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黃老道家思想對儒學的促進

2024-08-14 17:37:33 作者: 李宗桂

  另一方面,在漢初幾十年間,道家思想對儒家思想起著啟發它思考、刺激它完善的作用。眾所周知,漢初黃老道家思想具有和先秦道家思想不同的特點。先秦道家是「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29]的;同時又是「絕去禮學,兼棄仁義,獨任清虛可以為治」[30]的。而漢初黃老道家則是「以因循為用」,「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31]的。因此,它「事少而功多」。具體來說,漢初道家揚棄了老子哲學中企圖超脫自然和自我,只求精神上的「逍遙」的空想,轉而著眼現實的社會人生問題。從老莊的向內追求轉為向外干預,從避世轉為入世,從反面發展了道家思想,彌補了它不足的一面。正是由於它重功用的積極的一面,才使它在漢初重新崛起,並從它調節社會生活的功用中獲得了新的生命力,因而前所未有地成為占統治地位的思想。而這,恰好成了對儒家學者的重要啟迪,成了儒學完善自己學說的重要刺激。因此,儒生們修正儒家舊義,完善自己的學說,完善自身的體系,並利用道家思想的缺陷來展示了自己廣闊的適用性。大致說來,儒家從下列幾點發展了自己積極的一面。

  第一,從社會效果來看。黃老道家的無為政治,固然有利百姓喘息,以恢復整個封建社會機體的生機;但正如前述,它在客觀上卻又使地方勢力各自擁兵割據,特別是地方豪強趁機兼併土地,對人民危害極大。據《漢書·食貨志》記載,漢在文帝之前,「未有兼併之害,故不為民田及奴婢為限」。而在文帝時,在政府租賦、商人和高利貸盤剝下,自耕農破產的情況已十分悽慘。晁錯指出,一方面是因「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導致百姓「賣田宅,鬻子孫以責(債)」;另一方面是「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農夫之苦,有千百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此商人所以兼併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32]。同時,豪強地主也積極參與土地兼併活動。「當是之時,網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併。豪強之徒,以武斷於鄉曲」[33]。此外,官僚貴族更利用其權勢兼併土地。董仲舒揭露說:「(他們)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天下,……是故眾其奴婢,多其牛羊,廣其田宅,博其產業,蓄其委積。」[34]這些情況,反映出道家學說的無為政治中,蘊涵的放任政策而帶來的弊端。針對這種弊端,儒家在同道家一樣主張行寬恕之政的同時,重又搬出了仁政、德治的一套。據仁施政,以德治國,成了儒生們高舉的思想旗幟。在宗法制的條件下,這種仁德主張和說教,既有利於統治階級安慰被壓迫者以維護自己的統治,又有助於被統治者獲得喘息機會,特別是得到心理上的安慰。因為它畢竟比「動合無形」的道家學說要具體、親切。「醇儒」董仲舒「限民名田」的主張,儘管是紙上文章,卻不僅獲得了當時人的讚賞,更得到後世的喝彩,便是一個生動的例子。

  第二,從制度和規範的建立及其作用來看。黃老道家注重現實的功用,以緩和矛盾、平息怨憤為直接目的,不重視社會文化政治制度及倫理規範的建立。儒家則不然,儒家更加看重整體的利益。儒生們繼承了先秦儒家講究禮儀規範的傳統,要求建立一整套社會政治文化制度以及倫理規範。所謂「漢以孝治天下」,以及叔孫通定朝儀,董仲舒倡三綱五常的封建宗法倫理規範,既加強了對臣民的外在控制,又加強了內在控制,使社會處於一個有規可循,各安本分的諧調狀態之中,更符合統治者的現實需要和長遠利益。

  第三,從理論思辨的水平來看。如前所述,從本質上講,黃老道家是一種重功用的政治理論,而非精于思辨的哲學體系。儒家看準了它的這一內在缺陷,在建立制度、規範的同時,更注意理論的升華。以董仲舒為代表的儒生,繼先秦諸子關於天人關係的論辯之後,吸取並發揚了秦漢以來「人與天地參」的主動精神,利用自然科學成果,以新的形式建立了具有神學特色的天人合一的理論體系和思維模式,形成了漢代新儒家的思想樞紐,從而使儒家思想取代黃老道家思想而成為統治階級的正宗思想,開啟了前期封建社會關於天人之辨的新的思想運動的進程,並奠定了此後儒學綿亘兩千年而不衰的理論基礎。

  除了上述幾個方面外,黃老道家思想所主張的因順自然而邏輯地包含著的思想上的寬容性,使道家之外的各家得以存在、生長,給儒家學說的發展提供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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