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降
2024-08-15 17:52:04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因著人手充裕且有火藥加持,所以皇陵很快就被打開。
好好將養的幾日,又有葉秀的精心照料,萇離的面色總算有了些許血色。此刻,她正遠遠看著正熱火朝天的西夏皇陵,問道:「城裡有消息嗎?」
何晏知道萇離所問何事。「聽聞沮渠昊尚在。」
萇離對此不置可否。「想必聖人的招降詔書就快到了。」
「看來沮渠昊篤定聖人不會殺他,他等的就是詔令一到,您便奈何不得他了。」何晏道。
萇離淡淡一笑。「他這個亡國之君是做定了,以身殉國便是他最大的體面,既然他不想體面,我有的是辦法幫他體面。」
周成鈺是在六日之後抵達壽春的,將李稷的密詔和書信交到萇離手上後,他就見到了自己大舅哥思結特勒。「這……這……」
「你又不是沒見過你這位大舅子,至於如此驚訝嗎?」說話間,萇離讓人請思結特勒下去休息。
「我只是聽說你於雪夜蕩平回鶻大營,迫使回鶻退兵了。」因著四下無人,周成鈺便也沒那麼多規矩。
「的確如此。可我辛苦跑這一趟,總不好空手而歸。」萇離道:「你在此休整幾日,待休整好了,就與你大舅子一道返回長安吧,也算是討好你夫人。」
「你該不會以為內子真希望在長安見到她兄長吧?」
「我與她立場不同,此事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可她遠嫁長安,有生之年還能見親人,於她而言多少都是安慰。」
周成鈺怕萇離想起傷心事,便趕緊轉了話題。「李十郎可在長安等著你呢,你早些回去才是正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有些私事要了結。」
還未見到萇離本人時,周成鈺就已聽聞她讓人把沮渠氏的祖墳給刨了,如今看來她想做的遠不止於此,但自己是沒有立場去勸她收手的。「你到底傷得如何?」
「為何突然問這個?」
「當時的情況你定是以大局為重,有事也會說沒事。可到了這個時候,你總能對我說句實話了吧?」周成鈺神情嚴肅。
與之相反,萇離不僅輕鬆自在,甚至還有幾分玩世不恭。「實話就是死不了。」
「看來是傷得不輕。」
「那你說我還能如何呢?告訴旁人我半條命快沒了,於事情有何益處?」萇離反問道。
周成鈺長嘆一聲道:「你可後悔趟進這攤渾水裡?」
「因為有李十郎,所以我不悔。」
「我可得把這話告訴李十郎,他肯定愛聽。」
萇離莞爾道:「你一路奔波也是辛苦,先去休息吧。」
既然李稷說的是密詔,萇離當然只能在無人處查看。
看著上面只有一枚玉璽的詔令,萇離也是無措,只得去看書信,上面也不過四個字而已:甚念,速歸。
思慮再三之後,萇離終於提筆,以李稷的筆跡寫好詔書,然後喚來何晏。「讓人去給城內送個消息,就說聖人招降詔書已到,若他們明日午時之前再不開城投降,我便下令攻城。」
「是,末將可否問一句,聖人打算如何處置沮渠昊?」何晏問道。
「詔書上說,封沮渠昊為山陽公,享一品國公待遇,舉家遷往長安。」萇離放沉了面色道。
「這……」在何晏看來,即便聖人顧及著世人評說,也不該如此厚待沮渠昊。拋開自己妘氏舊部的身份,只以郡主此役立下的戰功而言,也不該是這個結局。
萇離道:「你啊,到底還是個武將。當初我為何讓你被貶出長安,你不會已經忘了吧?」
「末將不敢忘,是您在保全末將。」何晏道。
「既然還記得,那你就該明白,這是聖人在保全我。」萇離道:「一個山陽公而已,我是惹不起嗎?我早已不是當初剛入長安的我了,如今所言所行,都要細細思量。」
「末將明白您的苦心,只是擔心您過不去這個坎。」
「我明白,只有自己人才會說這種話。」萇離道:「你好好準備受降一事。」
何晏走後,葉秀來給萇離診脈。「你近來睡不安穩。」
「師父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說呢,不是我不想睡安穩的。」萇離道。
葉秀嘆息道:「若是旁的事情我還能寬慰你幾句,戰場廝殺本就如此,你什麼都明白,可你還是放不下。」
「如何能放下呢?從前只在書上讀到過一將功成萬骨枯,如今我才真正明白這句話。」
葉秀終是說不出什麼,只能又給萇離弄了些安神的東西。
次日一早,西夏太子沮渠晟開城投降,一道被抬出來的當然是沮渠昊。
當周成鈺當眾宣讀過詔令之後,眾人都看向萇離。只見她面色陰沉到嚇人,用佩刀挑開蓋在沮渠昊身上的白布,看了許久之後才道:「他是如何死的?」
「回……回妘都護,陛下是昨夜自縊身亡的。」一名寺人結結巴巴地道。
「來人,將此人就地正法。」萇離道。
那名寺人這才察覺自己說錯話了,忙不迭地磕頭告饒。
「眼前只有山陽公,聖人好好在長安呢,你說的陛下是哪個陛下?」
所有人知道這活閻王正在氣頭上呢,哪裡還敢耽誤,馬上把那名寺人拖了下去。
萇離重新看著沮渠昊的屍體道:「既是自縊,總要驗過才好,去找仵作來。」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都護大人,死者為大,您……」
「死者為大?」萇離冷笑一聲指著西夏皇陵所在方向,道:「休要在我面前提這四個字。」
萇離看到整個西夏皇族竟無一人站出來說話,只覺得沮渠氏的祖宗基敗在這些人手裡,真是不讓人意外,只要還有些風骨的早就自己體面去了,根本就不會出城。
「這好歹是聖人親封的山陽公,您一向是敬重聖人不過的。」
「的確如此。」萇離道:「誰都知道我與山陽公有血海深仇,就算你們都說他是自縊而亡,誰知道日後會不會有人讓我白白擔了污名,所以還是驗過得好。」
「都護大人這是哪裡的話,且不說您有聖人護著,就是沒有也無人敢如此造次。」那人陪笑道。
萇離冷哼道:「不敢?從我入朝至今,往我身上潑的髒水少了嗎?」
「這……」那人徹底無話可說。
於是乎,萇離盯著仵作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沮渠昊驗了屍。
沮渠昊的太子終是沒能抵住萇離的百般羞辱,欲拔劍自刎,可惜讓人攔住了。
「子承父爵,天經地義。如今你就是山陽公了,你若是死在這裡,我可不好跟聖人交差。來人,好好看著他,務必要讓山陽公平安抵達長安。」萇離道。
這時城內升起一股濃煙,葉秀昨夜就潛入皇宮,只為給萇離尋些良藥,在外征戰月余,終究是缺醫少藥。眼下葉秀搜刮完藥材,出來時順手點了沮渠氏的太廟。
看著那股濃煙,萇離道:「深秋時節,天乾物燥的,這也是常事。讓人去看看,若是不要緊的地方,就不必救火了。免得有人無辜喪命,不值當。」
於是乎,很快就有人來報,是宮內一處不起眼的偏殿走水。
「既然如此,那就別處安置山陽公一家吧。我明日返回長安,你們好生護送,萬不可怠慢了。」萇離已然轉身。
周成鈺看著萇離的背影,心如明鏡。若詔令真是李十郎下的,那萇離縱使再大的火氣,也會留到長安找本尊,斷不會在這裡作妖。忠孝兩全的事情,她居然能做兩回。不過話說回來,李十郎,你在這女人面前還真是個昏君吶,空的詔令都敢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