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劃時代的史學批評著作——《史通》
2024-08-15 17:21:32
作者: 瞿林東著
第一節 魏晉至唐初史學批評的演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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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先秦時期,從孔子對董狐的評論[1]、《左傳》對《春秋》的評論[2]、孟子對孔子作《春秋》的評論中[3],中國史學已經產生了最早的史學批評。到了兩漢時期,司馬遷對《春秋》的評論[4],班彪、班固父子對《史記》的評論[5],把中國史學的史學批評推進到自覺的階段。這些史學批評,一般說來,還是針對具體的史書、史家而展開的,尚未出現一般意義即普遍意義上的史學批評。
從魏晉至唐初,史學批評有了進一步發展,其特點是:一方面是從比較的角度展開史學批評;另一方面是在對史學發展的進程和總相作概括中展開史學批評,從而把史學批評推進到更加自覺的、新的發展階段。晉人張輔以馬、班作比較進行評論,目的是要說明什麼樣的史家可以稱為「良史」。他認為:
遷之著述,辭約而事舉,敘三千年事唯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煩省不同,不如遷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獎勸,惡足以鑒誡,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無取焉,而班皆書之,不如二也。毀貶晁錯,傷忠臣之道,不如三也。
遷既造創,固又因循,難易益不同矣。又遷為蘇秦、張儀、范雎、蔡澤作傳,逞辭流離,亦足以明其大才。故述辯士則辭藻華靡,敘實錄則隱核名檢,此所以遷稱良史也。[6]
張輔從史文煩省、作史宗旨、價值標準等幾個方面對馬、班作了比較,其結論是班不如馬,而司馬遷堪稱「良史」。
南朝宋人范曄撰《後漢書》,對班彪、班固作長篇傳記,敘班氏父子言行頗詳。其論班彪、班固評司馬遷時寫道:
司馬遷、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載籍之作,大義粲然著矣。議者咸稱二子有良史之才。遷文直而事核,固文贍而事詳。若固之序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信哉其能成名也。彪、固譏遷,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然其論議常排死節,否正直,而不敘殺身成仁之為美,則輕仁義,賤守節,愈矣。[7]
這個比較同張輔的比較有所不同,范曄是直接針對班固對司馬遷的評論而做出的評論,並從中提出自己對班固的評論。張輔的史學批評,口氣要平緩一些,范曄的史學批評就比較尖銳了。不過他們的史學批評,大致是針對馬、班而展開的。但是,應當承認,對於千百年來關於馬、班比較而引發的史學批評,張輔、范曄二人是產生了重大影響的。
從對史學發展的全貌和總相中展開史學批評,當始於南朝梁人劉勰。他的《文心雕龍·史傳》篇,是史學史的專文,也是史學批評的專文。其開篇,首先,從「開闢草昧,歲紀綿邈,居今識古,其載籍乎」,依次敘述史學的演變,一直講到「至於晉代之書,繁乎著作」,其間自也時時有批評的言論。其次,他講到史書的原則是「按實而書」,不論是紀傳體還是編年體,在撰寫中對於史事的「總會」是最難的事情。再次,他講到作史的「信史」原則,批評「傳聞而欲偉其事,錄遠而欲詳其跡」、「述遠則誣矯,記近則回邪」的作史態度。最後,他稱讚「直筆」的重要,認為這是「良史」的天職和本分。他稱讚周公、孔子創立史書體裁,稱讚左丘明的文史,稱讚南史、董狐的直筆精神。
《文心雕龍·史傳》篇的重要性,在於它是從具體的史學批評轉向一般的史學批評的標誌,是史學批評走向成熟的表現。唐初,史學家撰《隋書·經籍志》,於史部書分為十三類,史部書有大序、各類有小序,其所論述,既是學術史的表述,又是史學批評的反映。
以上關於魏晉至唐初史學批評的演進中所提出的許多問題,對後世史學批評的進一步展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尤其是劉勰《文心雕龍·史傳》篇,對劉知幾《史通》這一有系統的史學批評專書的問世,在思想上和撰述形式上都提供了有益的借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