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瘟疫的種類

2024-08-15 18:24:35 作者: 余新忠

  能準確地判定歷史上發生的疫病為現代醫學所稱的何種疾病,無疑是件令研究者和讀者都感到興奮的事情,然而由於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因素,使得這種判斷具有相當大的危險性,有時甚至根本不可能做到。

  第一,在歷史文獻中,對疫病的記載往往過於簡潔,正史一般均以「疫」或「大疫」名之,就是地方志,除了對個別特別重要的瘟疫記錄其病名或簡要的症狀,對大多數瘟疫也都以「疫」、「大疫」、「癘疫」、「疫癘」、「瘟疫」、「時疫」、「疫氣」等名稱一筆帶過。對於這樣的記載,除非在其他文獻中找到具體的描述,肯定已不可能做出更進一步的判斷。

  第二,祖國醫學和現代西方醫學是兩個全然不同的醫療體系,在疾病命名方面存在著不少原則性的差別,「對於傳染病的命名診斷,西醫有病原性診斷、病理解剖性診斷、病理生理性診斷等,並且注意幾方面結合做出完整診斷,因而其病名冗長、複雜,限定清楚。至於臨床表現,西醫雖視其為診斷的重要依據,但一般不做診斷用詞。中醫學與之不同,將臨床主症既作為診斷依據,又常直接用以組成病名,至於病因與病性、病灶診斷,並非每一病名所必備,而可通過辨證診斷來補充。總之,西醫命名特點是重菌毒、重病灶,中醫命名特點則重病狀、重性理」[1]。在這種情況下,中西醫病名必然難以一一對應,所以,即使已經明確知道某些瘟疫的病名和一些症候,也未必就能準確判斷其為現代的何種疾病。事實上,過去的某種疫病,很可能包含現在的多種疾病,相反,現代某一種疾病,也完全可能包括在過去的多種疾病之中。比如,就是古今稱呼基本一致的瘧疾,其實在很長時期中,不僅包括今天所說的由瘧原蟲引起的疾病,也用於指稱一些寒熱交作的外感熱病以及癆病,所以,明初浦江的戴思恭要呼籲:「瘧症不一,其名亦殊……亦有非癆非瘧等疾而成寒熱……不可不審。」[2]又如,今天所謂的感冒,在溫病學中,既可以歸入風溫,亦可包括在冬溫之中。[3]

  第三,造成瘟疫的病原細菌、病毒等,其毒性往往會因某些自然和社會因素的變動而改變,比如,尤亞德(PaulEwald)在《傳染病的演化》一書中指出,1817年,孟加拉和印度破紀錄的不正常大雨加上大氣中豐盛的火山塵,使全球氣溫降低,尤其是水溫,促進了霍亂弧菌的滋長和存活,增強了其毒性。[4]既然病原的毒性會發生改變,那麼,就很難斷定過去某種症狀與今天某種疾病不盡一致的疾病就一定不是該種疾病。

  第四,同一種病原,對不同的人群完全可能產生截然不同的後果。大家知道,人對疾病存有自動免疫功能和適應性,對於已經習慣某種疾病的人群來說,恐怕很難想像該種病原的傳入,對未曾接觸過它的人群來說意味著什麼。這最典型地反映在歐洲人發現美洲大陸時,天花病毒對印第安人的毀滅性打擊。[5]其實,即使在今天,某些對一般人群來說習以為常的病原,對生活在熱帶叢林中的某些印第安部落仍是致命的。[6]

  第五,根據某些症狀診斷疾病,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畢竟眾多醫學著作中描述的多為某種疾病的典型症狀。事實上,按現代病理生理學的觀點,「同是一種致病因素,發病鏈索的發展方向可能是不同的,因而引起疾病的變異性和多型性」[7]。而且某種疾病還每每會引發併發症。所以要全面而準確地指出清代江南發生過哪些傳染病,是極其困難甚至是不可能的。這裡能做的只是對某些較為確定的傳染病做一論述以及對某些有較多症狀描述的疫病做出可能的判斷。顯而易見,進行這類判斷時保持審慎的態度是非常必要的。

  根據筆者所接觸到的材料來看,清代江南的瘟疫,除了各地普遍存在、早已成為地方病的天花、麻疹外,以霍亂、傷寒、細菌性痢疾和急性腸胃炎等腸道傳染病為主,從清中期開始,白喉、猩紅熱等喉科傳染病漸趨增多,瘧疾仍為各地夏秋不時出現的地方病,此外,還有大頭瘟、蛤蟆瘟、羊毛瘟等一些尚不能確切判定其為今天的何種疾病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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