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歷史文獻的整理
2024-08-14 18:50:04
作者: 瞿林東著
歷史文獻在其積累過程中,由於社會的與自然的原因會出現散失的情況。早在春秋末年,孔子就發出了「文獻不足征」的感嘆,他說:「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8]孔子說的「文獻」包括歷史記載和當時賢者;因為這兩方面的「不足」,他無法用杞和宋來證明他對夏禮、殷禮的認識。孔子在另一個地方又說過:「吾猶及史之闕文也。」[9]「文獻不足」和「史之闕文」,或許就反映了歷史文獻散失的情況。
當歷史文獻積累愈來愈多的時候,這種散失的情況有時是很驚人的。隋朝初年,牛弘在上書請開獻書之路時講到,自孔子至南北朝,書籍有五次厄運:秦的焚書,使「先王墳籍,掃地皆盡」,「此則書之一厄也」。「及王莽之末,長安兵起,宮室圖書,並從焚燼,此則書之二厄也」。東漢末年,獻帝移都,「吏民擾亂,圖書縑帛,皆取為帷囊。所收而西,裁七十餘乘,屬西京大亂,一時燔盪。此則書之三厄也」。西晉末年,「劉、石憑陵,京華覆滅,朝章國典,從而失墜。此則書之四厄也」。南北朝時,江表圖書,盡萃於後梁,及北周滅後梁,後梁蕭繹「悉焚之於(郢之)外城,所收十才一二。此則書之五厄也」。[10]牛弘主要是從社會方面的原因,總結了圖書散失的嚴重情況。正如牛弘所指出的,圖書在每遭到一次厄運之後,總是會引發人們對圖書進行搜集、整理的熱情。
歷史文獻的整理,也還有其他一些原因。如人們在轉抄、刊刻文獻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訛誤、脫漏,不同抄本和刻本的流傳造成的歧異,由於時代的久遠後人對前人撰述的費解,也有後人對歷史文獻的臆改造成的錯誤,還有後人假託前人之名而作偽的著作,等等。所有這些,都促使人們為社會的需要而不斷開展對歷史文獻的整理。孔子是中國歷史上整理歷史文獻的第一人。司馬遷記其事曰:
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故《書傳》、《禮記》自孔氏。
孔子語魯大師:「樂其可知也。……」「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
……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約其文辭而指博。[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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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歷史上所謂孔子刪訂六經。《詩》、《書》、《禮》、《易》、《樂》、《春秋》是儒家經典,也是先秦時期最重要的歷史文獻。孔子未必序《彖》、《象》、《系》、《說卦》、《文言》,未必編訂《禮記》,但他整理歷史文獻的工作,在中國學術文化史上,具有深遠的意義。司馬遷評價說:「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12]
西漢末年,劉向、劉歆父子奉命校書,這是封建朝廷所組織的第一次大規模的歷史文獻整理工作。劉向的《別錄》、劉歆的《七略》是這次歷史文獻整理工作的結晶,前者多已佚亡,後者經班固刪削後寫成《漢書·藝文志》,成為今存最早的歷史文獻研究專書,對以後中國古代歷史文獻的整理工作和理論建設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在《漢書·藝文志》之後,唐初史家撰寫的《隋書·經籍志》、北宋歐陽修撰寫的《新唐書·藝文志》、南宋鄭樵撰寫的《通志·藝文略》、元初馬端臨撰寫的《文獻通考·經籍考》,直至清代乾隆年間纂修的《四庫全書總目》,都是性質相同而又不斷豐富、發展的歷史文獻整理的結晶。
隨著歷史文獻積累的增多和整理工作的發展,逐步形成了一些專門整理歷史文獻的要求和方法,主要有校勘、版本、輯佚、辨偽、注釋、考證等。
校勘,這是整理歷史文獻最基本的工作。它涉及對同一歷史文獻之內容的考察、篇目的編次、文字的訂正、書名的確定和文獻性質的辨別等。劉向的《戰國策書錄》寫道:
所校中《戰國策》書,中書余卷,錯亂相糅莒。又有國別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國別者,略以時次之;分別不以序者相補,除重複,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誤脫為半字,以「趙」為「肖」,以「齊」為「立」,如此字者多。中書本號,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修書》。臣向以為戰國時,游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國策》。其事繼《春秋》以後,訖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間之事,皆定以殺青,書可繕寫。
以下,劉向還分析了《戰國策》所產生的歷史條件和《戰國策》的文獻價值。從這段引文中我們可以看到,內容和性質相同的書有許多不同的本子,文字多有誤脫,書名亦各不相同。劉向都一一校正、勘訂、編次成書。
這是指校勘一種書而言。如果校勘群書,除了上面這些工作之外,還應討論群書之旨,條辨流別。章學誠在論到劉歆《七略》和《漢書·藝文志》的區別時寫道:
劉歆《七略》,班固刪其《輯略》而存其六。顏師古曰:「《輯略》謂諸書之總要。」蓋劉氏討論群書之旨也。此最為明道之要,惜乎其文不傳。今可見者,唯總計部目之後,條辨流別數語耳。[13]
在章學誠看來,校書涉及廣泛的內容,而「討論群書之旨」是最重要的。他認為班固刪去《七略》中的《輯略》是一大失誤。至於《漢書·藝文志》還保留「條辨流別數語」的做法,則唐初的《隋書·經籍志》和北宋的《崇文總目》都有所繼承。而南宋鄭樵撰《通志略》,又刪去《崇文總目》敘錄,重蹈了班固的覆轍[14]。章學誠認為:
校讎之義,蓋自劉向父子部次條別,將以辨章學術,考鏡源流,非深明於道術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與此。後世部次甲乙,紀錄經史者,代有其人,而求能推闡大義,條別學術異同,使人由委溯源,以想見於墳籍之初者,千百之中不十一焉。[15]
這就是說,校勘群書,不只是一些技術上的文獻整理工作,更重要的是學術史的研究工作。
研究版本的特徵和差異,鑑別其真偽和優劣,也是歷史文獻整理的重要方面。所謂版本,是指一書經過多次傳寫和刊刻、印刷而形成的各種不同本子;指書籍製作的各種特徵,如書寫或印刷的形式、年代、字體、行款、紙墨、裝訂,以及一書在其流傳過程中所形成的記錄,如藏書印記、題識、批校等。上引《戰國策書錄》,可知劉向校書時就遇到了題寫不同書名的各種本子。北宋時,史臣奉命校刻南北朝及隋歷代正史,在版本上就遇到三種不同情況。第一種情況,是所據版本比較完好,只需一般性校勘即可刻版印刷,如《南齊書》、《梁書》、《隋書》即是。於《南齊書》稱:「臣等因校正其訛謬,而敘其篇目。」[16]於《梁書》稱:「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錄一篇。」[17]於《隋書》則云:「天聖二年五月十一日上。御藥供奉藍元用奉傳聖旨,齎禁中《隋書》一部,付崇文院。至六月五日,敕差官校勘,仍內出版式雕造。」[18]第二種情況,是所據版本脫誤較多者。如《陳書》,史臣奏稱:
……而其書亦以罕傳,則自秘府所藏,往往脫誤。嘉祐六年八月,始詔校讎,使可鏤板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陳等書缺,獨館閣所藏,恐不足以定箸。願詔京師及州縣藏書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校。至八年七月,《陳書》三十六篇者始校定,可傳之學者。其疑者亦不敢損益,特各書疏於篇末。其書舊無目,列傳名氏多闕謬,因別為目錄一篇,使覽者得詳焉。[19]
從這段文字中,可知宋人校訂《陳書》,已覺版本是個嚴重問題,所以要以「州縣藏書之家」的藏書,來同「館閣所藏」比勘,才能作最後的校定。第三種情況,是所據版本有嚴重殘缺者。如《魏書》,史臣奏稱:
而修史者言詞質俚,取捨失衷,其文不直,其事不核,終篇累卷,皆官爵州郡名號,雜以冗委瑣曲之事,覽之厭而遺忘,學者陋而不習,故數百年間,其書亡逸不完者,無慮三十卷。今各疏於逐篇之末。然上繼魏、晉,下傳周、齊、隋、唐,百六十年廢興大略,不可闕也,臣攽、臣恕、臣燾、臣祖禹,謹敘目錄,昧死上。[20]
這裡涉及對《魏書》的評價,姑且不論。從它亡逸的卷帙來看,占了全書的四分之一,可見這個版本的殘缺嚴重。為了大致恢復《魏書》的原貌,只有根據本源於《魏書》的其他文獻所載有關史事加以補綴;而補綴後刊刻出來的本子,也就成了《魏書》的一個新的版本。
宋、元以降,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迅速發展,朝廷和地方,官府和私家,都有大量的歷史文獻刊刻行世,同一文獻的不同版本紛呈於世,成了更加普遍的現象。如《資治通鑑》問世後,在宋代就有9種刻本,即十二行本,甲、乙十五行本,十四行本,甲、乙十六行本,甲、乙十一行本,傅校北宋本。在元代有胡三省注本,在明代有孔天胤本,在清代有胡克家翻刻的元刊胡三省注本等,十幾個版本。又如歷代正史,版本之多,難以盡舉。僅「二十四史」整體來說,在清乾隆年間有武英殿本「二十四史」,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有商務印書館的「百衲本二十四史」,而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則有中華書局點校本「二十四史」的問世。
由於不斷有歷史文獻的散佚,輯佚就成了歷史文獻整理工作不可缺少的環節。這一工作盛行於清代,這同乾隆年間編纂《四庫全書》有密切的關係。四庫館臣從明代類書《永樂大典》這一巨製中輯出大量的佚書。經《四庫全書》著錄的就有385種,4926卷。其中經部66種,史部41種,子部103種,集部175種。若連同存目者,共512種,約占《四庫全書》總數的十分之一。《四庫全書》史部中著錄所輯佚書,有不少是珍貴的史書,如東漢劉珍等幾代史家所撰《東觀漢記》24卷(原書143卷),宋代史家李燾所著《續資治通鑑長編》520卷(原書980卷)、李心傳所著《建炎以來系年要錄》200卷、吳縝所著《五代史記纂誤》3卷、薛居正所著《舊五代史》(原稱《五代史》)150卷等。清代私家輯佚也頗多成就,如黃奭的《漢學堂叢書》(又名《黃氏逸書考》)輯佚書240種,包括「經解逸書考」86種、「通緯逸書考」55種、「子史鉤沉逸書考」73種,其中史部分正史、編年、別史、雜史、傳記、時令、地理、職官、政書等類,所輯東漢史、晉史佚文,有較大的影響。又如汪文台在前人輯佚的基礎上,輯成的《七家後漢書》,當是史書輯佚中的重要之作。再如湯球,更是以畢生精力從事歷史文獻整理,尤其是史書的輯佚。他輯有王隱、虞預、朱鳳、何法盛、謝靈運、臧榮緒、蕭子云、蕭子顯、沈約9家《晉書》和陸機、干寶、曹嘉之等9家編年體晉史,以及習鑿齒《晉春秋》、孫盛《晉陽秋》、檀道鸞《續晉陽秋》、杜建業《晉春秋》、蕭方等《三十國春秋》、崔鴻《十六國春秋》等。
唐初史家撰《隋書·經籍志》,也十分注意對歷史文獻真偽的辨別。它在《古文孝經》下注曰:「孔安國傳。梁末亡逸,今疑非古本。」於小序中論道:
又有《古文孝經》,與《古文尚書》同出,而長孫有《閨門》一章,其餘經文,大較相似,篇篇缺解,又有衍出三章,並前合為二十二章,孔安國為之傳。至劉向典校經籍,以顏本比古文,除其繁惑,以十八章為定。鄭眾、馬融,並為之注。又有鄭氏注,相傳或雲鄭玄,其立義與玄所注余書不同,故疑之。梁代,安國及鄭氏二家,並立國學,而安國之本,亡於梁亂。陳及周、齊,唯傳鄭氏。至隋,秘書監王劭於京師訪得《孔傳》,送至河間劉炫。炫因序其得喪,述其議疏,講於人間,漸聞朝廷,後遂著令,與鄭氏並立。儒者喧喧,皆雲炫自作之,非孔舊本,而秘府又先無其書。
這裡,唐初史家對《古文孝經》鄭氏注相傳即鄭玄注提出懷疑,又對《古文孝經》劉炫所序孔傳本表示懷疑,而且還寫出了懷疑的根據。唐初史家在著錄讖緯書之後論道:
說者又雲,孔子既敘六經,以明天人之道,知後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別立緯及讖,以遺來世。其書出於前漢,有《河圖》九篇,《洛書》六篇,雲自黃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又別有三十篇,雲自初起至於孔子,九聖之所增演,以廣其意。又有《七經緯》三十六篇,並雲孔子所作,並前合為八十一篇。而又有《尚書中候》、《洛罪級》、《五行傳》、《詩推度災》、《汜歷樞》、《含神務》、《孝經勾命決》、《援神契》、《雜讖》等書。漢代有郗氏、袁氏說。漢末,郎中郗萌,集圖緯讖雜占為五十篇,謂之《春秋災異》。宋均、鄭玄,並為讖律之注。然其文辭淺俗,顛倒舛謬,不類聖人之旨。相傳疑世人造為之後,或者又加點竄,非其實錄。[22]
這裡提出了辨偽的根據(「文辭淺俗,顛倒舛謬」),指出了作偽的特點(「造為之後」,「又加點竄」),可見唐初史家對待歷史文獻不僅有辨偽的意識,而且也有辨偽的方法。
近人梁啓超《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中,設專章論述「史料之搜集與鑑別」。他認為,「正誤辨偽,是謂鑑別」,「書愈古者,偽品愈多」。他指出,戰國、秦漢之交、新莽、晉時都有一大批偽書出現的現象,並著重分析了戰國、秦漢之交出現偽書的原因。他總結前人辨偽的成就,結合自己的認識,概括了12條「鑑別偽書之公例」:
——其書前代從未著錄或絕無人徵引而忽然出現者,什有九皆偽。
——其書雖前代有著錄,然久經散佚,乃忽有一異本突出,篇數及內容等與舊本完全不同者,什有九皆偽。
——其書不問有無舊本,但今本來歷不明者,即不可輕信。
——其書流傳之緒,從他方面可以考見,而因以證明今本題某人舊撰為不確者。
——真書原本,經前人稱引,確有左證,而今本與之歧異者,則今本必偽。
——其書題某人撰,而書中所載事跡在本人後者,則其書或全偽或一部分偽。
——其書雖真,然一部分經後人竄亂之跡既確鑿有據,則對於其書之全體須慎加鑑別。
——書中所言確與事實相反者,則其書必偽。
——兩書同載一事絕對矛盾者,則必有一偽或兩俱偽。
——各時代之文體,蓋有天然界劃,……一望文體即能斷其偽者。
——若某書中所言其時代之狀態,與情理相去懸絕者,即可斷為偽。
——若某書中所表現之思想,與其時代不相銜接者,即可斷為偽。[24]
對於每一「公例」,梁啓超都舉例說明。他還撰有《古書真偽及其年代》,這是一部關於辨偽的理論和方法的專書,是近代歷史文獻學的重要著作之一。
考證和注釋也都是歷史文獻整理工作中不可缺少的環節。考證,舊稱考據,是根據有關資料對歷史文獻本身或歷史文獻所記史事進行考核、證實和說明。嚴格說來,上面所說到的歷史文獻整理工作的各個方面,以及下文將要說到的注釋,都離不開考證。考證,是史家對待歷史文獻的最基本的要求和方法。馬、班著史,劉向校書,都不能沒有考證。三國時譙周撰《古史考》一書,旨在考訂《史記》記事之誤,是為較早出現的考證專書。可惜此書久佚,今有清人黃奭輯本一卷,收在《黃氏逸書考》;章宗源輯本一卷,收在《平津館叢書》。劉知幾著《史通》,已經十分強調「采撰」的重要,即包含了豐富的考證思想。他指出,魏晉南北朝時,「百家諸子,私存撰錄,寸有所長,實廣聞見。其失之者,則有苟出異端,虛益新事」;有的書「好聚七國寓言」,有的書「多采《六經》圖讖」,「引書之誤,其萌於此矣」。晉世雜著,多含有「詼諧小辯」、「神鬼怪物」,以此補史,「雖取說於小人,終見嗤於君子」。「郡國之記,譜牒之書,務欲矜其州里,夸其氏族」,「苟不別加研核,伺以詳其是非?」「訛言難信,傳聞多失」,「同說一事,而分為兩家,蓋言之者彼此有殊,故書之者是否無定」。「況古今路阻,視聽壤隔,而談者或以前為後,或以有為無,涇渭一亂,莫之能辨」,等等。總之,「異辭疑事,學者宜善思之」。[25]劉知幾所指出的造成種種「異辭疑事」的原因及實例,都要經過考證才能判明真偽是非。唐、宋以前的史注,包含著很多考證方面的成果。宋代司馬光撰《資治通鑑考異》,系統地記載了他對《資治通鑑》這部巨著在歷史文獻的取捨上的態度和根據,對後世有重大的影響。清代,考據學大盛,著述精深,名家迭出。錢大昕、趙翼、王鳴盛、崔述,都是取得了突出成就的學者。近代以來,王國維、胡適、顧頡剛、陳寅恪、陳垣在歷史考證方面,也都有新的成就。
用文字來解釋歷史文獻中難懂的字句或史事,叫作注釋或註解,也可簡稱為注。這是歷史文獻整理中一種常見的工作。注,古稱為傳(讀作zhuàn),後來才叫作注。劉知幾說:「蓋傳者轉也,轉授於無窮;注者流也,流通而靡絕。進此二名,其歸一揆。如韓、戴、服、鄭,仰鑽『六經』,裴、李、應、晉,訓解『三史』,開導後學,發明先義,古今傳授,是曰儒宗。」[26]疏通文字,「發明先義」,是注釋的主要目的。這主要是指為前人、他人之書作注,謂之他注。注釋還有一種特殊形式,即作者本人為自己所撰史書的正文作注,謂之自注。自注是作者對正文所述史事相關問題的補充或說明,在形式上同前者沒有太大的區別,而在性質上當屬於史書的一種體例,已如本書前章所述。這裡講的是他注。如《春秋左傳》杜預注,《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諸家注,《世說新語》劉孝標註,《資治通鑑》胡三省注等,都是名家之注。劉知幾在《史通·補註》中對自注和他注這兩種注釋形式原則上持否定態度,洵不足取。
一般說來,歷史文獻的整理是一項綜合性的工作,常常是目錄、校勘、版本、輯佚、辨偽、考證、注釋幾個方面的結合。清代纂修《四庫全書》並撰成《四庫全書總目》,即是一項綜合性的浩大工程。儘管其間存在著失收、刪節、竄改和訛誤的地方,但在歷史文獻整理上,仍有其輝煌的價值。二十世紀上半葉,王國維、郭沫若等,在歷史文獻整理方面,都有突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