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史學思潮及其影響
2024-08-14 18:46:29
作者: 瞿林東著
一、「新史學」思潮
史學思潮是史學發展過程中在思想領域最活躍的表現,它最能反映史學發展的方向和趨勢。
近百年來的中國史學,前四五十年思潮迭起,或接踵而興,或齊流並進,推動著史學的發展;後五六十年則思潮時隱時現,似無卻有,影響著史學的發展。[11]
概括說來,前四五十年的中國史學有三大思潮:「新史學」思潮、新歷史考證學思潮、馬克思主義史學思潮。
「新史學」思潮發端於20世紀初,在20世紀初的前三四十年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金毓黻在40年代就指出:「倡言新史學之建設,始於梁啓超,而何炳松尤屢言之而不厭。」[12]這確是指出了「新史學」思潮的主要趨勢。1901年和1902年,梁啓超先後在《清議報》、《新民叢報》上發表《中國史敘論》、《新史學》二文,倡言「史界革命」,是為「新史學」思潮的濫觴。梁啓超「新史學」的主要論點是:提出「史學之界說」,認為「歷史者,敘述人群進化之現象也」;強調歷史哲學的重要,認為「歷史者,敘述人群進化之現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者也」,「於是有所謂歷史哲學出焉」;重視史學的社會作用,認為史學家的責任是「求得前此進化之公理公例,而使後人循其理、率其例以增幸福於無疆也」。此外,則關注「史學與他學之關係」,論述了作為近代學科的史學同諸多學科的關聯。總的來看,這是以西方進化論為指導,對史學的範圍、對象、作用做的新解釋。與此相關的,是對「舊史」的批判,認為「中國之舊史」有「四蔽」、「二病」,故史學必須變革[13]。梁啓超的「新史學」主張,在「新」的見解上提出了一些有價值的認識,在對「舊史」的批判上一則有振聾發聵的積極作用,一則又有過多否定的消極影響;他對於「新史之編纂」提出了一些設想,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是有不少啟迪的。梁啓超的《中國史敘論》發表後,章太炎曾致書梁氏,探討撰寫新的中國通史的問題,認為:「所貴乎通史者,固有二方面:一方以發明社會政治進化衰微之原理為主,則於典志見之;一方以鼓舞民氣、啟導方來為主,則亦必於紀傳見之。」[14]他在《訄書》重訂本中的《哀清史》一文之後,附有《中國通史略例》和《中國通史目錄》[15],表明他有意於中國通史的撰述。夏曾佑於1904—1906年出版《最新中學中國歷史教科書》,此書以進化論為指導,以章節體為形式,與「舊史」迥異。又有陳黻宸於1902年在《新世界學報》第2期上發表的《獨史》一文,再三慨嘆「中國之無史」,而盛讚「東西鄰之史,於民事獨詳」,強調「史家有公理」的重要[16]。他自1903年後任京師大學堂教習,以史學及諸子哲學的講授而著稱[17]。他在《京師大學堂中國史講義》的第一篇《讀史總論》中指出:「史者天下之公史,而非一人一家之私史也。史學者,凡事凡理之所從出也。」[18]他還在1913年著成《中國通史》20卷,自春秋迄清亡,雖以朝代標目,但新見頗多[19]。以上章、夏、陳等人的史學思想和歷史撰述,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梁啓超《新史學》的影響,是「新史學」思潮的反映。
以梁啓超《新史學》為發端的「新史學」思潮,是在西方史學影響下,結合反思和變革中國史學的意向而形成的。到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又有以直接介紹西方「新史學」為主而匯入「新史學」思潮的,從而擴大了這一思潮的聲勢和影響。1922年,何炳松在《史地叢刊》第2卷第1期上發表《新史學導言》,介紹美國學者魯賓遜所著《新史學》一書。何文寫道:「《新史學》這部書,為博士最近名著之一,自從一九一五年(按:當為1911年——引者)出版以來,風行一世。」[20]他以很長的篇幅介紹了《新史學》各章的主要內容。魯賓遜的《新史學》中譯本在1922年出版後,在中國史學界風行一時,為許多學人所引用,對二三十年代中國史學面貌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待至20世紀40年代,又有把「新史學」的建設同史學作為「純粹科學」結合起來的討論。1944年,周谷城發表《中國史學之進化》一文,指出:「今日正在創造中的新史學,果將如何始可成為純粹科學?」其答案是:「一曰確認史學的對象」,「二曰穩定史學的地位」,「三曰改進史學的方法。」[21]文中提出了與梁啓超不盡相同的一些認識,認為史學同其他學科以致同自然科學一樣,可以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科學。
由上可以看出:一則是「新史學」思潮的影響甚大,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反映了中國史學家求「新」的精神;二則是關於「新史學」的理解或解讀,幾十年中難得有比較明確的共識,人們往往從自己的認識去說明它。儘管如此,「新史學」思潮對於突破中國古代史學的格局,是有重大貢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