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你說什麼都好
2024-08-16 05:14:08
作者: 何兮
「你知道,我在柳州最不開心的事情是什麼嗎?」二皇子問道。
江清越挑了挑眉頭,狐疑地問道:「殿下在柳州不開心麼?是戰事危險,殿下擔心自己的安危?」
以前二皇子在柳州的時候,可謂是萬人之上,連老將蘇良義都要對他退避三分,怎麼可能會有不開心的事情?
「過年啊!除夕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去蘇老將軍的府上唱歌舞劍了,就連,就連你那四個兄弟都去了,獨獨沒有邀請我!」二皇子憤憤不平地說道。
江清越知道,今天的酒後勁兒似乎有些大了,他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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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醉了也好,也許醉了,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也不需要再去想那些煩惱的事情了。
江清越道:「那時殿下身份尊貴,怎敢去打擾殿下?」
「你還和周睿安共舞了一曲是不是?」二皇子憤慨地問道。
江清越點了點頭,「不過,那是他彈曲,我舞劍而已……」
「我也要!」二皇子立刻說道:「誰還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君子怎地?我也會彈琴!清越還從未與共舞過!我也要!」
江清越:「……」
江清越覺得,到手的皇位飛了,確實是一件很大打擊的事情,二皇子有一些非同一般的反應,也是正常的事情,她決定包容他。
江清越點了點頭:「那我去找把長槍。」這次她出來的匆忙,並沒有帶武器。
二皇子叫了好幾聲管家,想讓管家去找把長槍來,但管家不知道去哪裡了,最後江清越自己走出去,去讓錦衣衛找一柄長槍來。
第一次被人當成跑腿的錦衣衛:「……」能怎麼辦?當然是去了,劉敏都惹不起的人,他們更惹不起啊!
很快,江清越就拿著長槍走回了涼亭。
失蹤的管家正在跟二皇子說話。
「殿下,這酒後勁十足,以前江公子來府上喝酒時我注意過,她的酒量不算極佳,只要她多飲幾杯,肯定會醉倒,周睿安此人陰險狡詐,但對江公子倒是異常重視,說不定這是我們的機會……」
江清越神色自若地走了進去:「殿下。」
二皇子抬起頭,看到江清越走過來,臉上並沒有異常,像是並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心裡鬆了一口氣。
二皇子暗暗警告地看了管家一眼,然後便道:「你把酒放下,且退下吧。」
管家低眉順目地應了一句是,然後順勢退了下去。
江清越走到二皇子面前,隨手地挽了一個槍花,然後道:「時間匆忙,來不及找到太好的槍,就這個吧,殿下湊合看吧!」
二皇子點了點頭,管家已經送上了一把琴,他坐到了琴前,雙手放在琴弦之上,氣質溫潤如玉,臉上的表情恬淡自若,一身貴氣十足,像是一個翩翩貴公子。
突然,琴聲乍然而起,一瞬間,小小的涼亭似乎變成到了兇險的戰場,江清越也同時有了動作,隨著琴音長槍深深地刺出,帶著無比凌厲的氣勢。
她的身形宛若游龍,月色灑在她的身上,映著她的臉龐,二皇子的目光深深地凝視在她的身上,仿佛再也不曾離開。
二皇子的琴技也是被名師指導過的,技藝非凡,江清越帶著微醺的醉意,心中又藏著心事,這一套槍法,舞得也是酣暢淋漓,似是把心中所有的濁氣都散發出去了一樣。
外面看守的錦衣衛不禁面面相覷,他們也算是當過不少差,看過不少的宅子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心大的,居然開始彈起琴來了,不愧是皇子,果然非同一般!
這一曲舞完,江清越出了一身薄汗,她倒了一杯酒,衝著二皇子道:「我敬殿下!」
「敬我什麼?」二皇子不禁挑眉說道。
「敬你我二人以後都做好兄弟!」江清越想也不想地說道。
二皇子放下了酒杯,他抬起頭,那雙眼睛從未有過的明亮:「可是我並不想做你好兄弟了。」
江清越的頭隱隱有些發沉,連他的聲音都有些聽不真切,便含糊地說道:「嗯,那不當好兄弟。」然後隨意地喝光了杯子裡的酒。
二皇子勾起唇角,如果他們不是兄妹,也許很多事情也都會不一樣。
二皇子倒了一杯酒,江清越毫不設防地接了過來,一飲而盡,喝到最後,她覺得頭越來越沉,便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此時的天牢里,周睿安面色沉著如水。
「所以,她進去之後就沒出來。」周睿安沉聲問道。
江清越進去之後就沒出來,洛北覺得有必要跟周睿安匯報一下,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劉敏,畢竟錦衣衛是他負責的,這事他去匯報也是理所應當,劉敏沒多想,能在主子面前多露露臉也是好的。
劉敏聽到他語氣里掩飾不住的冷意,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還是應道:「是……」
「所以還聽到從裡面傳來了琴聲?」周睿安繼續問道。
劉敏現在後知後覺的覺得,他可能上了一個大當!洛北那個陰險狡詐的,肯定是知道主子會生氣,所以才把這個差事推到了他的身上,讓他過來看主子的冷臉!
劉敏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說不定,說不定是二皇子心中煩悶,用琴聲紓解一下,畢竟主子,二皇子是輸家,也是挺可憐的。」
「他可憐?他就是仗著自己是輸家,才去清越面前裝可憐!」周睿安怒聲說道,頓了頓,他忍不住怒斥:「陰險小人!」
這話沒法接啊,劉敏該怎麼說?
周睿安深吸了一口氣,默念了幾十遍的,他們是親兄妹,他們是親兄妹,江清越知道他們是親兄妹,二皇子還算是他的大舅哥,以此來說服自己不要去多想。
周睿安眼中閃過一抹森然的冷意:「馬上派人去通知宗室,讓他們儘快準備好,我不想再等了!」
劉敏神色一凜,這是正事,他微微頜首:「是!屬下這就去!」
周睿安終於準備要出獄了。
第二日,太陽緩緩升起,耀眼的陽光落在了江清越的臉上,她有些不自在地睜開了眼。
她抬起頭,恰好看到照樣升起,火紅的太陽帶著無盡的希望,又一次降臨人間。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二皇子因受了情傷,所以借酒消愁,她受管家之託前去勸解,當時她陪著二皇子也是喝醉了,無意間看到窗外的夕陽落下,和今日的一樣美好。
江清越坐了起來,身上的長袍掉落在了地上,那是二皇子的披風,她轉過頭,看到二皇子靠在涼亭里睡著了。
她好好地醒了過來,並沒有被人綁住手腳,也沒有人利用她去威脅周睿安。
所以她才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酒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知道他們是親兄妹的時候,她便開始信任面前這個人。
他不會,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他是值得信任的。
真是心軟啊,如果周睿安在這,他一定會這麼感慨,江清越心裡有些難受,也許正是因為二皇子的心軟,今天他才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一開始就能夠當機立斷的殺了周睿安,那麼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江清越不知道,她以前自詡自己聰慧,亦認為自己能看清楚周睿安的算計,但是這一次,她才發現自己並不能真正看透他們的算計。
江清越嘆了一口氣,她從來都不是局中人,卻被迫攪進了局中。
江清越站起身,將披風又披在了二皇子的身上,然後抬步向外走去。
出府的路上碰到了管家,管家一如既往的謙卑有禮,江清越微微頜首受了他的禮,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管家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以江清越的機敏聰慧,她其實是知道的吧?
江清越自然是知道的,那個曾說要真心待她的皇子,終究是沒有食言。
江清越離開了二皇子府之後,就去了天牢見了周睿安,現在江清越進天牢如進無人之地一樣,門外的錦衣衛還有各種守衛,就跟瞎了一樣,就像沒看到江清越一樣。
江清越見狀,動了動唇角,從周睿安被關進天牢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以周睿安的性格,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就束手就擒?現在終於證實了,他會老老實實地進到天牢來,是因為他知道這天牢根本關不住他!
江清越甩開腦中的想法,直接走了下去,來到牢房前,周睿安還待在牢房裡。
周睿安抬起頭看到江清越,沒有開口。
江清越咬了咬唇,然後才輕聲說道:「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好。」周睿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面不改色地應下。
江清越神色變了一下,「你都還沒問是什麼事。」
「不管什麼事都好。」周睿安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微笑著說道:「我早就知道我根本沒辦法拒絕你,反正我最後肯定都會為你妥協,我又何必苦苦掙扎?讓你開心,又有何不好?」
江清越眼神微閃,低下頭說道:「我,我想求你,讓二皇子和皇后見一面,我知道他們的罪名已經是罪不可赦,可是二皇子想在臨死前,再見皇后一面……」
這是二皇子昨晚提出的最後一個請求,江清越實在沒辦法拒絕,只好來找周睿安了。
「只是見一面而已,真的,現在以他們的情況來說,也翻不出大的風浪出來……」像是深怕他不肯答應一樣,她急切地為二皇子解釋著。
周睿安澀然地笑了笑:「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你說什麼都好,你說讓他們見就見。」
江清越深深地凝望著他:「那如果我剛才說,要你放了二皇子,你也會答應麼?」
周睿安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勾起唇角:「你不會的,你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知道。」
江清越眼神複雜地望著他道:「你看透了我,知道我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所以才答應的這麼痛快,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掌控之中,或許,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找你。」
所以,他也知道該說怎樣的話會讓她感動。
周睿安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牽起了她的手,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指腹下卻有著薄薄的繭,他有些心疼,明明是他那麼想要寵愛著的姑娘,卻受了那麼多的苦。
「我知道,這段時間來,你對我有頗多的不滿,」周睿安開口說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好像成為了最後的贏家,但清越,我並不開心。」
江清越望入他的眼神,他的目光認真而執拗,毫不迴避地看著她,她便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這個人,心機深沉,算無遺策,但對她,卻是從不說謊的。
「因為發生的這些事,讓你對我有了誤會,讓你對我開始不滿,便是我成了最後的贏家,卻輸了你。」周睿安低聲說道:「但是清越,你告訴我,我能怎麼辦?」
「我父王被先皇陷害而死,他奪走了我父王的一切,我被種下『君莫愁』的時候只有六歲,只要我對先皇稍有不滿,便會全身劇痛,」周睿安繼續說道:「我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麼喜怒不形於色的,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我是痛過了無數遍之後,直到開始習慣了這種痛苦。」
江清越緊緊地咬住下唇,眼神也是倏地一變,周睿安一直很心疼她,覺得她從小流落民間吃了苦,但其實,這些苦楚比起周睿安來說又算的了什麼?
她從小被師父收養,雖說浪跡江湖,勤勉練武辛苦了一些,但至少是衣食無憂,不用擔驚受怕。
「我沒那麼想過……」江清越低聲辯解,只是這話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言不由衷。
「我現在的一切,都是靠著我自己得到的,我承認,我步步為營,我心機深沉,因為如果不這樣,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周睿安沉聲地說道:「我沒有母親護著我,也沒有人為我謀劃好一切,我只有靠我自己。」
「我知道,我現在跟你說這些,你或許會認為,我又是在示弱了,我又是在使用苦肉計讓你心疼,可是清越,你知不知道,我最不願意的,就是讓你看到我的軟弱。」周睿安眼中帶著一抹痛色,「我希望在你眼裡的我,是高大的,是能讓你依靠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起那些讓我不堪回首的過去,來讓你……同情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色中已經帶上了一抹沉痛,江清越的心口不由得一窒。
最近她對周睿安確實頗有不滿,他讓她覺得可怕,他把一切都算計到了,包括她。
這樣的周睿安,讓她覺得很陌生,她覺得,他不是那個會因為心悅她甚至不惜撒嬌耍賴的周睿安了。
更何況,按照目前的情況,周睿安以後定是會登上皇位,成為皇帝的周睿安更是讓她覺得不安。
「我只是,只是有些不能接受。」江清越張口說道:「發生了很多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知道,皇上駕崩了,又出了很多事,你承受了太多的東西,我又嚇到你了對不對?」周睿安低聲問道。
江清越眼神閃了閃,周睿安並不止是嚇到她了,更是讓她覺得可怕了。
周睿安嘆了一口氣,「如果早知道,這些事情會讓你疏遠我,一開始我就先送你離開,只是我也沒算到,皇后會這麼快就動手。」
江清越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可讓皇后知道,皇上已寫下立儲詔書的,難道不是你麼?」
周睿安輕輕地彎起了唇角,露出淺淺的梨渦,望著那個梨渦,江清越才隱約有了一些熟悉感。
「我承認,這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我的本意,只是讓皇后警惕起來,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快就動手了,」周睿安嘆了一口氣說道:「清越,你不要把我想的那麼可怕好麼?我也是人,我也有算計不到的地方,事情進行到今天的這個地步,除了我的算計之外,也是天意如此。」
「我父王,傲骨錚錚,他曾經用生命守護著這個大靖,他做錯了什麼?他本就是皇祖父最寵愛的兒子,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成為儲君的,可是他為了保衛柳州,親赴戰場,結果呢?為了救自己的兄弟,他被伏擊,你可能不知道,我父王是被亂箭射死的,甚至連屍體都沒有保全!」周睿安不禁有些動容地說道。
江清越抿了抿唇角,她覺得很不自在,因為害了晉王的人是她的爹。
周睿安望入她的眼中,挑眉反問:「我身為人子,為父報仇,有何不對?」
江清越無話可說。
「皇后針對我,她動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抓進天牢,」周睿安繼續說道:「我與定國公府結仇是為何?是為了幫陳家平反!陳家滿門被滅口,一直到現在,陳家都沒有得到一個公道,老定國公為何會撞柱而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為了保護整個定國公府,而不是因為陳家!」
江清越無話可說。
「今日,贏的是我,我還願意聽你求情,可若是今日輸的是我,清越,你覺得皇后,或者是二皇子,他們肯願意聽你求情放我一條生路麼?」周睿安反問道。
江清越倏地抬起頭,周睿安冷笑著說道:「他們不會!今日輸的若是我,我只有死路一條!」
江清越緊緊地咬著下唇,她無可反駁,因為周睿安說的很對。
周睿安的手覆在她的臉頰上,輕聲說道:「清越,我現在的一切,是我、是很多人,拼了命才拿到的一切,我不是在爭權奪利,我只是在保命而已。」
江清越閉上眼睛,心口卻痛徹心扉,因為二皇子,她似乎對他格外的嚴苛起來,但其實,二皇子有母親為他謀劃一切,甚至到現在,皇后寧願自己認罪,也要保護二皇子。
可周睿安有什麼?他什麼都沒有,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別說親人了,就連他真正的想法,他都不能有,不可以怨恨,不可以不滿,因為只要他稍有這樣的情緒,就會體會到徹骨的痛楚。
宣德帝何其過分?他殺害了周睿安的父親,都不允許他怨恨!
江清越突然覺得,自己很過分,也很殘忍,晉王死了,宣德帝是怎樣對周睿安的?如今,她卻要求他對自己仇人的兒子大度。
殺父之仇啊,不共戴天。
憑什麼?!江清越的心口突然收緊,現在的局面,宣德帝、皇后、周睿安還有二皇子,還有看似是無辜牽扯其中的她,所有的人都逃不開關係,是他們,他們織成了這個網,是他們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每個人都不無辜。
江清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澀然地笑了笑:「我現在真的越來越理解,為何當初你一直阻止我尋找真相了。」
周睿安嘆了一口氣,「我曾經瞞著你,就是不希望你為這些事情煩心,你最後還是知道了。」
江清越沉默下去,周睿安便繼續道:「你放心,我一會就吩咐下去,在開太廟之前,會讓二皇子見皇后一面的。」
江清越點了點頭,由衷地說道:「謝謝你。」
不管周睿安對旁人有多少算計心機,可是他對她,卻都是為她好的。
周睿安彎了彎唇角,低聲說道:「這一聲謝來的可真不容易,但清越,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對我那麼客套才好。」
江清越沒有開口,現在的他們已經有了這麼多的矛盾,日後當他登基為帝的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會越來越大,若是真有那一日……
江清越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性,至少現在他對她的心是真摯的。
周氏皇朝也是有族長的,雖然這位族長的存在感很低,不然怎麼辦?讓他去管教皇上?別逗了好嗎?
宗室族長是和安王,他是先皇的堂叔,今年已是古稀之齡,他當上這個族長也是因為他輩分最高,占了年齡的優勢。
十月二十,比二皇子原地登基的日子晚了三天,和安王定了這一日開太廟,公開處置皇后和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