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捉蟲)

2024-08-16 21:33:53 作者: 栗舟

  第 115 章(捉蟲)

  深夜,一輛馬車緩緩穿行在街巷之中。

  不一會兒,馬車在從善坊前停了下來。

  一個身量纖細的女子利落地跳下馬車,頭上戴了一頂帷帽,似乎是為了掩人耳目。

  阿芸看向鄭五,再次囑咐道:「你記得將馬車趕得遠些,約莫兩刻鐘後再回。」

  說罷,朝鄭五揮了揮手,示意他先行離開。

  待馬車漸行漸遠,她環顧一周,確定四下無人,才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此處是裕王府邸,因而這一坊之內只有這一座宅院,倒是不用擔心會引來鄰人的主意。

  但出於小心,阿芸依舊繞去了側門。

  一連敲了三次,門房上的小廝終於聽見響動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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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呀?」那人推開門,卻見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臉色緩和了幾分,「你是何人,可知此處是裕王府邸?」

  阿芸輕輕頷首,柔聲道:「自然是知道的,煩請通稟一聲,說民女姜芸求見。」

  頓了頓,她又道:「還有一句話麻煩你也一併轉達——倘若殿下今夜拒而不見,我今後便日日都來王府門前跪著,青天白日。」

  那小廝臉色一變,再三打量了阿芸一番,他終究還是道:「那……行吧,你且在此等著,我去通傳。」

  半刻鐘後,那人終於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卻一掃方才的輕慢,臉上全然沒有半點不耐,反而畢恭畢敬地陪著笑道:「小人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姑娘恕罪,姑娘請。」

  「阿芸怎的這麼晚來尋我?」裕王含笑著看她,絲毫不見深夜被叨擾的不耐。

  阿芸卻早已在這幾日的煎熬中消磨盡了耐性,她沉默片刻,未曾回應他的話,反倒單刀直入地問:「表哥可知魏琛眼下究竟如何了?我想去見他一面。」

  裕王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意漸褪,良久,他輕嘆一聲,無奈道:「阿芸,他無事,你當真不必如此憂心……」

  先前讓霜姨幫忙轉達那一番話便是想讓她安心,可沒想到她卻如此倔強,竟然不惜放話要日日王府門口跪著。

  然而還未等他將話說完,阿芸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了下來,聲音淒楚,哭喊道:「殿下,求您救救他,我聽人說敲登聞鼓之人按律都要受廷杖。可魏琛不過是一介讀書人,怎能撐得住如此重的刑罰?更別說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就是連個郎中也沒有,他該如何養傷……殿下,我知此事為難,可眼下我實在別無他法了……」

  少女淚眼婆娑,像眼中晶瑩的淚宛如流瀉的月光,惹人生憐。

  裕王見她如此不由面露不忍。

  夭壽,看著那雙與舅父極相似的眉眼露出如此難過的神情,他此刻心底十分不是滋味。

  可眼下他又不能將實情告知這丫頭,否則恐壞了大計,反倒害了魏琛。

  裕王一時之間左右為難,頭一次嘗到對一個人無可奈何的滋味。

  他此番可是被魏琛坑慘了,若是日後知道實情,阿芸今後怕是很有一段日子不會再給他什麼好臉色了。

  眼看著阿芸哭得不能自抑,他長嘆一聲,不顧自己身子孱弱,作勢要去攙她:「阿芸,你且先起來。」

  阿芸卻避開了他的手,只一味嗚咽:「嗚,我該怎麼辦……」

  「表妹,你莫要再哭了,不是我不願相幫,實在是此事牽連太廣,且如今這樁案子已上達天聽,由那位親自主審……」,說到此處,他忽然面露黯然,「何況我在朝中是何種處境想必你也略知一二,故而……實在是我無能為力。」

  女孩兒聞言,面露絕望,淚眼朦朧地望向他:「那難道就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了嗎?」

  她臉上的神色未免太過可憐,裕王不由撇過頭去:「我……再替你想想法子,看能否疏通疏通,叫魏琛在牢中的處境好過些。只是探視之事……實在有些難辦。」

  話已至此,再多哀求也是無益,阿芸只得妥協道:「既如此,那我便替魏琛多謝表哥。」

  女孩兒的嗓音因方才的一番哭泣而變得軟糯,透著一股子溫馴乖巧。

  可裕王卻頭疼地扶了扶額,無奈地擺手,一副拿她沒法子的模樣。

  從王府出來,在石階前站定,阿芸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那扇門,唇角忽然緩緩勾起,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若說先前她只是有所懷疑,那麼此刻她便已有有七八成的把握斷定魏琛眼下此舉是故意為之,且是他一早便與表哥二人謀劃定了的。

  否則表哥見了她即便不是心懷凝重、愁緒滿腹,也不會像方才那般還有心思與她玩笑,更不會如此堅決地拒絕她去獄中探視的請求。

  若魏琛真出了事,她相信即便表哥無力保他,也會想盡辦法安排她和魏琛見上一面,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一副要將她完完全全地與這樁事撇清干係、不願讓她與他和魏琛二人沾上半點關係的態度。

  畢竟憑這些日子的相處,她能察覺出他並非是那等為了保全自己便可以隨便將親友捨棄之人。

  實則今日來之前,她已對眼下的結果有了幾分預料。

  因她知道魏琛和表哥他們先前便在暗中追查當年之事,所以斷然不會再突然去敲什麼登聞鼓,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另有目的。

  這幾日她所有的擔憂、害怕其實更多是因為她知曉即便魏琛早有成算,可這場牢獄之災卻是實打實的,他在獄中的日子定然不好過,說不得會受怎樣的折磨。

  所以,為了讓自己更安心些,她還想再來驗證一番自己的猜測,若結果真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那恰好也能就如眼下這般求得表哥費心打點一二,讓魏琛在獄中好過些。

  如此算計表哥,她心底多少有幾分過意不去。可若非她實在沒有什麼門路,也不會如此行事。

  如今,阿芸連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終於有了幾分鬆懈。

  走出從善坊,她站在坊門下四下張望了一圈,卻沒看到鄭五的馬車。

  她在王府里待的時間並不算長,只是先進去再出來,也是走了好長一段路,費了不少功夫的,如今估摸著也差不多過去兩刻鐘了。

  鄭五怎麼還沒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阿芸蹙起眉,在牌坊下踱步徘徊,時不時四下張望一眼。

  然而等了許久,鄭五卻遲遲沒有出現。

  半晌,她終於停住了步子,看向前面街邊商鋪屋檐上掛著的燈籠挑起的幢幢燈火和地上一串串燈籠影。

  燈影搖曳,鋪出石板上一團一團的光亮。

  她咬了咬牙,還是邁開步子朝方才鄭五離開的方向走去。

  鄭五素來守時,她同他說好是兩刻鐘那便是兩刻鐘,斷然不會出現眼下這種情況。

  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鄭五遇上了什麼人或事,被絆住了。

  她得去看看。

  然而才轉過街角,一道黑影忽然從角落裡竄出,阿芸還來不及反應,那人便長臂一伸,鎖住了她的脖頸,與此同時一張帕子復上了她的口鼻。

  她還未來得及呼救,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荒唐!」裕王臉色陰沉如墨,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唇瓣愈發蒼白。

  暴怒之下擲出的瓷盞似乎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一擊之後他頹然地癱坐了回去,寬大的袖口掩住口鼻,聲嘶力竭地咳了起來,仿佛要將五臟六腑一併咳出來,素來如紙的面色竟漲得通紅。

  「殿下,都是屬下等人該死,殿下切莫動怒,恐加重病情!」先前被裕王那樣呵斥,底下跪著的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都未曾泄露出一點情緒,然而此刻見舒王如此,他的眉眼上卻出人意料地染上了焦灼。

  墨翎聽見動靜,難得忤逆裕王的吩咐推門而入,快步走上前來。

  他一邊遞給裕王一杯溫熱的茶水,一邊從袖中掏出一個矮小的瓷瓶,倒出幾粒丸藥,送到舒王面前,眼看著他將要服下,又動作輕緩地撫著他的脊背,替他捋順氣息。

  良久,裕王終於止住了咳,只是握杯的那隻手卻依舊微不可察地輕輕顫抖。

  「殿下勿要如此動怒,若是殿下病倒了,眼下還有誰能將人找回來?」見裕王臉色好轉,墨翎心頭略略一松,只是卻忍不住勸道。

  他是知道那位姜姑娘身份的,而如今這滿世間,殿下已不剩什麼親人了,否則也不會連霜姨和他這些沒有血緣的人都看得如此之重,所以他自然能夠明白殿下為何會如此擔憂。但殿下的身子本就不好,倘若因此而在眼下這要緊的關頭出了什麼事,那可真是要壞事了。

  裕王看他一眼,眼含警告,只是嘴上到底沒有反駁。

  墨翎口中說的道理他自然知道,只是方才卻一時氣上心頭,難以自制。

  只因就在剛剛,墨風忽然進來報說阿芸失蹤了。

  可她分明才從府中離開不到一個時辰,怎麼就失蹤了?!

  先前阿芸走時他便提出要派人護送她回去,可她說家中的車夫此刻正駕了馬車候在外頭,推說不用,他便也沒有強求。

  他料想著左右如今這個情勢許國公那幫人還不敢對阿芸和他們一家人下手,畢竟他們若在這個當口出事,那任誰都會覺得是許國公為了逼迫尚在牢中的魏琛所為。所以許國公非但不敢對他們下手,恐怕還要保他們安全無虞才是。

  也正因為如此,他竟然就此大意了。

  墨雨是他一早安排暗中護衛在魏琛與阿芸的宅院附近的,方才他趕來說半個時辰前阿芸家中那個車夫獨自一人駕車匆匆趕回家中去確認阿芸是否早已回去,然而卻沒尋到人,此刻阿芸已下落不明、不知所蹤。

  而若非一早便派去了墨雨,那恐怕直到此刻他依然還對此事全然不知。

  據墨雨所說推斷,阿芸定是在府外被人擄走。

  為避免被人瞧出端倪,裕王府周圍他並未命人暗中戍衛,導致這座王府確實就如普通人家的宅院一般,甚至還要更加荒寒。

  可也正因如此,才給了歹人可乘之機。

  裕王掩下眼底的惱意與愧色,倏然擡頭,聲若寒冰:「給我查!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必定要將人給我救回來!」

  若阿芸有絲毫閃失,他此生都將是秦家的罪人,將來也再無顏面對魏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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