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小修)

2024-08-16 21:33:43 作者: 栗舟

  第 109 章(小修)

  魏琛的目光落在劉嫣身上,眼底一片漠然,直瞧得她有些心慌。

  「你,你為何這般看著我?」

  她問出這句話後,魏琛卻忽然兀自笑開了。

  然而劉嫣臉上卻未因此而顯出半分喜色,只因那雙看向她的黑沉沉眸子裡沒有半分笑意,讓人心底發寒:「劉御史政績卓著,在朝中甚受人敬重,但未曾想到,在管教子女上,卻有如此大的疏漏。」

  魏琛本就不欲與她多費口舌,言畢,不等劉嫣張口便打算離開,未曾想她卻還是不依不饒地糾纏上來。

  少女的臉色緋紅一片,但卻不同於先前,純然是方才受了魏琛的羞辱而被氣出的。

  「魏琛,你不要不識好歹!那姜氏有什麼好?鄉野出身的蠢婦,粗野無禮,見識淺薄,如何能與我相比?你如此固執的不肯休棄她,難道她能在仕途上於你有絲毫裨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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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番話說完,魏琛臉上連那點不達眼底的笑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幽黑的眸子變得冰冷森寒:「劉姑娘,還請慎言!姑娘今日中傷吾妻之言,魏某必如實告知令尊。」

  「你!」劉嫣絞著手中的帕子,幾乎要哭出來,眼底一片通紅。

  那人卻忽而欺身過來,低聲道:「念你是女子,今日之事我不與你過多計較。但你記住,倘若再被我聽到你對阿芸口出惡言,就休要怪魏某不留情面。還有,魏某奉勸姑娘一句,今日回去還當好好攬鏡自照一番才是,不然又該何時才能明白,阿芸乃天邊明月,爾不過井中之泥,如何與她相比?」

  他眼底的嘲弄幾乎宛如實質,仿佛一柄長矛,裹挾著無匹的冷意徑直刺入她的心臟,又穿出,在她心底豁開了一個大洞。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劉嫣卻覺得似有源源不斷的冷風灌進那處窟窿里。

  她難以置信地擡眸,眼前的男子唇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眸光卻依舊那樣冷——

  方才那番話,她沒有聽錯,他確實是那樣說的。

  「魏琛……你不要後悔。」少女眼底鋪著一層薄薄的淚,泛出盈盈的光,盛著的傷心幾乎要滿溢出來。

  可眼前之人卻依舊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連看都未曾多看她一眼。

  他沒有半分遲疑:「自然,魏某做事,從來不會有後悔一說。」

  劉嫣看著他的神情,心底忽然生出深重的不解。

  她不明白,他此刻明明是在拒絕一條無比明朗的青雲之路和餘生唾手可得的富貴榮華,可為何卻能用這般平淡的語氣說出,平淡到仿佛在與人閒話今日都用過些什麼吃食那般稀鬆平常。

  她今日所說的每一句話,威逼也好、利誘也好,全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魏琛僅剩的一點兒耐心終於告罄,他道:「魏某還有事,告辭」。

  說完,他本打算當下便轉身離去,卻忽然又頓住了步子,對劉嫣道:「望魏某日後與劉姑娘,無需再見。」

  看著那輛透著簡樸的馬車漸行漸遠,少女的長睫上還掛著搖搖欲墜的淚滴,眼神卻一點一點地,變得陰鬱、狠戾。

  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見遠處馬車的輪廓,她朱唇輕啟:「你既如此不識擡舉,就休要怪我。」

  夤夜沉沉,微雨零星,四處皆泛著潮意,白日裡堂皇偉麗的重重殿宇在如墨的黏稠夜色里仿佛一頭寐伏的巨獸。

  更漏聲不疾不徐地響,掩住了太極宮玉階前凌亂而繁雜的步履聲。

  「快,快,你去瞧瞧,看太醫怎麼還未來!」

  「你,速去仁壽宮通稟皇后娘娘!」

  沈續忙不疊地一個接一個吩咐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焦灼神色。

  雖不知陛下到底出了何事,但觀沈續容色也知情勢之緊要,太極宮上下立時無一敢怠慢,一道道身影領命而去,隱沒在漆黑的雨幕里。

  做完這些,沈續隨意抹了一把臉上被斜風掠來的雨水,面沉如霜,疾步往寢殿中走去。

  今日朝中無甚奏稟上來的要緊事,陛下難得早早便批完了摺子,便吩咐要到後殿的湯池中泡一陣子,松泛松泛。

  此事本該安排人侍候,可陛下卻說難得有如此安閒的時候,想自個兒一人待著,人多反倒無法安神休憩,於是連他都未曾被允准入內。

  原本這也沒什麼,可沒想到陛下在湯池中待了近半個時辰都未喚人進去伺候更衣,他心中隱隱生出些不安。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冒著領罰的風險喚了幾聲。

  不曾想,卻無人應答。

  外頭的中人頓時都慌了神,他死命咬了咬牙,一人闖了進去。

  然而一入內便發現陛下竟昏倒在池邊,早已不省人事,幾乎將他嚇得魂飛魄散。

  沈續已經忘了自己當時是如何喚來了外頭的人一齊將陛下從池中拖拽上來再送到龍榻上的,只記得那種手腳冰涼、渾身癱軟、幾乎要呼吸不上的巨大的恐慌感。

  如今回想起來,他依舊有些頭皮發麻。

  皇后來得很快,來時髮絲如瀑般披散在身後,顯然是已歇下了卻又被宮人喚醒的。

  沈續連忙迎上前去:「娘娘恕罪,奴才一時情急慌了神,想著一會子太醫來了還需有人拿個主意,這才讓人去叨擾娘娘。」

  「無妨,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本就該及時命人告知吾,你做得很好」,許皇后一邊微微擡了擡手,一邊疾步走到床塌邊。

  元豐帝的面色雖無異樣,仿佛只是入睡一般,但因近來日日勞累,故而臉色很是憔悴。

  許皇后看了一眼,復又擡起頭,語氣不善地詰問:「沈續,你是怎麼伺候陛下的?怎的陛下的臉色如此憔悴不堪?!」

  「娘娘恕罪」,沈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才等人對陛下的龍體自然時時上心,無一日敢懈怠,然陛下憂心國事,日日操勞,不肯多半刻的歇息,奴才實在……勸不住啊。」

  想到元豐帝那獨斷的性子,知道沈續說的是實情。許久,許皇后終於鬆口道:「罷了,你起來吧。」

  話音剛落,外頭忽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沈續擡起頭,大喜——

  是太醫。

  許皇后立刻站起身,準備讓出位置,叫太醫上前診脈。

  然而,甫一站起來,她卻發現太醫後頭還跟了人。

  「妾身見過皇后娘娘」,寧妃那張秀麗的面容上寫滿憂慮的神色。

  她似乎一早便預料到了皇后見到自己時該是何種反應,因此甚至不等許皇后叫起,便順勢道,「娘娘,妾聽聞陛下出了事,實在不安,這才貿然前來,望您恕罪。」

  她微垂下眼帘,長長的睫羽順勢垂落,顯得乖順而嫻靜。

  這話說的很是適時。

  皇后還未來得及開口將她趕走,她便表露出對元豐帝的掛懷。過後即便皇后倘若再想將她攆走,也不好再開口。

  許皇后心中一噎,遂索性不再理會她的存在,而是轉而看向被請來的那位太醫:「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替陛下看診。」

  說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今日在太醫院當值的正是這位太醫院中醫術最高、經驗最豐富的孫太醫。

  方才聽得匆匆趕來太醫院的小內官說元豐帝身體有恙,他絲毫不敢怠慢,明明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卻抓了藥箱就從太醫院一路趕來,途中連停下喘口氣都不曾。

  即便此刻,他也依然胸口起伏不定、氣息未勻。

  孫太醫當下立刻依皇后所言疾步走上前去為元豐帝號脈。

  一時間,殿內許多雙眼都匯聚在他身上,忐忑萬分。然而唯有一人,卻看向了龍榻上的元豐帝,眼底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

  良久,孫太醫終於收回手,臉上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如何?陛下究竟是因何忽然昏厥?」見他診完脈,許皇后便迫不及待地問。

  孫太醫佝僂著站起身,眉眼微沉,沉吟片刻,才小心回話道:「回娘娘,陛下此番……病得實在蹊蹺,臣……診不出。」

  「診不出?」

  許皇后愕然蹙眉:「你這是何意?」

  「據脈象來看,陛下身體……並無異樣。」

  元豐帝先前的身子主要便由他負責調養,因此他對這副身體的狀況比對任何人都要清楚,可眼下這具身體的脈象與先前並無多大不同,原先疾痛在何處如今依然在何處,所以在他看來,並無甚異樣。

  「娘娘,恕臣無能……陛下原就有體熱陰虛之患與頭風之症,可按理來說,無論是這二者之中的哪一個都不足以致陛下突發昏厥,臣實在看不出陛下此番究竟是因何而起。」孫太醫頭低垂著、壓得極低,寬大的袍服下,方才因快速奔波而疲累的雙腿此刻隱隱發顫。

  「怎麼會呢?竟連你也看不出?」許皇后擡眸看了一眼龍榻上依舊處在昏迷之中的元豐帝,又問:「那,依你看,陛下何時能醒?」

  「這……臣實在不好判斷……倘若陛下當真身體無恙,約莫很快便可以醒來。」

  「實在不知,不好判斷」,許皇后終究還是被他接連幾句話挑起了怒火,冷笑著詰問道,「孫太醫,你便是如此替人看診的麼?倘若你如此無用,那本宮還留著你的腦袋做什麼?!」

  「娘娘恕罪,臣,臣……」孫太醫冷汗直直地滴落下來,原本因年歲而喑啞的嗓音變得越發沙啞。

  然而不等他說完,皇后又突然將矛頭對準了沈續:「沈續,陛下究竟是如何昏厥的?你一五一十地與本宮說來!」

  沈續看一眼已快站立不穩的孫太醫,心底暗嘆一聲,才上前回話。

  「今日陛下去湯池沐浴……奴才沖將進去時,便已見陛下昏倒在池中了,萬幸的是陛下尚未滑落進水中,沒有嗆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話音剛落,許皇后還未曾開口,孫太醫卻忽而一臉急迫地問道:「沈內官,你方才說,陛下在湯池中待了多久?」

  「近半個時辰,如何,有何不妥?」

  「娘娘」,孫太醫神色激動地對皇后一揖,「臣知道了,陛下此番昏厥便是因在湯池沐浴時間過長所致。倘若常人,半個時辰自然無礙,可陛下常年勞累,本就有體虛之症,因此在湯池中待得太久,愈發耗氣傷陰,故此才會昏厥。若是如此,想來陛下今夜便可醒過來,臣再開副方子著重為陛下調理虛耗,應當也並無大礙。只是日後,陛下的身子還需更加用心調理才是。」

  聽他說完,許皇后卻依舊不能完全放下心來:「當真?」

  孫太醫重重頷首:「當真。」

  「好,既如此,今夜你與本宮便一同在此守著。倘若陛下今夜不醒,本宮必輕饒不得你!」

  說罷,見孫太醫諾諾的模樣,她又不耐道:「還在這兒杵著做甚?還不速去替陛下開方配藥?」

  見此,沈續連忙上前對孫太醫道:「孫太醫,奴煩請您先隨奴才去趟偏殿。」

  孫太醫頗為感激地看他一眼,二人遂一前一後地朝偏殿走去。

  眼看二人的身影即將隱沒在門後,寧妃眸光微閃,忽然轉身跟了上去,卻並未請示皇后。

  奇怪的是,許皇后亦一直垂眸看向元豐帝,似乎恍然未覺。

  然而,當寧妃踏出內殿的那一刻,她卻倏然擡眸,目光落在她纖細的背影之上。

  那雙嫣紅的薄唇邊,隱約透出一抹隱晦的嘲弄。

  陛下白白疼寵她這麼多年,如今一看,她待陛下也不過如此。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許皇后復又轉過臉來,看向元豐帝的那雙美目里,深情中夾雜著幾許幽怨。

  只是究竟是為何,陛下寧願寵一個贗品,卻也不願看自己一眼?明明這些年,只有她對他始終深情如許、從未變過。

  寧妃對許皇后的所思所想一無所知,一路尾隨孫太醫和沈續去了偏殿。

  許是二人心急如焚,竟始終未能留意到她,直至她進了偏殿,沈續才忽然察覺。

  「娘娘,您……」

  「我是想跟過來問問太醫,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是否真如太醫方才所說的一般並無大礙。」她的相貌本就柔美,此刻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愈發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孫太醫才經歷過方才內殿中皇后的急風驟雨,此刻見到寧妃如此簡直如沐春風一般。他拱手,情真意切地感嘆道:「娘娘如此掛心陛下,待陛下醒來,定能感受到娘娘的情意。」

  寧妃卻似乎對此頗不以為意,徑直略去了這個話題,只是再次柔聲問道:「只是不知,陛下當真如您所說,今夜便可醒來麼?」

  「這……」,孫太醫擡起的雙手微滯。

  他擡眸看了寧妃一眼,見她臉上笑意柔和,暗暗咬了咬牙,坦誠道:「臣不敢欺瞞娘娘,倘若陛下昏厥確實因臣方才所言的那般,自然今夜便可甦醒過來。可倘若……還有其他病因,那便難說了……」

  「我明白了。」寧妃微微頷首,臉上並未因此有分毫怒色。

  孫太醫見此,不由想多與她解釋幾句:「娘娘有所不知,這世間病症多如牛毛,總有些病是人會生,可醫者卻未必曾見過的。方才我為陛下號脈,觀陛下脈象並無異常,可有時單憑脈象卻無法斷定究竟是生了何病。亦不排除有些病症會隱而不發,亦或發而不顯。只是方才皇后娘娘……太過憂心,急切了些,臣也只好……」

  說到此處,他便停了下來,低垂下頭。

  寧妃瞭然,道:「皇后娘娘也是掛心陛下,咱們都該體諒些,您說是不是?」

  見孫太醫頷首,她忽而又道:「孫太醫也勿要過於擔心,你只管盡心盡力便是。倘若真有什麼意料之外的……本宮也會盡力勸阻皇后娘娘,叫她莫要因此而遷怒於你。」

  孫太醫倏然擡眸。

  眼前的女子依舊是溫柔淺笑的模樣,神色卻頗為認真,顯然方才那句話並非出自客套。

  他心中一時間大為觸動。電光火石間,許多念頭自他腦海中閃過。不過片刻功夫,他便忽然想明白了些什麼一般,忽然疾步從桌案後走出,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寧妃面前:「娘娘寬仁,臣……定不敢忘,日後如有差遣,臣必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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