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
2024-08-15 17:58:30
作者: 蔡司
日轉星移,恍然已是歲暮年末。
姚沁正和阿杏在窗下打絡子,香草推門而入,帶來一陣寒風。
「姑娘,這是近日來蜜餞和香料的進帳,我拿給你過目。」
看著香草通紅的臉和鼻子,姚沁趕緊讓阿杏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香草放下帳本子,捧著熱茶小口小口地啄飲著。
屋牆外的灶膛里添了足足的柴,這會兒燒得正旺,頃刻間香草的身子就回暖了。
姚沁也順勢起身拿了帳本翻看。這一個多月的進帳非常可觀,蜜餞的進帳翻了近一倍,但卻不及香料。
她就著帳目一一細看,近日來賣出最多的香料還是柏子香。因為柏子香價廉且味幽雅,因而頗受人歡迎。
且尤其受書生的歡迎,不僅在房子裡點熏,就是外出的常服也用此香熏制。走過時,便留下一陣清幽的香氣,仿佛置身山林霧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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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制於眾多香料不足,除去柏子香和避瘟香,姚沁沒再分出更多的心思制別的香料。為了保證香料的方子不外傳,姚沁和一些手腳麻利,幹活細緻的未婚娘子簽了五年期的契。
這些小娘子,雖說是打折扣學徒的名義招徠的。但姚沁卻沒有虧待她們,依照著女使的工錢發放月錢。
每月兩吊工錢,四季衣裳並一日三餐。每五日休沐一天,放她們回家和家人團聚。
昨兒交付了最後一批貨,作坊里的活計都停了,只等今日發了最後一次月錢便放她們回家過年了。
「人都齊了嗎?」
帳目沒有問題,姚沁便起身披了一身兔皮大氅,帶著香草二人去往前廳發放月錢。
「聽說今日有賞,早早就到了。」香草面帶笑意地打起帘子,讓姚沁先行通過。
姚沁一穿過抄手遊廊,跨進前院,就將整院兒的熱鬧便迎了個滿懷。原來,眾人都嚷嚷著如何過一個肥年。
左一個說:「改明逛廟會的時候,我要扯兩塊鮮亮的布,讓我娘給我做春衫。」
右一個說:「我姐過了年就出嫁了,我打算給她打根銀簪子添妝。」
一個又一個的主意落進姚沁的耳朵了,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都指著今兒的賞錢過年呢。」
「可不是,前些日子就在作坊里嚷嚷開了。做活都慢了兩分,氣得王媽媽跳腳!」阿杏想起幾日前去作坊里取蜜餞時,王媽媽氣惱的模樣,也忍不住發笑。
「王媽媽著實辛苦,回頭你們替我份拿得出手出手的禮給她,說我心裡念著她的好!」想起作坊自建成,到如今生意興隆的光景,心裡滿是對王媽媽的感激。
香草兩人應下,幾人一路走至了前廳,眾人見姚沁到了,也都熟練了聲音,靜了下來。
姚沁渾不在意地笑笑:「莫要拘謹,要過年了本就該喜慶喜慶。」
這一句話下來,整個房間裡的緊張感頓時消散了不少,有那大膽的姑娘:「姑娘,今兒可是要發賞錢?」
聽了這話不但姚沁笑了,在座的就沒有不笑的,那姑娘也不羞怯,直勾勾地盯著姚沁。
姚沁止住笑朗聲道:「不錯,今兒確實要給諸位發賞錢哩!」
「謝姑娘!」姚沁的話引來一片喝彩和感謝。
姚沁擺擺手:「這小半年的光景,諸位幫襯著將田種好了,也豐收了不說。又費心費力地將香料作坊和蜜餞作坊建了起來。我心裡念著諸位的好呢,只盼望來年更好。」
話音一落,眾人的聲音都小了不少,心裡也都暖融融的。
姚沁喝了一口茶,又說道:「一會子,讓香草給大傢伙多發一個月的月錢,就都回去安心過個好年吧。」
「姑娘的意思是,今兒拿兩個月的月錢?」發問有些不思議。
姚沁點頭:「不錯,兩個月的。」
這可真的炸了鍋了,本以為賞錢左右不過百錢,卻如今竟是多出兩吊來。
香草也適時讓張河和方廣將錢箱子抬了上來,看見眼前的大木箱子,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紛紛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望著。
姚沁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但醜話我也說在前頭。咱們作坊里的活計大家都是做慣了的,做熟了的。少不得過年回去有人打聽……」
話說到這裡,姚沁就停頓了下來。但在座的也都聽明白了什麼意思,也都開始紛紛表態:「放心吧姑娘,我們定不會泄露了方子。」
「我自然是信大傢伙兒的,但錢帛動人心,若是有人拿了更大的錢財換取,難保不會有人心動,走歪了路……」
姚沁一向溫和,難得有此時的嚴肅模樣,本有些心裡不以為然的人,也都開始有些惴惴。
「我這裡都有大傢伙的契,也都在官府備了案,若是日後有人泄露了方子,不管是有意無意,我定交給官府來辦的。」
姚沁的視線掃過一干人等,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這當然是姚沁有意為之,她知道,若想成就一番事業,恩威並濟是必需的。
出於對這些人所受苦難的同情,姚沁自然願意體恤幫襯。她給予男人們做工掙錢的機會,讓女人們也能自食其力。
但同情要有範圍,若是過多沒有底線,便會被人看輕。這些日子,她的同情和寬容都在恰到好處的範圍內。而今後,她的作坊和田產只會更多,需要的人手也更多。
人性本善還是本惡,姚沁不想一概而論,但人心是複雜的。她不敢保證,這如今的善意會不會飼養起有些人的野心和惡意呢?
她勢必要先給這些苗頭潑潑冷水,讓那些懷揣著小心思的人掂量掂量她的脾性。
「咱們作坊開春後還要擴建的,到時候定要再添置些人手,你們都是作坊的老人了,再添置人手都是需要諸位的調教的。如今咱們醜話攤開了說,日後我才敢將這麼大的作坊交給諸位不是?」
姚沁打破沉默,給眾人一個台階下。本有些拘謹的人,聽了這番話,心裡也都想明白了。
作坊和生意只會越來越好,她們的好日子也都在後頭。姚沁說這番話敲打她們,也是存了親近她們依靠她們的心思。
如此,氛圍又都熱絡了起來。姚沁見目的達到,也就不再停留,在阿杏的陪伴下,回了後院。
香草見姚沁起身走了,便開始張羅著分發月錢。方廣並張河護在左右,唯恐出了亂子。
青山別院一派喜慶熱鬧,遠在縣衙的施彥卻是緊皺眉頭,望著窗外陰暗的天發呆。
「大人。」青川推門而入,手裡正提著一食盒。
施彥回過神來,走到飯桌前:「可去請宋司天了?」
「宋司天去山上了。」青川拿出飯菜勸解,「大人,你先放寬心,一切都還未定呢。」
「哎,我如何能放寬心?宋司天本就是欽天監的人,如今只是致仕了,他說的話哪怕只有三分,我也要全信的。」
施彥在都城時便與宋元岐有些交情,前些日子他致仕歸鄉。施彥特地設酒款待,他便說看天,今冬怕是有雪災。
西南一帶的冬日向來陰冷,但極少下雪,若是下了雪必定是遭殃的。如今他剛上任,一切剛剛步入正軌,還來不及發力,便因著雪災讓一眾百姓落難,甚至逃荒……
在任上發生這樣的事,再怎麼找藉口也是難辭其咎了。想及此,不免又嘆了口氣,飯菜也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