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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史學理論(上)

2024-08-14 18:52:53 作者: 瞿林東著

  第一節 歷史意識和史學意識

  一、歷史意識

  中國史學有豐富的史學理論遺產。我們對這份遺產的考察和概括,當以中國史家的史學意識為出發點;然而,史家的史學意識又是建立在史家的歷史意識基礎之上的。因此,本章就從歷史意識和史學意識說起。

  所謂歷史意識,從一般的意義上說,它是人類在文明發展過程中產生出來的對自身歷史的記憶和描述,並在求真求實的基礎上從中總結經驗、汲取智慧,進而以其用於現實生活的一種觀念和要求。中華民族是一個有古老的歷史意識傳統的民族。

  在文字產生以前,先民已有了原始的歷史意識,這從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中得以反映出來,其中包含著先民對於自身歷史的記憶。在文字出現以後,先民的這種原始歷史意識逐漸發展為自覺的歷史意識,這從卜辭、金文、官文書和史官記事中得以反映出來,其中包含著對於時事的記載和對於歷史的追述。《尚書·召誥》說:「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意謂我們不能不以夏為鑑戒,也不能不以殷為鑑戒。又說:「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曆年,式勿替有殷歷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意謂君臣上下,時常把憂慮放在心裡,這樣才差不多可以說,我們接受上天的大命,才能夠像夏那樣經歷久遠的年代,才不至於經歷像殷那樣的年代。我們希望成王以小民的安樂使上天高興,以便從上天那裡接受永久的大命。[1]《詩經·大雅·盪》說:「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這種歷史鑑戒思想所反映出來的,正是一種強烈的自覺的歷史意識。周人關於先祖和王朝的頌詩,見於《詩經·大雅》中的許多篇章,也都反映出這種自覺的歷史意識。卜辭和金文所記大多關於時事,它們作為文字記載由簡而繁的確證,其中包含了後來作為歷史記載的幾個主要因素,即時間、地點、人物、活動或事件。值得注意的是,卜辭中有關祭祀祖先的記載,涉及殷王朝的世系,則已包含了追尋歷史的意識。金文中「子子孫孫永寶用」的觀念,反映出希望現實不被未來所遺忘的歷史意識。《大盂鼎》銘文關於殷人因酗酒而「喪師」的記載,同上引《尚書》、《詩經》中的話屬於同一種含義,也是自覺的歷史意識的反映。

  在這個發展過程中,古代最早的史官起了重要的作用。春秋末年,孔子據《魯春秋》而寫出編年體史書《春秋》,成為中國史學上最早的私人撰史的史家。自此以後,直至清代,在大約2500年中,史官以及並非史官的史家層出不窮,代有名家。他們世代相承,把中華民族的自覺的歷史意識繼承和發展下來。中國史學的這個特點,不僅為中國學人所重視,而且為近代以來西方學人所推崇。

  這種深刻的歷史意識在史學發展過程中,反映在史家歷史觀點上的突出成就,首先,是認識到歷史、現實、未來的聯繫,如司馬遷說的「述往事,思來者」[2]。其次,是認識到歷史是變化的,如《左傳·昭公三十二年》記史墨說的話:「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因此,「通古今之變」成為司馬遷以後不少史家追求的目標之一。再次,是肯定歷史在變化中的進步。例如,杜佑《通典》論分封、郡縣的弊與利,認為「建國利一宗,列郡利萬姓」[3];論民族風尚,認為「古之中華,多類今之夷狄」[4];論人才狀況,認為「非今人多不肖,古人多材能,在施政立本,使之然也」[5];等等。反映出鮮明的歷史進化思想。最後,這是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早已有所發展的、認為歷史可以為現實提供借鑑的思想,如司馬光所說「監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是舍非」[6]。這些歷史觀點,還有其他一些進步的歷史觀點,在中國史學發展中都有豐富的積累。

  這種深刻的歷史意識產生於人們的社會實踐活動,同時又反過來影響著人們的社會實踐活動。許多事實證明,人們對歷史的認識和辯論,都直接影響到當時政治上的重大決策。唐太宗說:「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7]這話極簡潔地概括了歷史意識對社會實踐(這裡主要是指政治實踐)的反作用。

  這種深刻的歷史意識在中華民族的發展史上,對促進各族之間的歷史認同、增強中華民族的凝聚力,有重要的作用。自司馬遷著《史記》而以周邊少數民族入史,此後成為歷代「正史」撰述的傳統。這些事實表明,中國歷史上人們這種深刻的歷史意識,表現為大原則上的共同的社會心理和歷史價值觀,這是中華民族之凝聚力不斷發展的一個重要的思想淵源。總起來看,可以認為,中華民族的深刻的歷史意識,是中國史學之優良傳統的核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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