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西方》小引

2024-08-15 18:30:14 作者: 張廣智

  案頭堆放著聘元君的大作《話說西方》,凡十四卷,三百餘萬字,皆出一人之手,令人欽羨,不勝驚嘆。翻閱其作,一種別開生面的感覺撲面而來,它在敘事中閃現歷史的靈動,在求實中藏著思想的火花,我既為作者的才華所折服,又為讀書界而高興,正如文懷沙先生所言:「受其嘉惠的讀者群眾當會更為高興。」

  這是一部什麼書?一部歷史書,一部專門講述西方的歷史書。昔日,曾以皇皇巨著《羅馬帝國衰亡史》而聞名後世的英國近代史家愛德華·吉本嘗言,他要使他的書成為人們最喜愛的讀物,既要擺在學者們的書齋里,也要擺在仕女們的梳妝檯上。在這裡,個人期盼聘元的《話說西方》也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這是一部視域廣闊且豐盈充實的歷史書。就內容而言,《話說西方》貫通古今,連接五洲,縱觀古希臘迄至當代西方文明的歷史進程,告訴我們它的歷史、文化與地理的故事,也就是作者所說的「西方文明的整體形態」和「西方文明的生活形態」。它向我們娓娓道來,且看:「光輝的希臘」,接踵而來的「偉大的羅馬」,正是它們直接衍發出了後世的西方文明;在「黑暗與光明」的雙重變奏中,孕育了近代文明的曙光;近世以降,意、法、英、德,群雄紛爭,逐鹿天下;戰火的洗禮,世局的劇變,導致俄蘇沉浮,歐洲諸強重溫舊夢,最終以美國的崛起與繁榮為「壓軸」。西方文明終結了?當然沒有。西方文明向何處去?這不是《話說西方》的任務,它只能隨人類歷史的發展而發展,「且聽下回分解」吧。

  在《話說西方》所揭示的這個歷史長編中,事件與人物互動,文化與社會相連,歷史與地理交叉。在那裡,流動的歷史,厚重而又鮮活;多彩的文化,燦爛而又輝煌;多姿的地理,百態而又迥異。尤其是歷史人物,真是個個生動而又有個性,不是嗎?盲詩人荷馬帶著他的詩篇,蹣跚地朝我們走來;繼之者,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聯袂而行;愷撒、奧古斯都、拿破崙、華盛頓,不斷地向我們走來;繼而他們的步伐距我們更近了,我們似乎可以看到羅斯福、史達林和邱吉爾的背影,聽到希特勒與墨索里尼歇斯底里的聲音……在《話說西方》那裡,歷史人物栩栩如生,再也不是一個刻板的符號,一個固定的臉譜,而是有血有肉,充滿內在的強力,也不乏豐盈的歷史細節。我在讀書中的許多章節時,常常拍案叫絕,真是欲罷不能。

  這是一部深入淺出且又雅俗共賞的歷史書。這是本書區別於「正宗」歷史著作的顯著特點。這裡僅就述史方式而言,《話說西方》更具特色,它的敘述簡明而又生動,暢達而又易懂,令讀者耳目一新。中國新時期以來,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域外各種風格的史著亦紛至沓來,從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到史景廷的《王氏之死》、《追尋現代中國》,從房龍的《寬容》、《人類的故事》到威爾·杜蘭的《世界文明史》等等,這些「另類的」且耳目一新的歷史著作,受到了我國廣大讀者的廣泛歡迎,這讓我們悟到,歷史著作還可以這樣寫,還可以用講故事的方式述史而引人入勝。這裡就房龍、杜蘭再說幾句。房龍隨他的系列通俗的歷史作品,走紅了現代中國,影響了幾代中國人,受到了像郁達夫、曹聚仁等老一輩讀者的青睞。房龍的風格是什麼?簡言之,即運用通俗流暢的文筆,透過一個又一個生動有趣的故事,敘述人類的歷史。杜蘭的11卷38冊的《世界文明史》,曾耗去他畢生的心血,在暢達的歷史敘述中,顯示其體大思精與恢宏無垠的氣派。如此對照起來,個人以為,說聘元以14卷大作《話說西方》,似房龍的「風格」、亦近杜蘭的「氣派」,庶幾可矣。

  房龍

  有道是「史無定法」。然而,學界對那些用通俗的筆法、用講故事的方式述史,易讀有趣的作品抱有偏見,有的甚至不屑一顧,以為那不是「歷史著作」,那不是「學問」。在這裡,我想現代英國史家屈維廉的話,也許可以回應上述偏見,他這樣說:「有一種說法,認為讀起來有趣的歷史一定是資質淺薄的作品,而晦澀的風格卻標誌著一個人的思想深刻或工作嚴謹。實際情況卻與此相反。容易讀的東西向來是難於寫的……明白曉暢的風格一定是艱苦勞動的結果,而在安章宅句上的平易流暢,經常是用滿頭大汗換來的。」誠哉斯言。「容易讀的東西向來是難於寫的。」以個人近年來的寫作體驗,可為之佐證。由於日漸厭倦寫「高頭講章」的「八股論文」,為要躲避「艱澀」,疏離「深奧」,我曾嘗試用「明白曉暢的風格」去「煮字烹文」,常常是頗費心力,累得「滿頭大汗」。不信,你也來試試。好嗎?

  其實,在我個人看來,通俗性與學術性、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在它們之間並不是截然對立的,而是存在著某種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相互補充與相互轉化的辯證關係。既然如此,龍蟲並雕,大小由之,雅俗由之,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由之,並行不悖,相映成趣,何必要拘泥於一格呢。在歷史的百花園中,放眼望去,倘若全是千尺長松,參天古柏,而沒有小草碧氈,灌木花叢,那這園地也會顯得很冷清與單調的。因此,在我看來,專業性的述史方式固然有其價值,但像《話說西方》這樣的述史方式,也當占有一席之地,受到我們的重視。

  這還是一部頗具現實意義與催人奮進的歷史書。《話說西方》陳述了西方文明的歷史軌跡:它的起源與繁衍,它的輻射與變異,它的曲折與坎坷,它的危機與前景,在漫長的人類文明史上,留下了色彩斑斕的歷史篇章。我們知道,在人類文明史上,中華文明獨具異彩與自身的特點,如果從比較史學的角度,只有西方文明可與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相媲美。換言之,將中西文明放在一起作比較,是學術研究的課題,更是對國人進行歷史教育的題中應有之義。有比較才能有鑑別,只有把中華文明放在人類歷史的坐標繫上,與西方文明作比較,不管是歷時性的,還是共時性的,才能促使我們以高屋建瓴之勢洞察分析、以振聾發聵之情敏于思考:在當下,我們應當如何發揚中華文明的優良傳統?近世以來,中華文明又如何與西方文明碰撞而落伍?在現代化進程中,我們如何振興中華文明,又應當從西方文明的歷史經驗中汲取哪些有益的東西?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我想,歷史研究或歷史教育,在提高全民族國民素質方面,將會起到重大的推動作用,這正是我們歷史研究工作者的光榮使命。如此說來,多卷本《話說西方》的面世,將不僅幫助廣大讀者了解與認識西方文明,而且還可以從比較的角度,進一步了解與認識中華文明,從而為提高全民族歷史素養做出貢獻。不知讀者諸君以為如何?

  本文原為文聘元的《話說西方》(14卷,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9)一書所寫的序言,原題為《房龍的風格 杜蘭的氣派》。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