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禮物包圍,不知所措
2024-08-12 08:28:45
作者: 輕侯
第308章 禮物包圍,不知所措
浪漫的草原駐地,連門帘子也會唱歌。
阿木古楞和大隊長在瓦屋裡喝了熱奶茶, 初夏本就暖呼呼的,直喝出一身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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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君靠在桌邊時而走神偷笑,時而回頭專注聽他們爺倆聊天。
桌子上擺著洗得乾乾淨淨的酸麼姜, 拿起來捏著根部, 從尖兒開始吃,越吃越嫩脆,越吃酸甜味越濃郁。她像兔子一樣一會兒一根一會兒一根,等阿木古楞碗裡的奶茶喝完,她已吃掉小半盆酸麼姜。
阿木古楞擡頭看她一眼, 忍不住笑, 也不知道是看她吃『草』好笑, 還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
林雪君便也跟著他笑, 大隊長見他們兩個都笑, 就也笑起來。
仨人平分了盤子裡剩下的酸麼姜,吃『草』吃得咔嚓咔嚓響, 又覺得好玩,於是一起笑個不停。
輕鬆地靠近椅子裡,阿木古楞放鬆地舒展長腿, 倦怠的感覺襲來, 精神卻覺得懶洋洋地舒坦。
這大概就是回家的感覺,無論身體累不累, 靈魂都感到安定。
奶茶喝完了,酸麼姜也吃完了,大隊長伸了個懶腰,拎上放在院子裡的大包袱。
阿木古楞隨著他一起往院子外走, 準備回他的小木屋收拾東西。
林雪君跟在後面, 忽然湊到阿木古楞身邊, 趁大隊長走在前面,悄悄拉過他左手,把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往他手腕上一套,咔吧一聲扣住了,大小正合適。
林雪君才要收手,忽然感到手心裡被塞了個硬東西,她忙攥住拳將那東西收攏。
掌心的觸感察覺那是個圈兒。
她想攤掌看一眼,阿木古楞也準備擡手看一看自己手腕上的東西,大隊長恰巧回頭問阿木吃沒吃早飯。
林雪君立即又將拳攥緊了垂在身側,阿木古楞則將左手腕悄悄往後一藏,輕聲回道:「吃了點餅子。」
抿唇忍住笑,林雪君在阿木古楞背上一拍,叮囑道:「你先回去休息,再去大食堂熱點素包子吃,我去把研究所上午的工作完成了。等閒下來聽你聊聊過去大半年的見聞。」
說罷將想要往外跑的小雞小鴨轟回院子,關上院門帶著糖豆拐向駐地外的冬牧場。
阿木古楞在大隊長的陪同下回到小木屋,又同大隊長聊了好一會兒過去大半年發生的事。
大隊長圍著剛回家的孩子稀罕夠了,終於拍拍他肩膀讓他先忙,自己背著手溜達去山上跟其他人繼續除草去了。
阿木古楞這才擡起左手腕,仔仔細細賞玩起林雪君給他戴上的手錶——上海產的,特別漂亮。
摸了會兒手錶,他將給大隊長他們帶的禮物拆分好,剩下大半包東西都帶回林雪君的知青瓦屋。
兩匹在上海買的新花樣布料疊整齊了擺在床沿,上面放上裝在小盒子裡的銀項鍊,和一盒包裝上繪製著旗袍女人的雪花膏。
又一包彩色的頭繩,一把在工業區買的特別好用的大剪刀,一些果乾等耐放的食物,還有在北京和海拉爾都沒見過的關於獸醫等方面的書籍……
林林總總各種東西擺了半炕,他那舊舊的大包袱里,原來一大半都是給她帶的東西。
…
…
另一邊林雪君轉出大隊長和阿木古楞的視線,才攤開掌心,那裡靜靜躺著個金燦燦的圈兒。
捏起來迎著陽光,它閃耀著格外富貴的光芒。
是個金戒指,沒有任何漂亮的雕花,就是簡簡單單的光滑素圈,圓弧甚至有些瑕疵,不是個絕對對稱的正圓。
阿木古楞在哪裡買的啊?這不得花掉他全部積蓄?!
這個年代的金戒指誒,媽呀。
捏起來看了看自己五根手指,目光在無名指上掃一眼,她試著將戒指往中指上套。
稍微有些松,戴在食指上倒是很合適。
她居然有了個金戒指,這麼一來,她送的表好像又顯得不那麼貴重了。
一邊往牧場上走一邊琢磨了下收到如此重禮如何回禮的問題,琢磨琢磨又忽然笑起來,終於還是將戒指拿下來,拔下幾根長草雙手搓成細繩,把戒指穿上繩後系在頸上成了個項鍊。
塞進衣領內藏好,只留頸後扎結的地方有毛茸茸的草尖若隱若現。
步履輕快地與研究員同事們匯合,頂著大太陽做完記錄和測試,大家才迫不及待逃難一樣狂奔回駐地。
王建國只覺得大食堂里忽然湧進一群難民,又是討水喝,又是要扇子。各個熱得滿臉汗,煮紅的蝦子一樣紅著臉,喝水搖扇子找穿堂風吹。
等在大食堂喝完放了鹽和糖的冰水,大家又一起湧進林雪君的知青小院。在院子後的水槽里挨個用冰冰爽爽的山泉水洗過臉,這才濕漉漉地在院中樹蔭下的長桌邊就座,攤開本子開小會。
衣秀玉因為在研究種植中草藥,也從隔壁跑過來聽會。
經過多年的種植試驗,基本上可以確定紫花苜蓿的耐乾旱能力比較好,耐冷程度還有些弱,回頭準備種一些耐冷的牧草,在紫花苜蓿授粉的時候做一下交叉混授試驗。
牧草研究小組的助理研究員秦愛民綜合比對了歷年來各項數據,和大家才記錄下來的各項數據,擡頭提議:「我覺得可以開始推廣向西部草原了,耐旱程度應該扛得住。」
「這個數據看下來,至少值得一試。」其他人應道。
「咱們這邊草原上要不要種一種梭梭?耐旱的灌木植物,擋風之類效果不錯,跟一些怕風的植物混種,應該會有比較好的效果。」又有人提議。
大家於是就各種牧草的特性等做起深入探討,比劃著名地圖上不同水土氣候的牧區做著混種分析。
大家又就各種提議進行了一波深入和專業的探討,有了幾個結論後,便商定由秦愛民撰寫申報申請,提交杜教授,然後再考慮下一步試驗和推廣工作。
一圈兒小扇子扇得啪啪響,再搭配上糖豆呼哧呼哧喘氣兒的聲音,雖然沒有蟬鳴,也彰顯了夏天的來臨。
王建國從上山采野果子的社員那裡買了好些樹莓和野草莓,準備午飯後均分給全生產隊的社員們品嘗,順便補充補充維生素之類。
林雪君拎著秤截住他買了一小把,帶回院子用山泉水一洗,冰冰涼涼地上桌請大家吃。
野樹莓酸甜不均,有的吃了五官皺成一團,有的卻笑眯眯開心地嘗甜。高粱果倒是又清香又甘甜,好吃得很均勻。
林雪君專門裝出一小碗,站在院子裡朝隔壁大喊阿木古楞的名字。
空置了許久的木屋門終於有人開,阿木古楞從裡面出來,照舊走直線到院子外,再一撐柵欄跳進院子。
一小碗水果遞到他手裡,將他拉到長桌邊,一邊喝奶茶,一邊吃果子。
她剛才已經瞧見滿炕的禮物了,歡喜得不知道該說啥。
他走過大江南北,她雖然沒同去,卻從他郵來的畫作和信件里也賞到了風景,如今連全國各地的特產都收了個全。
那麼多東西,那麼重,從出發的第一站開始攢,一直背著,東西一樣一樣的增加,行李越來越重,卻還是買了這麼多,都是帶給她的。
這大概就是被放在惦念的第一位上,全心全意牽掛的感覺吧。
有人出差半年,跋山涉水地奔波,還惦記著她。一個香皂、一把頭繩也要買了揣在包裹里,不管什麼時候回家都要帶給她,實在是件幸福的事。
心裡甜,難免都展現在臉上。
其他研究員們都發現林同志今天格外地容光煥發,笑容比往日都更甜幾個度。
那雙彎彎的笑眼裡好像馬上就要流淌出蜂蜜了。
林雪君站在他身邊,一邊跟研究員們聊天,一邊低頭看兩眼專心吃果子喝奶茶的阿木古楞。
手錶被他戴在手腕上,每次伸手去拿果子,表鍊表盤都會隨著光影閃爍,襯得他手腕骨骼更勁長。尺骨莖突正巧卡住表鏈,分隔了寬扁好看的小臂和修長的手掌。有時表鏈會夾住汗毛,他會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撥一下手錶。
林雪君想像被夾汗毛的那一下細小的刺痛,抿唇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唇角。
她已經幫阿木古楞和研究員們互相做過介紹了,研究員們便也時不時問兩句阿木古楞在外遇到的奇事,打聽打聽不同省市的風土人情和自然環境。
廣東一年都熱,雲南四季如春。南方回南天潮濕得火都打不著,西部沙漠一望無際的黃,乾燥得寸草不生……
他都見過了,如數家珍。
研究員們聽著聽著越來越羨慕,可了解了他路上吃過的苦,又忍不住生怯。
晚上林雪君從地窖里拿出來的羊才能化好,到時候再搞大餐歡迎阿木古楞回家。
中午只能多加個肉菜先湊合了,阿木古楞卻忍不住感嘆,這怎麼能叫湊合呢?!即便是對於走過全國各省的他來說,第七生產隊的伙食也絕對排得上前列了。
真是不走出去不知道呼倫貝爾草原物資的豐富,這邊工業產品稀缺歸稀缺,只要不鬧災,牛羊還是有的,到了夏秋季節,山上的蔬果野味更是營養豐富又美味。
哪裡都沒有家好。
阿木古楞吃得筷子不停,時不時露出幸福享受的表情,把大隊長和隊裡的長輩們哄得直笑,不住口地問:
「咱們生產隊真有這麼好嗎?」
「這麼好吃嗎?在外面吃不著這麼美味的東西吧?」
「還是王建國同志和咱們司務長同志烹飪技術全國領先啊?」
阿木古楞全都認同,真的走出去過就知道,富的地方多,窮的地方更多。
他們生產隊的日子真的過得已經很好了,而且越來越好,很值得為此感到幸福。
午飯後,阿木古楞心滿意足地跟著林雪君一行人離開大食堂,路過院外盛開簇簇格桑花的知青小院,與林雪君說了會兒話,才依依不捨地折返小木屋去補覺。
幾位女性研究員看著阿木古楞的背影,忍不住小聲交談:
「長得真高,真英俊。」
「還很能幹呢,聽說是可以畫郵票的天才。」
「真能耐。」
「這片草原是不是有點特別的地方?人傑地靈的,走出去的都是能人。」
「是啊,林同志,阿木古楞同志,首都杜教授的另一個學生塔米爾同志,都是這裡的嘛。林同志隔壁那位衣秀玉同志也挺了不起,年紀輕輕就帶著全公社的人一起種草藥了,各個生產隊地勘察地形,尋找合適種植各種草藥的環境啥的,可能幹了。」
「是,還有給咱們研究所蓋樓房的穆俊卿同志……」
林雪君靠著柵欄聽同志們聊天,摘一朵格桑花嗅一嗅,逗一逗想要采蜜的蜜蜂。
頭頂太陽大大的,她打了個哈欠,跟幾位同志打了招呼,回屋去睡午覺。
瓦屋裡藏著半炕的禮物,她嘿嘿笑著滾上床,挑出這個色彩匱乏時代里稀有的彩色頭繩扎在辮子上,又將阿木古楞上海買來的漂亮布抖開裹上身。撚一點香膏當香水用,抹在虎口和耳後,開心地在屋子裡扭了一會兒又爬上炕,裹著漂亮布料抱著一大堆禮物,開心地恨不能翻跟頭。
送禮物真是增進友誼最好的辦法,因為收禮物實在是太開心了,沒有收禮物的人能拒絕送禮物的朋友。
想起之前自己去場部供銷社給阿木古楞買了一堆禮物送他,那時候的他原來是這麼幸福的嗎?
如今風水輪流轉,變成她這個曾經贈人玫瑰的人收禮物了呀。
回收的禮物可有點太多了,回頭她也要再買更多回禮給他。
高興著高興著,林雪君陷入呼呼美夢。
因為夏天熱,為了通風降室溫,窗戶和門都是開著的。防蚊的門帘子是用繩子穿了各種大家覺得好看的東西點綴而成。沃勒巡山回來,穿門帘進屋,點綴門帘的各種東西搖擺碰撞,奏出次次不同的曲調。
林雪君在這曲調中,睡得更沉了。
沃勒爪墊踩在地板上吧嗒吧嗒響至大炕,伏在炕沿看了看林雪君,輕輕舔了下她頭頂,嗅了嗅,停頓幾秒又轉身慢悠悠走出瓦屋。
門帘嘩啦啦滴嚦嚦又是一通響動,像是可以防蚊蟲的風鈴一樣。
浪漫的草原駐地,連門帘子也會唱歌。
……
阿木古楞這一覺睡到傍晚才醒,從木床上坐起來,林子裡各種鳥兒喧囂的鳴叫直衝入耳,在入夜前它們急著趕在最後的時光盡情歌唱。
篤篤篤的響動穿插其間,那是啄木鳥在覓食——大家都在唱歌,只有它這麼貪吃。
撐床起身,推開木門走進院子。
傍晚涼爽的風拂面,剛睡出的一身燥意盡退。
林雪君和一群研究員一邊從駐地外往知青小院走,一邊熱烈地討論著什麼。
當她推開院門擡頭瞧見他,立即擡臂擺動,揚起笑招呼他一起去吃飯:
「王建國同志做了孜然羊肉,羊肉切得可薄了,一炒直打卷,油汪汪的可誘人了。
「我剛才路過大食堂的時候聞到香味就受不了了,進去看過更饞了。
「還有咸香的鹵豬腳,司務長親自燉的,說是燉了仨小時呢。老爛糊了,肯定好吃。
「還有炭火烤的羊腿,正架在大食堂院子裡呢。
「得勝叔準備了馬奶酒給你接風,晚上咱們在大食堂院子裡圍著篝火吃席。
「絕對是大餐,你餓沒餓?」
林雪君在院子裡一邊餵雞一邊與大步走過來的阿木古楞講話。
「睡了一下午,還沒餓呢。」他聲音有些啞,頭髮睡得亂蓬蓬的,隨便扎個小辮子就算規整過了。衣服也睡得松松垮垮,歪斜掛在身上,露出好大一截鎖骨。
他順手地接過她手裡的雞食盆,雖然離開了這麼久,幫她做事的習慣卻還在。
「在外面怎麼沒有理髮?」她問。
「等回來了給你剪。」他老實道。
「哈哈哈,乖。」她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幹活,笑吟吟地低聲道。
聽到她說『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次莫名感到耳朵發癢。阿木古楞轉頭望一眼她,忽然想伸手拉拉她的胳膊,或者拍拍她肩膀,摸摸她頭頂也好,總之掌心痒痒的,心裡也毛毛躁躁,就是想碰碰她。
衣秀玉剛從後山下來,恰巧與巴雅爾的隊伍相遇,便帶著一起進駐地走過來。
小紅馬瞧見阿木古楞立即唏律律嘶鳴,快步跑過來。
阿木古楞放下雞食盆,轉手去抱小紅馬。總算沒有白疼它,它還記得自己呢。
不一會兒巴雅爾帶著其他動物們也趕了回來,駝鹿弟弟阿木爾湊熱鬧地過來叼阿木古楞腦後的小辮子,牙齒一收就把他扎頭髮的皮筋兒給叼走了。
林雪君怕它誤食,忙過去掰開它嘴巴將皮筋扯出來。
都4歲了,已經是超級大隻的怪物了,還像個孩子一樣調皮。
捏著沾滿大駝鹿口水的皮筋,林雪君轉頭看一眼阿木古楞,道:「要不我現在就給你理理髮?」
「好。」
左右距離開飯還有些時候,林雪君便將椅子拉到院子外,給他圍上布巾,咔嚓咔嚓將他慢慢流長的頭髮一點點剪斷。
梳子不時刮擦過他耳朵,她的小指也是。
悄悄轉頭,看著她專注地盯著自己腦袋,圍著自己轉來轉去。森林裡的鳥兒仍在唱,小紅馬在院子裡不時叫兩聲,很是不滿被關在裡面不給它搗亂的機會。
夕陽慢慢落向天際,晚霞越來越絢爛,逐漸將整片草原都染成了彩色,雲朵和藍天也被徵調為畫布,被大筆觸地盡情潑墨暈染。
有鳥兒掠過長空,趁夜前回歸森林。
他也趕在這一年盛夏前,回到家鄉,回到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