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絕

2024-08-15 17:50:26 作者: 柴托夫司機

  當朝臣們還為聖人一日之內罷兩相,革職一部尚書兩侍郎而唏噓之時,一連幾道詔令又讓眾人陷入沉默,因為除了幾個重要朝職的任免以外,還有一道詔令是聖人於兩日後要前往九成宮避暑。

  接二連三幾道詔令不僅讓他們摸門不著,他們更加深切地體會到聖心難測,可那些讓人挑不出毛病來的人事安排,更是告訴所有朝臣,可以為了一個女人不顧體面的聖人仍是明君。

  突如其來的避暑原本也沒什麼,聖人自登基以來統共就沒去過幾次,如今去一次無可厚非,可令人側目的是,隨行之人中居然有西夏端王。如此安排又引得議論紛紛,沒人猜得透這是為何。

  但萇離除外,她很清楚李稷這樣安排的原因。其一,行宮到底不比大明宮恢宏,在行宮接待端王,對外是他待端王親厚,對內是李稷對朝臣們的安撫。其二,禁軍中現在有自己的人,直接把自己帶到九成宮去,是為避免自己用這些人生出事端來,所以交換國書應該也在此地。還有最後一條,隨李稷前往行宮的朝臣們到底人數有限,公開自己身份的詔令已經明發出去,李稷總要找個機會讓自己以妘氏後人的身份公開亮相,自己沒有正當理由出現在宣政殿之上,那麼此行就是首選。

  聽聞此次九成宮之行後,萇離請求李稷同意郭先生和大長公主前往。

  李稷的臉當場就黑了,其中緣由自是不言而喻,奈何這婆娘是自己的心頭肉,為了讓她高興,李稷最終同意讓大長公主隨行。

  臨行前的朝會之上,經群臣舉薦,兵部尚書由齊王出任,戶部尚書由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徵擔任。這一番朝堂風波之後,齊王翻身無望之已是顯而易見。

  萇離明白這是李稷留給他二哥的最後機會,待他從九成宮回來,他們兄弟之間就該做了斷了。

  待萇離隨李稷前往九成宮之時,她卻失了往日淡定。原以為自己會與上次去獵場一樣,與李稷同車,然而這次他要帶著自己招搖過市。按照李稷的喜好,此次前往九成宮是策馬出行,萇離仍以樞密院知院的身份隨侍左右。

  看到萇離的表情,李稷笑道:「你是見不得人嗎?」

  

  「我要是能見人還會被十郎關在此處嗎?」

  「都已經明發詔令了,你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李稷道:「至於你為何被我關在宮裡,你自己心裡沒數?」

  看到今日眼前人一身大紅官服,身下白駒襯得她愈發奪目。李稷笑道:「幸好你冷著張臉,不然我可要後悔這般帶你出來了。」

  「興許是他們覺得我太俊,才忍不住多看兩眼。」萇離沒好氣地道。

  伸手輕輕托起小巧的下巴,李稷笑道:「若是因為這個,他們應該看我。你這長相可跟俊俏不沾邊。」

  萇離努力克制住自己,把李稷那隻爪子拍下去的衝動。

  由於李稷輕車簡從,不少隨行之人都被扔在了後面,就比如大長公主。那位端王爺是與李稷一道來的,但萇離至今還未見過此人,想來這是李稷的刻意安排,畢竟自己與他也算是仇人相見了。

  但有些人萇離還是要見的,就比如她二嫂。雖說李氏已遁入空門,可故人相見,萇離還是稱她為二嫂。

  李氏雖已泣不成聲,那一聲兕子終是讓聞者落淚。可惜萇離自始至終都未掉過一滴眼淚,只是一味地安慰著李氏。

  總算讓李氏止了哭泣後,萇離問道:「我二嫂如何安置聖人可有說法?」

  采葛道:「夫人,聖人說妙賢師太如何安置,您做主就是。」

  不是不顧及二嫂舟車勞頓,萇離知道自己將要做的事情,她便堅持讓人把二嫂送回長安自己的府邸之內。

  李稷知道後不免詫異。「我原想著你在此與你二嫂好好敘舊,可你倒好,話沒說上幾句,直接就把人送回長安了。」

  其實萇離心知肚明,李稷這番安排是希望二嫂能讓自己的心腸軟下幾分,忍下眼前的委屈。

  「實話就是我與二嫂的關係,不比我同大嫂。若說敘舊,回首過往的歲月靜好才是真的殘忍。過去十年,她與青燈相伴,我在做什麼?實在沒什麼好說的。」萇離道:「我猜,十郎是要在此讓我接受西夏敕封的吧?」

  李稷以沉默作為回答。

  「當年家中之事二嫂是知道的,如今讓她看著我接受沮渠昊的敕封,難道二嫂就咽得下這口氣?」

  「你能有今日確是靠著你寧舍不彎的性子,可你……」李稷長嘆一聲,終是再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來。「我知道此事令你難以接受,所以我與端王重新商議過了,你不必跪受敕封。真讓你跪接沮渠昊的詔令,打斷你的腿怕是都不夠。」

  「十郎靠著什麼讓端王免我一跪的?」

  「他出使在外,國內發生何事他自是不知,我就是透了風給他釣魚城之事。」

  萇離輕蔑一笑。「也是,如此情形十郎還願意與他交換國書,已是天大的面子,再計較我是否跪接詔令,就真是不識抬舉了。」

  李稷見狀,柔聲細語地哄勸道:「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膝下可是沃野千里。就當是給你夫君賣個面子,聽他讀完詔令,你接過詔令和王印,咱們這事就算完了,好不好?」

  「那曇燚花他們帶來嗎?」萇離問道。

  「想也知道,端王必是隨身帶著的。你接了敕封詔令,兩邊換過國書,然後他便會奉上曇燚花。」

  沉默半晌後,萇離極不情願地說了一個好字。

  「此言當真,你可沒少騙我。」李稷還是放心不下。

  「該忍的噁心都忍了,我總不能白白受了一切。」萇離是窩在李稷懷中說的這話,嗜血的恨意從心頭泛起。

  李稷扳正萇離,看著她的眼睛道:「綰綰,這次你不可再欺我。」

  「十郎為我付出良多,我豈能辜負十郎?我再如何欺瞞十郎,可我從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是嗎?」萇離定定回望著李稷的眸子。

  聽到如此回答,李稷心下稍安,可還是忍不住說出了積蓄已久的話。「綰綰,即便有這曇燚花,我們長相廝守的日子也沒有那麼多,當倍加珍惜才是。」

  一滴清淚從眼中滑落,眼前人是自己對這個世間最後的牽掛,可自己終是要捨棄他的。壓下所有的不舍,冷硬下心腸,萇離最終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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