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物評價及其他
2024-08-15 17:23:11
作者: 瞿林東著
《通典》史論也涉及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作為一個宦途多年的史家,杜佑對執法公正的官員十分崇敬,上文說到他對西漢張釋之的評價,就是一例。他對本朝的徐有功也十分欽佩。《刑法典·刑法七》詳記徐有功執法之事,說徐有功處在「周唐革命」之際,「告密之輩,推核之徒,因相誣構,其行深刻」,「朝野屏氣,道路以目。於斯時也,誰敢忠正」?而徐有功「遂於群邪之側,眾諂之傍,孑然介立,守法不動,抑揚士伍,慷慨朝端,始卒不渝,險易如一。於是酷法之吏,誣告之人,見嫉甚於仇讎矣」。於是杜佑評論說;「詳觀徐大理之斷獄也,自古無有斯人,豈張、於、陳、郭之足倫,固可略舉其事。且四子之所奏,多逢令主(自註:『西漢文帝時,張釋之,為廷尉;於定國,宣帝時為廷尉;東漢陳寵、郭躬,章帝時為廷尉,皆遇仁明之主。』),誠吐至公,用能竭節。若遇君求治,其道易行。武太后革命,欲令從己,作威而作周政,寄情而害唐臣。徐有功乃於斯時,而能定以枉直,執法守正,活人命者萬計;將死復舍,忤龍鱗者再三。以此而言,度越前輩。」杜佑評價歷史人物,不僅僅是一般地從歷史人物的品質或事功去論其高下,而是特別著重於說明歷史人物所處的歷史環境,從而加重了評論的分量。同時,他也注意到從歷史人物的比較中做出不同的評價。
反對輕薄浮華、主張務實「從宜」,是《通典》史論所一再強調的。在《食貨典·食貨七·歷代盛衰戶口》的史論中,杜佑在論到玄宗天寶末年戶口銳減的問題時指出:
直以選賢授任,多在藝文,才與職乖,法因事弊。隳循名責實之義,闕考言詢事之道。崇佚之所至,美價之所歸,不無輕薄之曹,浮華之伍。習程典,親簿領,謂之淺俗;務根本,去枝葉,目以迂闊。風流相尚,奔競相驅,職事委於群胥,貨賄行於公府,而至此也。
這是無情地揭示了輕薄浮華之輩誤國的事實。在同一篇史論中,杜佑高度評價了隋朝高熲的務實精神,說他「先敷其信,後行其令,烝庶懷惠,奸無所容。隋氏資儲遍於天下,人俗康阜,熲之力也」。
杜佑出身於門閥士族,《通典》又以百卷之巨敘述沿革禮和開元禮,從這兩點來看,杜佑有重禮的一方面。但杜佑的重禮,並非陶醉於禮,更不是迷戀於禮的繁文縟節。《禮典·禮三十四·沿革三十四·賓禮一·總敘》說:
自古至周,天下封建,故盛朝聘之禮,重賓主之儀,天子諸侯,卿大夫士,禮數服章,皆降殺以兩。秦皇帝蕩平九國,宇內一家,以田氏篡齊,六卿分晉,由是臣強君弱,終成上替下陵,所以尊君抑臣,置列郡縣,易於臨統,便俗適時。滯儒常情,非今是古。《禮經》章句,名數尤繁,諸家解釋,註疏龐雜。方今不行之典,於時無用之儀,空事鑽研,競為封執,與夫從宜之旨,不亦異乎!
在這裡,杜佑從歷史上說明了賓禮是怎樣產生的,進而說明了賓禮是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們的事情。自秦統一後,實行郡縣制,這種賓禮也就變得不像原先那樣重要了。他不贊成人們熱衷於「方今不行之典,於時無用之儀」,認為這同「從宜之旨」是大相逕庭的。可見杜佑對禮的解釋,一是包含著樸素的歷史主義成分,二是顯示出明確的批判精神。上文所提到的他對祭屍禮的看法,在性質上也是如此。這跟他自己鄭重表明的「不為章句之學」是表里一致的。由此可以證明,杜佑對於禮,也有嚴肅批判的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