此乃人之常情，你現在還小，自然不懂。但是你還能纏著李大牛一輩子不成？你一定不甘於現在的生活吧，總有一天要離開顧家寨，到時候還能讓李大牛跟著你不成？何況你現在是沒有其他朋友，以後總會是會有的。」

  顧小曼的話如同連珠炮一般弄得毛三手足無措，他雖然年級小，但並不是那種一意孤行聽不進道理的人。相反，他有自己獨立的思考想法，只是因為平時接觸的人太少，沒見過什麼世面，才會讓自己陷入牛角尖中。顧小曼見毛三雖然沒有說話，神色卻緩和不少，便繼續道：「作為李大牛的朋友，他即將迎來終身大事，你應該開心才是啊，哪兒有一人生悶氣的道理？」

  毛三偏頭思考一會兒，隨即重重地點頭：「嗯！」

  顧小曼也挺為自己感到羞愧的，不過是少年間的純潔友誼，都被自己腦補成什麼樣了！

  毛三被顧小曼說得想通了，終於露出一個靦腆微笑。他埋頭想了一會兒，道：「其實在顧姐姐家中住著的日子裡，我就在開始想，顧姐姐家的確比我家好太多。說實話……現在再要我回去，我肯定不願意了。」毛三說話實誠，顧小曼也不介意。

  「所以我也想過不能總依靠顧姐姐，我想要自己好好努力，賺夠錢，給我娘買一套大房子！」毛三略一咳嗽，「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李大牛又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從來沒有想過娶妻生子的事情，我娘也很少提起。所以聽到李大牛要娶妻的事情，才會那麼難受就好像自己被拋棄了。」抿了抿嘴唇，繼續道：「但是聽完顧姐姐的話，我有些想明白了。就算李大牛有家室了，就算我離開顧家寨了，我們也一直是朋友，不會改變的。」

  「想明白便好。」顧小曼欣慰道，「故人村能變成現在充滿生機的模樣，大多都是你的功勞，你的能力我看到了。我也相信，不論在什麼地方，你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打出一片天地來的！」

  毛三這孩子腦子足夠聰明，是個有想法同時不乏野心的人，雖然實誠了些——放某些方面或許算得一件好事。只是他從小被欺負慣了，顧小曼相信一旦他能摒棄自卑，定能有所成就。若他從政，說不定就是流芳百世的大清官，若從商，說不定便是兼濟天下的富足。不知為何，雖然目前毛三還只是個懦弱自卑的孩子，顧小曼卻覺得自己從他堅毅的眼神中看到了光輝無限的未來。

  其實也是，如果他真只是一個其貌不揚的懦弱小孩兒，又怎會把故人村打理得如此之好，又怎會讓比他大兩三歲的李大牛對他俯首稱臣呢？顧小曼早就看出這孩子不簡單，如今更是覺得，恐怕小小顧家寨是留不住他的，最多再留個幾年，他遲早會外出闖蕩。

  對於將來會失去毛三這一得意助手的事情，顧小曼自然覺得苦惱，可是她並不會干擾他的選擇。相反，顧小曼覺著自己更應該幫著他成長改變。若是以後他真的變出息了，也不會忘記自己的。顧小曼思忖著問道：「你現在打理著故人村，可還覺得順手？有什麼需要嗎？比如人手夠不夠？」

  毛三朝花圃方向看去，認真思考道：「暫時我和李大牛兩個人就夠了，但若是等到草藥都長出來了，就需要多一些人來採摘了。顧姐姐規劃的要蓋房子的地方我也打理好了，只需要一些工人來打好地基就能動工。」

  「有什麼需要來找我便是！不過人手到了你那兒，可就要你全權負責咯。」顧小曼豪爽道，「故人村的規劃，就相當於姐姐拿給你練手的，往後離開了顧家寨，也好歹懂些東西。」

  毛三不斷點頭，眼中射出感激的光來，反倒讓顧小曼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在顧家寨放了一整天的風，往縣城裡趕時，已經到了傍晚。顧小曼和毛三談心時說得輕鬆，但事實上，她哪兒找得到什麼人手啊！大多數人還不是雇來的，說走隨時都可能走，總歸是不靠譜的。時至今日她才猛然間發現，自己何處產業都發展得差不多了，可身邊連一個能用的心腹之人都沒有，大多都是單純跟著她打工的。

  「怎麼了？今日不是見你和那位小兄弟聊得挺開心嗎？」張彼得聽到顧小曼輕微的嘆息聲，敏銳地問了出來。

  顧小曼便將今天和毛三聊天的內容大體告訴張彼得，講完又一聲嘆息：「等毛三那孩子出息了，遲早會出去闖蕩的。等他一走，我便損失了一個得力幹將。我也就想到了，現在我的產業發展都還不錯，可是人手卻遠遠不夠。大多都是跟著我打工的，能跟一輩子的還真沒幾個。現在還能僱人，可是等到將來產業發展俞加壯大，雇來的人我也不敢放心啊，毛三是我信得過的，可若是別人帶著我的產業跑路了怎麼辦？我還得花時間花精力去整治，真是得不償失了。」

  「彼得，你們這些大的經商世家，都是從哪兒招攬來的人手？」顧小曼問道。

  「其實算不得招攬。」張彼得回答道，「家中諸人，從管家到侍從，都是世世代代跟著我們家的，賣身契也一直在我們家中。所以小曼所擔憂的問題，我似乎的確不曾想過。」

  賣身契！顧小曼忽覺靈光一現，在古代，買賣人口算是常事。然而作為一個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現代人，顧小曼總有些心裡負擔。張彼得顯然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可取之處，認真建議道：「不若過些日子我幫忙聯繫一下某些方面的人牙子，買來的勞力總跑不脫的，也算是較為靠譜了。」

  可……這真不是犯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