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用「理當如此」說升華樂天安命說
2024-08-14 17:39:45
作者: 李宗桂
張載宣揚「民胞物與」說和大君宗子說,其最終目的是要人樂天安命。朱熹是洞見了這一宗旨的。他說:「《西銘》首論天地萬物與我同體之意,固極宏大,然其所論事天功夫,則自於時保之以下,方極親切。」(著重號為引者所加)因為張載在此具體闡述了實行忠孝之道的「功夫」:做臣子,要像對待天地父母一樣絕對服從君主的命令;做兒子,要像晉獻公太子申生那樣「無所逃而待烹」。總之,事親事君,須做到忠、孝、恭、順。從這種態度出發,對於富貴安樂,貧賤憂戚,都看做天地慈愛的體現,因而就樂天安命,活著,順從地做事,死了,寧靜地安息。這就維護了以宗法關係為基礎的封建等級制度,朱熹對此是頗為讚賞的。張載的思想無非是要人們「能安分」[350],認識自己分當如此。朱熹指出:「世上有『依本分』三字,只是不人肯行。」他看到了張載這一理論上的缺陷,於是提出了「理當如此」說。朱熹發揮說:「君子之事天也,以周公之富,而不至於驕;以顏子之貧,而不改其樂。」他還主張,敬天愛天,應如此敬親愛親,無所不至,無所不順。能夠這樣做,就能成為孝子仁人,事親不違其志,事天「不逆其理」。這就很自然地從「分」過渡到「理」。而照朱熹的看法,天地之間不過「理一而已」。理(太極)生萬物,萬物皆須服從「太極」這一最高的理——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封建道德。正因如此,朱熹對「於時保之」以下內容的詮釋和發揮,是完全按照他的理學思想進行的。說到底,是要人們服從「三綱五常」這一「極好至善的道理」,恭天孝親順命,並且不要認為這是外力強加於己的,而是「理必當如此」[351]。這樣,朱熹就用「理當如此」說改造了張載以分當如此為立論依據的樂天安命思想,從而增強了其哲理性。
綜上可知,與《西銘》中的三層意思及其關係相對應,朱熹是以理一分殊說為其理論的張本,以宗法等級制為論述的核心,以理當如此說為其歸屬的。作為集理學之大成的朱熹,對《西銘》的民胞物與思想的利用和改造是巧妙而周密的。從形式來看,他未超出前代思想家的範圍,是通過註疏來闡發自己的思想,寓創造於註疏之中,從思想脈絡來看,他是用「理一分殊」說統貫全文,自始至終,不離封建倫理綱常,同時又將其分析繫於理一分殊的網結之上。從手法來看,他是通過利用、比附、發揮和歪曲,用正統理學家的思想來規範「民胞物與」說。
朱熹對張載的「民胞物與」思想的利用和改造,有著政治和理論上的需要。張載提出「民胞物與」的思想,時當北宋中期,其時文化經濟繁榮,社會處於相對穩定發展的階段,「民胞物與」思想雖然有著忽視甚至掩蓋社會矛盾的一面,但同時也具有視君如兄長和要求君主待民如兄弟的民本因素。而朱熹生當南宋,其時趙宋王朝已經形成積貧積弱的局面,社會各種矛盾異常尖銳,起義農民對「等貴賤,均貧富」的號召,不僅「人皆樂附而從之」,而且「以為天理當然」[352],這說明農民們已不甘心處於逆來順受、安貧樂道的境況之中。朱熹有見於此,為了挽救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的趙宋王朝,便以儒家傳統的政治倫理思想為支柱,用「理一分殊」的「等級差別」觀反對農民的均平思想,鼓吹「三綱之要,五常之本」是人倫天理之至,「無所逃於天地之間」[353],為鞏固封建統治秩序提供新的理論根據。因此,對張載民胞物與思想的利用和改造,就成了勢所必然。他利用了張載的「氣質之性的命題」,為封建統治階級「存天理,滅人慾」找到了理論根據,從而為封建統治秩序的合理性和永恆性作了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