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聖武親征錄》和《元朝名臣事略》
2024-08-14 18:41:31
作者: 瞿林東著
這是元朝建立後,史家關於本朝史的有代表性的撰述。
《聖武親征錄》記成吉思汗、窩闊台統治時期史事,撰於元世祖忽必烈時期,作者佚名。其書久以抄本傳世,既有原本之誤,又有明、清抄本之誤。故清四庫館臣謂「其書序述無法,詞頗蹇拙,又譯語訛異,往往失真,遂有不可盡解者。然以《元史》較之,所紀元初諸事實,大概本此書也」[9]。後經錢大昕表彰,張穆、何秋濤分別校正,此書漸為世所重,現以王國維《聖武親征錄校注》本為最佳(見《王國維遺書》)。此書記成吉思汗事,起於「烈祖神元皇帝」也速該「初征塔塔兒部」獲其酋長帖木真,及成吉思汗出生和他命名的由來,止於成吉思汗滅西夏以還,死於途中,這占了全書的絕大部分。它記窩闊台事,起於他「即大位」而止於其病故,亦首尾完具,但所記甚簡略。全書主要記他們二人的征服活動,文字簡樸,有時也寫出了征戰的軍容和戰役的細節。如記札木合「以眾三萬來戰」,時成吉思汗「駐軍答蘭版朱思之野」,乃「集諸部戒嚴凡十有三翼」,並具體寫出了其中十「翼」的部署情況。如寫窩闊台占領金人西京後,又遣哲別率兵取東京:「哲別知其中堅,以眾壓城,即引退五百里。金人謂我軍已還,不復設備,哲別戒軍中一騎牽一馬,一晝夜馳還,急攻,大掠之以歸。」這是寫出了哲別用兵的機警和蒙古騎兵如旋風般地馳騁於疆場。下面一段記成吉思汗與金軍作戰尤富有情趣:
上之將發撫州也。金人以招討九斤、監軍萬奴等領大軍設備於野狐嶺,又以參政胡沙率軍為後繼。契丹軍師謂九斤曰:「聞彼新破撫州,以所獲物分賜軍中,馬牧於野;出不虞之際,宜速騎以掩之。」九斤曰:「此危道也,不若馬、步俱進,為計萬全。」上聞金兵至,進拒獾兒觜。九斤命麾下明安曰:「汝嘗使北方,素識太祖皇帝,其往臨陣,問以舉兵之由:『金國何怨於君,而有此舉?』若不然,即詬之。」明安來如所教,俄策馬來降。上命麾下縛之曰:「俟吾戰畢問之也!」遂與九斤戰,大敗之,其人馬蹂躪死者不可勝計。因勝彼,復破胡沙於會合堡,金人精銳盡沒於此。上歸,詰明安曰:「我與汝無隙,何對眾相辱?」對曰:「臣素有歸志,恐其難見,故因如所教;不爾,何由瞻望天顏!」上善其言,命釋之。[10]
這裡寫了好幾個人物,九斤的謹慎,契丹軍師的多計,明安的機智,成吉思汗的氣度,都一一寫到了。在寫戰事過程中,善於寫出不同人物的個性,這是中國史書寫戰爭的優良傳統。《聖武親征錄》在這方面也有它成功的地方。
王國維根據本書記成吉思汗事只記歲名,而於窩闊台事則詳及月日,疑前者事出「脫卜赤顏」(「國史」),後者則取《平金始末》等以益之(見《聖武親征錄校注》序),可備一說。
《元朝名臣事略》(初名《名臣事略》或《國朝名臣事略》)15卷,蘇天爵撰。這是一部有關元朝前期、中期的人物傳記,卷首有元文宗天曆二年(1329)歐陽玄序和至順二年(1331)王理序,這大致可以說明它撰成的時間。此書收錄元初至延祐年間(1314—1320)自太師諸王以下文武大臣共47人入傳,依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為序加以編次。其所依據多為諸家墓碑、墓誌、行狀、家傳,間亦取其他可信雜書。凡有所取,皆註明其所出,以示信而有徵。若碑傳、文集所記有異同者,則更以注文錄出,以備考。全書起於穆呼哩(木華黎),終於劉因,均敘致井然,體例劃一,反映出撰者著史的嚴謹精神。此書之功,是對有關傳主資料的搜集、整理、編次。出於撰者手筆的,是各篇傳記前面的提要,用以交代傳主的名諱、郡望、任官、卒年及享壽多寡。如《太史郭公》事略卷首提要寫道:「公名守敬,字若思,順德邢台人。至元二年,由提舉諸路河渠遷都水少監。八年,遷都水監。十三年,都水監併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年,改治新曆。十六年,遷同知太史院事。歷成,拜太史令。二十九年,修會通河,命提調通惠河漕運事。三十一年,拜昭文館大學士,知太史院事。累請致仕,不許。延祐三年卒,年八十六」[11]。讀了這樣的提要,再讀「事略」,就一目了然了,也容易留下比較完整的印象。這是《元朝名臣事略》在編纂上的一個特點。
此書在反映元朝前、中期名臣面貌方面,歐陽玄的序做了如下的概括:
壯哉!元之有國也,無競由人乎!若太師魯國、淮安、河南、楚國諸王公之勛伐,中書令丞相耶律、楊、史之器業,宋、商、姚、張之謀猷,保定、藁城、東平、鞏昌之方略,二王、楊、徐之辭章,劉、李、賈、趙之政事,興元、順德之有古良相風,廉恆山,康軍國之有士君子操;其他台府忠藎之臣,帷幄文武之士,內之樞機,外之藩翰,班班可紀也;太保、少師、三太史天人之學,陵川、容城名節之特,異代豈多見哉!……[12]
倘若剔去其過分頌揚的成分,此書確是反映出了這些人物神采各異、事功卓越的風貌。此書在編纂方法上,參考了朱熹的《名臣言行錄》的體例而始末較詳,又參考杜大珪的《名臣碑傳琬琰集》而不盡錄全篇、有所棄取;後人撰《元史》列傳及其他著述,頗多取資,故清人評論它「不失為信史」[13]。
蘇天爵(1294—1352),字伯修,人稱滋溪先生,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史家、詩人、文章家和文獻整理者。他鑑於「宋氏以來,史官不得盡其職,載筆之士多乖故實,宋人詳而多曲筆;又以比時遼、金簡而徑,事多湮昧。於是著其故,輯其闕漏,別為《遼金紀年》」[14]。這反映了他對多民族史事的重視。他又以一人之力,分15類編纂《國朝文類》(即《元文類》)70卷,「合金人、江左,以考國初之作;述至元、大德,以觀其成;定延祐以來,以彰其盛」,顯示出文章家兼史家的見識,故時人稱說:「是則史官之職也,夫必有取於是也。」[15]他還有詩稿、文稿等述作多種,《元史》本傳稱他:「其為文,長於序事,平易溫厚,成一家,而詩尤得古法」,「中原前輩,凋謝殆盡,天爵獨身任一代文獻之寄」[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