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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信以傳信,疑以傳疑」

2024-08-14 18:53:26 作者: 瞿林東著

  「書法無隱」,秉筆直書,從史家的主觀願望上看,都是為了追求信史。但是,或因年代久遠,或因文獻散佚,或因記注者所記原不確切,或因前人諸說歧異等原因,史家難以對所有的史事都有全面的認識和準確的把握,必然存在著疑問和缺漏。因此,便有「信以傳信,疑以傳疑」的撰史原則的提出。

  孔子在講到杞國與宋國的制度時,慨嘆過「文獻不足」[52]。他又說過「吾猶及史之闕文」[53]的話。這兩句話至少告訴人們,對於文獻,對於史書,都應持慎重態度。《春秋》記事簡略,有的地方會引起人們在理解上的歧異。因此,《穀梁傳》的作者一再指出,「《春秋》之義,信以傳信,疑以傳疑」[54],「《春秋》著以傳著,疑以傳疑」[55]。在這裡,《穀梁傳》的作者針對《春秋》所記何事說這番話的,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說法從大處著眼,指出了《春秋》撰述中的原則。這個原則,可以看作是中國史學上關於信史原則較早的表述。

  關於信史原則,後來司馬遷作了進一步闡述。他在《史記·三代世表》序中寫道:

  五帝、三王之記,尚矣。自殷以前諸侯不可得而譜,周以來乃頗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元年,正時日月,蓋其詳哉。至於序《尚書》則略無年月;或頗有,然多闕,不可錄。故疑則傳疑,蓋其慎也。

  這是說,孔子作《春秋》,因有史文可憑,所以年月日都記載得很詳細;而相傳孔子序《尚書》,就沒有年月了,只有持「疑則傳疑」的慎重態度了。這是從另一個方面,即以《春秋》和《尚書》作比較,闡述了孔子所恪守的信史原則。而司馬遷本人,正是認真貫徹這個原則的史家。他在《史記·平準書》後論中說:「農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興焉。所從來久遠,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記雲。」其《貨殖列傳》序又說:「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外戚世家》後論又說:「秦以前尚略矣,其詳靡得而記焉。」等等。凡屬於這一類情況,司馬遷都作了明確的說明,從而表明他是極其自覺地繼承著、發揚著孔子以來所堅持的原則。《史記》被後人推崇為「實錄」,絕不是偶然的。

  為了堅持歷史撰述中的信史原則及其傳統,人們不斷地認識和總結歷史撰述中存在的偏頗。劉勰《文心雕龍·史傳》作為較早的概說史學的專篇,非常突出地指出了「傳聞而欲偉其事,錄遠而欲詳其跡」的荒謬,強調了「文疑則闕,貴信史也」。劉勰作為文學批評家,卻比較早地提出了「信史」這個概念,這足以證明「信史」作為史學上的一個基本原則,在當時已有了廣泛的認同。劉勰說的「文疑則闕,貴信史也」,跟司馬遷的闡述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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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辯證的觀點來看,史家對違背信史原則的種種情況的揭露越是尖銳,就越是能反映出史家對信史的不懈的追求。劉知幾在其所撰《史通》一書中,不僅對「直書」、「曲筆」作了理論上的分析,而且在《疑古》、《惑經》中,尖銳地指出了作為儒家經典的《尚書》、《春秋》在有關史事記載上的可「疑」和「未喻」。此外,劉知幾對記言、記事這個古老的傳統所作的考察,認為古代「記事之史不行,而記言之書見重」[56],從而給人們考察史事增加了困難。不論是從理論上分析,還是對一些史家史書提出的批評,劉知幾都是為了「辨其指歸,殫其體統」[57],改進歷史撰述,貫徹撰寫信史的原則。

  中國史學上的信史傳統,不獨為撰史者、評史者所重視,亦為考史者所重視。三國時期譙周撰《古史考》25篇,以糾《史記》中的「謬誤」。後西晉司馬彪又據《汲冢紀年》,臚列《古史考》中122事為「不當」。這是較早地從考史而求信史。清代史家崔述,把自己考證先秦古史的著作命名為《考信錄》,足以證明中國史學之信史傳統的源遠流長。錢大昕論歷史考證的宗旨是:「史非一家之書,實千載之書。祛其疑,乃能堅其信,指其瑕,益以見其美。」[58]這樣辯證地看待中國史學中的「疑」與「信」的關係、「瑕」與「美」的關係,是對於中國史學之信史原則的極深刻的理解和闡述。

  中國史學上的信史原則,通過史家在撰史、評史、考史幾個方面的貫徹和承繼,不斷地得以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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