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2024-08-12 00:52:14 作者: 明小十

  醉仙樓十五層, 屬於南宮焰的庭院裡。

  容夙正坐在桌前看著南宮焰,南宮焰就坐在她旁邊,低著頭在看玉簡。

  她很喜歡此刻寂靜無聲卻很安寧祥和的氛圍, 因而也沒有修行,而是看著天上月光,再看看月光里認真看玉簡的南宮焰,垂著的眸里神情柔和。

  只是不一會, 綠水就從外面緩步走來, 看容夙很久, 想到先前看容夙揮刀劈向王羽真時的凌厲肅殺,還是開口道:「容夙姑娘。」

  容夙就擡頭看向綠水, 眼神疑惑。

  「品酒大會拿到第二枚商玉的比賽內容是同台較量武技修行、道境感悟。」

  她說道:「小姐先前對商玉的歸屬不感興趣,所以比賽內容的決定權落在中州世族方族的嫡系子弟方行雲手裡。」

  所以呢?那跟她有什麼關係?容夙不解。

  「我剛剛得到消息,那方行雲以前曾和南宮煌做過交易。所以他很有可能在比賽時想踩小姐一頭, 如同王羽真一樣挑釁小姐, 想讓小姐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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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水問道:「若是那樣, 容夙大人會出手嗎?」

  容夙微怔,心想:以南宮焰的修為和實力,那方行雲就算想挑釁、壓南宮焰一頭也未必能成功。

  「是,小姐能贏他。只是如果小姐不想出手, 容夙大人會出手麼?」綠水看了擡頭望來的南宮焰一眼,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出聲。

  「同台較量武技修行、道境感悟,講究的是點到為止, 和生死廝殺不同,注重的是招式是否精彩玄妙、道境感悟是否通透。」

  綠水看容夙的黑刀一眼, 直接道:「如果不是生死廝殺,有修士和你修為相當, 只想淋漓盡致和你打上一場。容夙,你能不能贏?」

  不是生死廝殺,意味著容夙那些從生死廝殺里悟出來的至簡刀法都不能用,因為那些刀法招招指向要害。

  只想點到為止,那麼容夙的四季刀法也不能用,因為那是容夙的底牌、絕招,卻和道境感悟關係不大。

  容夙說是刀修,實際上卻離真正的刀修遠之又遠。

  因而綠水看向容夙的眼睛,聲音很嚴肅:「容夙,你修的刀道是什麼?」

  修士修的道看似相同,實際上卻是完全不同的。

  南宮焰修劍道,卻懷有改造世族的遠大目標,那就是她的道。

  儲白璧修浩然劍道,走的是浩浩蕩蕩、追求公道的光明之道。

  顧劍安的劍道至剛至烈,和儲白璧有些像,卻多出一股正直不屈、歷經磨難的意味。

  蘇明雁的劍道如水,有情也無情;關俊才修東山劍法,以勢壓人,也能稱作一種道。

  南宮炯修機關道,很符合他機關算盡、心思多變的性格。

  凡是天才,必有隻屬於自己的道途。

  雖然修行界大多數修士渾渾噩噩,但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是有想要的東西的。

  那麼容夙呢?容夙的道是什麼?

  綠水見容夙的第一眼,以為她的道是殺戮刀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也很適合。

  只是過了這麼一段時間,再加上這次跟隨容夙、看著容夙一路走來的表現,她就知道絕不會是殺戮刀道。

  她曾問過紫田,知道唯心道的存在,只是本能地感覺,唯心道也不算是容夙真正的道。

  容夙根本沒有隻屬於她的道。

  她和人交手,大多時候都是以弱對強,以生死廝殺居多,所以看不出什麼。

  但若是沒有生死廝殺呢?如果出刀的目的不是為了殺戮,那麼容夙的刀還能做什麼?

  如果刀修無法對自己的刀法收放自如,只能任由殺戮的刀意肆意蔓延,那麼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刀修。

  綠水本來是不想說的,因為她效忠的只有小姐一人,別人如何和她無關。

  只是容夙既然能為小姐、為紫田出手打敗王羽真,那麼她也不是不能開口指點一二。

  因而綠衣女子面上的表情都是嚴肅鄭重。

  容夙就知道前面什麼南宮煌、方行雲、同台較量什麼的都只是鋪墊,綠水想問的只是這個問題。

  同時她聽到了紫田的傳音,說的是綠水不但是登天境的大能、執掌星月殿,而且道境感悟很深,很能看清迷障、窺見事物本質,放到外面的大宗門,多少是個鎮宗級別的教習長老。

  容夙就完全明白了。

  綠水會開口問她的道,是想指點她。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玄妙。

  畢竟她現在哪怕知微境九重修為、是正陽宗排名前十的弟子,但一路走來幾乎只靠自己。

  除了十四歲遇見巫寒韻後得她一番指點外,就是二十四歲遇到南宮焰。

  那時的南宮焰因為生死結關聯性命的原因,也曾教過她一些東西。

  除此之外,再沒有人教過她。

  她沒有師尊,因為沒有誰想收她為徒。

  當然,她現在也不需要。

  只是她修的刀道——

  容夙就低頭摸摸自己的黑刀,再拿出儲物戒指里的深湖,一起擺在面前的石桌前,回答道:「我不知道。」

  看過南宮族藏書閣那麼多藏書後,她完全能夠明白綠水的意思。

  道途不明確的修士是無法修煉到登天境的。

  如果她只想止步於登天境,那麼怎麼樣都行。

  九幽山海境開啟一回,那麼多世族子弟爭到頭破血流,就是因為境內有道韻環繞,就是因為那關乎登天境後的道途。

  登天境後走的任何一步都關乎對天地自然、對自身的認知,所以不能再渾渾噩噩。

  如果只想要強大,只想著殺戮,那麼只能走魔修心性暴戾的路子。

  綠水會指點她,是希望她能修到登天境,能跟南宮焰——長長久久。

  只是綠水不知道,她根本就沒有想過登天境以後的路。

  容夙不知道自己的刀道到底應該怎麼走,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麼。

  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修到登天境。

  她就垂眸,迎著旁邊南宮焰的眼神,始終說不出「也不想知道」幾個字,只低低聲回綠水道:「請綠水姑娘指點。」

  綠水眼神微微欣慰,從儲物戒指里拿出一塊陳舊而古拙的絹布,遞到容夙面前,「這是我先前在南宮族藏書閣翻出來的一道刀法,據說是某位刀道大能醉酒後隨手悟出的。你看看,或許能有所感悟。」

  容夙就打開絹布低頭一看,絹布最上方的四個大字就映入眼帘:逍遙刀法。

  容夙沉默。

  南宮焰看到後,不由驚訝,問綠水:「你確定這刀法真能對容夙有用?」

  容夙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跟逍遙兩個字無關。

  綠水認真點頭,說道:「有時候看似最不適合的刀法,說不定反而極適合。而且,如果容夙大人一無所得,也沒有什麼影響。」

  最多也就是跟現在一樣,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麼而已。

  這個問題也不大。

  她現在才知微境九重,距離登天境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而且即便是天才,能在四十歲前修到登天境,都算天賦卓絕。所以那姚族少主才會連九幽山海境都不去,直接選擇閉關。

  她繼續道:「逍遙二字,就是隨心隨意、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容夙大人若是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逍遙,小姐不妨教教她。」

  綠水最後拉走紫田,說道:「現在距離品酒大會第二枚商玉的同台較量還有五日時間,容夙大人不如暫時放開心裡的顧忌。若是五日後打不過人家,也沒有什麼。」

  所以綠水是想借同台較量、南宮族的臉面來刺激自己一把?

  容夙低著頭將絹布上的逍遙刀法全部看完,若有所思。

  就跟四季刀法差不多,這所謂的逍遙刀法也沒有具體的招式,只講述了一種道境,名為逍遙。

  容夙就收了絹布輕笑一聲。

  她想,她此生應該都是無法知道逍遙是什麼樣子的。

  她的刀也只會殺戮,而無法拿來和這些世族的天才較量武技、點到為止。

  然後她擡頭,正對上南宮焰微微發亮的眼睛。

  容夙就一怔,問道:「南宮焰,你不看玉簡了?」

  南宮焰搖頭,表情一本正經:「綠水都那麼說了,當然是幫你修出逍遙刀法重要一些。」

  她興致勃勃問容夙:「你有頭緒不?你能修出逍遙刀法嗎?」

  容夙心裡一跳,總覺得南宮焰似乎打著什麼算盤,但還是實話實說:「沒有。」

  她不想浪費南宮焰的時間,就直接道:「南宮焰,我是修不出逍遙刀法的。」

  逍遙兩個字,幾乎就是她容夙的反義詞。

  南宮焰就拍了拍容夙的肩膀,眼裡光華流轉,說道:「你不知道什麼是逍遙,所以才會修不出來。」

  「不過沒有關係,本小姐可以教你的啊!」她說著說著就挨了過來,扯著容夙的衣襟,眼波瀲灩。

  容夙心裡一跳,頭往後縮了縮,擡手按住南宮焰搭在自己衣襟上的手,表情有些緊張:「不用——」

  她說到一半,就感覺自己懸空飄了起來。

  南宮焰的手從她衣襟往下,很自然地環住她的腰,攬著她踏上了高空,聲音歡快:「還有五日時日,你可以慢慢感悟的。」

  她說著,眸光一移,就攬著容夙出現在觀星樓樓頂,把坐在那裡無聊到打瞌睡的程老趕走。

  然後桌椅一擺。

  南宮焰手一甩,容夙就被她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面前是南宮焰從儲物戒指里摸出來的果酒,甘甜醇香,天空星星長明。

  容夙怔怔失神,就著南宮焰的手飲了幾口果酒後,看見南宮焰起身挪到空地上,拿著那柄融魘劍,手腕一翻,她開始舞劍。

  月光柔和,夜幕伴星。

  觀星樓的樓頂不及醉仙樓華麗壯觀,卻別有一番意境。

  南宮焰廣袖華衣,於月光照耀里來回躍動,手裡長劍蒙上一層月華。

  她的劍法華麗又漂亮,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施展的是容夙曾見過許多次的驚鴻劍法。

  生死廝殺時,南宮焰的劍法致命而危險,凌厲藏殺意。

  此刻卻不是生死廝殺。

  而且,南宮焰是在舞劍。

  觀看的人是容夙,是她喜歡的人,是她的心上人。

  因而她的劍法不含半分殺意,而只有綿綿情意疊加於劍刃上,柔和而明亮,璀璨藏星辰。

  容夙看著看著,就有些如痴如醉。

  不久後,南宮焰舞劍完畢,回眸一笑,聲音清冽,問容夙:「容夙,你知道逍遙是什麼了嗎?」

  月光里,她五官精緻,美到足以和月華爭輝。

  容夙不由失笑,心想:難道南宮焰以為她舞一次劍,就能讓她醍醐灌頂、福至心靈不成?

  她緩緩搖頭。

  南宮焰就蹦蹦跳跳回到她面前,把那長劍一收,說道:「沒關係,時間還有很多。」

  第二日,南宮焰帶她泛舟湖上,看春雨潤物細無聲,看雨水落在湖上漾開的漣漪,還拿了深湖把玩,說她手裡似乎捧了一整座湖。

  第三日,南宮焰開始不用修為,而是只牽著容夙的手漫步於長源城裡,看往來修士行色匆匆,看凡俗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四日,她跟容夙徒步爬上長源城外最近的一座山,看日出金光普照大地的暖融融,看日落紅彤彤一片、晚霞染遍天穹……

  五日的時間雖然很短,卻足夠南宮焰和容夙做很多事情,看很多風景。

  當容夙想到以後心情沉重,說要回醉仙樓時,南宮焰就鄭重其事地說,她只是要幫她修出逍遙刀法。

  容夙沒有理由反駁,只能任由南宮焰拉著她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第五日,夕陽西下,城外凡人陸續回城,煙火燃起,修士和凡人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天涯。

  南宮焰手裡拿著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吃到唇邊都是糖漬,面上笑容燦爛。

  她的開心溢於言表,嘴裡正塞著幾顆糖葫蘆,像只小花貓,被容夙拉著往醉仙樓走去時,還不忘大聲問容夙:「容夙,你有悟出什麼嗎?」

  容夙垂眸不答,只在她吃完後擡手抹去那點糖漬,聲音輕輕:「悟出冰糖葫蘆很好吃,你很喜歡吃。」

  她說著,低嘆一聲,擡腳就想往第十五層走去。

  南宮焰就小聲嘀咕著,攬住容夙的腰後直接腳尖一點,嘴裡還道:「笨,走路哪有踏空來得簡單自在!」

  容夙:「……」

  她擡眸看向上空,心裡一動,然後在半空反客為主攬住南宮焰的腰,不但沒有在第十五層落地,還往上繼續踏去,直到看到那方雲台。

  雲台上沒有人。

  本來醉仙樓的陣法是會攔住她們的,畢竟這地方不是在品酒大會舉行的時間內,一般修士是上不來的。

  但容夙有金鯉魚形狀的商玉,南宮焰有金元寶形狀的商玉,因而她們幾乎能夠在醉仙樓內暢通無阻。

  十五層庭院裡站著的紫田就有些驚訝:「容夙大人突破到踏霄境了!」

  她看向綠水,聲音都是驚喜:「綠水大人,容夙大人出去五日就突破到踏霄境,那她是不是也修出逍遙刀法了?」

  綠水沒有回答,只是眼神幽深,擡頭看向上方,看了許久後才說道:「……至少不是一無所得。」

  雲台上,容夙鬆開南宮焰,迎著她微微驚訝的眼神,聲音微揚:「南宮焰,你才笨!」

  南宮焰的眼神就從微微驚訝變成了很驚訝,心想:容夙現在的表情,似乎是得意?

  品酒大會很快繼續舉行。

  依然是那方雲台。

  第二枚商玉的爭奪開始了。

  就如綠水所說的那樣,那位方行雲顯然是和南宮煌結盟的關係,一上場以中州方族鎮族刀法流雲刀法穩壓許多世族子弟後,看向了南宮焰,表情挑釁,甚至連說的話都和王羽真差不多。

  挑釁是真的,但容夙看著他眸底那抹興奮,便也知道他是真想和南宮焰過招的。

  她看向南宮焰,南宮焰端著酒杯,唇微潤,衣襟微濕,還是那副嗜酒如命的模樣,懶散隨意到不像世族大小姐。

  容夙就有些無奈,接著側眸對上綠水的眼神,看到了一片興味,就像是——前幾日剛教了弟子拿手絕活,現在要檢驗學習成果的師尊。

  容夙就一滯,低頭把黑刀收起,再拿出深湖,一步躍上雲台中央,聲音微涼:「你以為什麼人都配小姐親自出手的?」

  紫田:「……」容夙大人這是偷她台詞對吧?

  南宮焰也一怔,有些想笑,接著回頭看到綠水錶情嚴肅,不禁疑惑:「綠水,難道你真指望容夙修出逍遙刀法不成?」

  那難道不是綠水隨意想出來的,要容夙無法拒絕、只能陪她出去玩的藉口?

  綠水錶情無奈,回答道:「小姐,我看上去很閒?」

  南宮焰出去玩了五日,她就在觀星樓五日五夜不休息、處理那些本來該南宮焰處理的事務。

  南宮焰就有些心虛。她拍拍綠水的肩膀以做安撫,把面前沒用過的一隻酒杯遞上去,說道:「來,本小姐分你一杯酒。」

  綠水:「……小姐,這是空的酒杯。」

  台上。

  容夙正打量著方行雲。

  白衣佩刀、面容俊朗、衣著華麗,典型的世族子弟的打扮,同時眉宇間也有一股高傲,周身環繞著刀修的凌厲意。

  是世族子弟,但不是酒囊飯袋。

  想想也是,能拿到商夢華請帖的哪裡會有酒囊飯袋?

  就如王羽真,看起來是任性囂張的大小姐,真打起來也不是輕鬆能打敗的人物。

  「你不是我的對手。」方行雲微微皺眉。

  他是方族內最出色的嫡系子弟,修的流雲刀法也修到大成,收到商夢華的請帖後就打著以武會友、揚名九州大陸的打算。

  因此商玉雖然重要,但他卻沒有跟王羽真一樣用那種自己極擅長的手段,而是直接選擇了同台較量、比拼武技的手段。

  他要贏,就要贏得堂堂正正。

  事實證明他也做到了。

  在容夙上來前,他以手裡的刀和修到大成的流雲刀法贏了很多世族子弟,在修為同境、只比武技、點到為止的前提下。

  因而他挑釁南宮焰,除了和南宮煌結盟的原因外,也是真心想看看這位聲名遠揚,甚至堪和小劍聖儲白璧齊名、擁有鳳凰血脈的南宮族大小姐到底有多厲害。

  結果南宮焰自己不上來就算了,還派來了容夙。

  方行雲就有幾分不耐,但礙於世族子弟多年的修養,還是壓著心裡不悅重複了一遍:「容夙,你不是我的對手。」

  似乎是想到容夙會誤解,他就繼續說道:「先前你和王羽真的打鬥,我都有看到。只是你的刀法追求的是一擊斃命,注重殺戮,我定的比賽內容只是武技過招、點到為止。」

  言外之意很明顯,自然是容夙的刀是殺人刀,她的刀只能拿來殺人,她只配藏在黑暗裡伺機而動,而不配立於光明處和人坦蕩對決。

  方行雲沒有明說,但眉眼間卻帶出了幾分不屑。

  畢竟在他看來,因殺戮而修行是很荒謬的。他修行只想追求道境巔峰,不欲讓手裡刀沾太多血腥。

  古書有言,幾萬年前天地自由,修士間隨心所欲,魔修也只是修行道的一種。

  彼時的修行界開化多元、行事有原則,修士間以武會友,就如文人墨客以文會友般自在瀟灑。

  他很嚮往那樣的修行界,從骨子裡看不起容夙這種苦大仇深,仿佛性命隨時不保的陰沉修士。

  座位上的南宮焰看出來後,眸光涼涼,按在劍上的手微緊。

  容夙卻半點不在意,只拔/出深湖,以刀尖指向方行雲,聲音低沉:「打不打得過,打過才知道。」

  方行雲就皺緊眉,見容夙執意如此,將他踏霄境四重的修為壓制到踏霄境一重,拿刀的手緊了緊,道:「行,那就打過再說。」

  他說完,直接展開流雲刀法。

  刀意層層疊疊如流雲,看似輕飄飄沒有著力點,卻有種以柔克剛的刀勢,如雲奔涌不息,能夠裹挾一切。

  容夙拿著深湖的手就一翻,本能地想一刀刺向方行雲的心口,卻在想到點到為止四個字時動作一滯。

  這麼一滯,方行雲的刀已經帶著那股流雲般能裹挾一切的刀意掃來。

  容夙就擡刀擋住,手腕再一晃,深湖的刀刃卡住方行雲的刀後,靈活地一轉,刀柄翻轉一圈後被容夙的左手拿住,直接擊向方行雲心口。

  方行雲不禁一驚,本能往後退開,看容夙的眼神微微複雜。

  剛才容夙擊來的如果是刀尖,那麼他已經死了。

  他於是清楚無比地意識到:所謂因殺戮而修行的刀修到底有多致命。

  刀刀凌厲,刀刀直指要害,刀刀致命。

  容夙剛才的動作一點都不行雲流水,也不漂亮,甚至很簡單,卻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

  那是一種很直接、刀出則一往無前、絕不遲疑的打法,像是後面有閻羅王在追命。

  如果是生死廝殺,他不是容夙的對手。

  但現在不是生死廝殺。

  真要生死廝殺,他修為是比容夙高的。

  而且他有護道大能跟隨,也不用和誰生死廝殺。

  他只用認真修行刀道,一直修到歸一境就行。

  方行雲想著,看容夙的眼神就變了變,有些不滿:「容夙,比賽內容是點到為止,你剛才——」

  「我知道。」容夙把玩著深湖的刀柄,淡淡道:「如果不是點到為止,你現在就該躺在地面上了。」

  她說著,見方行雲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就擺擺手,眼神深深:「我有一刀,方公子若是能接,就算你贏。若是接不住,你就輸了,如何?」

  「你放心,這一刀不是什麼跟殺戮有關的刀法,你接不住也不會死。」

  容夙眼神幽幽,繼續道:「這一刀,是用來跟你們這些人點到為止的。」

  她說完,見方行雲默認地舉起長刀,唇微揚,持刀的手晃了晃,一刀劈出後,再沒有多餘的動作,只站在原地看著方行雲。

  方行雲就擡刀向前,想著擋住容夙這刀後,他就能繼續挑戰南宮焰,勝了南宮焰後,再去天心府挑戰儲白璧。

  他心裡打算得正好,卻在那股刀意時襲來時一怔。

  再睜眼時就看到了一個一個面容陌生的修士舞著行雲流水、極具道韻的刀法。他們面上含笑、彼此和睦,正是他所嚮往的古時修士應有的模樣。

  接著畫面一轉,就變成了儲白璧長劍磊落,和他打到淋漓盡致,說當世刀修雖多,卻以他方行云為最。

  還有很多很多,比如象徵希望的日出景致、雨潤大地的溫暖生機、日落時分晚霞滿天、餘暉金黃……

  一幕幕,都是能輕易讓他放鬆的景致。

  他不由歡快地笑出聲音,只覺再多榮華加身,都不及此刻來得自在。

  看在四周修士眼裡,就是方行雲拿著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還不斷地傻笑著。

  他們看向容夙的眼神就嚴肅了很多。

  方行雲顯然不會是傻子,那麼只能是因為容夙剛才劈出的那一刀了。

  只是那一刀看著平平無奇,怎麼卻像能影響方行雲的心神?

  難道容夙修的是雙刀道,除卻殺戮刀道外,還修幻刀道?

  他們不由皺眉,都很不解。

  紫田就興奮地問綠水:「綠水大人,容夙大人剛才那一刀是第一次出現,那就是逍遙刀法嗎?」

  南宮焰也眼神微亮,驚艷於容夙的悟性。

  畢竟那絹布上的內容她也看了,卻一無所得。

  「……不是。」綠水錶情很複雜。

  那不是逍遙刀法,卻有逍遙刀法的影子。

  容夙剛才那一刀是融進了逍遙的道意,卻不是因她的心境而起,而是讓她的對手感受到這股道意,並且心神迷失。

  這很難以置信。

  容夙明明還是不知道她的刀道是什麼,還是沒有悟出只屬於她的道途,卻能悟出只屬於她的一刀。

  這是怎樣一個人呢?

  綠水不明白。

  她也曾指點過和小姐結盟的那些世族子弟修行上遇到的疑惑,卻不曾見過誰能跟容夙一樣,沒有解決問題,卻能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她想著,看向容夙的目光不禁熾烈了幾分。

  容夙似有所感,就回頭看她一眼,唇微抿。

  那當然不是逍遙刀法,只是具備了逍遙的道意。但若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也不算逍遙。

  絹布上說,逍遙刀法,又名自在刀法。

  所以她剛才融在刀上的道意應該是自在。

  讓方行雲的心神迷失在所謂自在的道意里,是她那五日時間裡和南宮焰在一起悟出來的東西。

  這也是她拿來「點到為止」的一刀。

  她註定是無法逍遙自在的,本質上她的刀只會殺戮,所以她的刀法只能因殺戮而生。

  剛才那一刀也是。

  如果是生死廝殺,那麼現在她大可趁方行雲心神迷失而一刀殺了他。

  至於什麼護道大能,反應過來時至多只能給方行雲報仇,而不能救他性命。

  這在方行雲看來顯然是很不值得的,畢竟世族子弟的命高高在上,她怎麼能比呢?

  容夙想著,眸光興味。

  因為那股刀意要散了。

  換而言之,方行雲即將清醒。

  只是她容夙的刀意,哪怕是「點到為止」,也不會只有自在沉迷,而無一點攻擊手段。

  四周修士就看到方行雲笑聲一止,面上表情變成了震驚、難以置信、驚慌失措,最後止不住喊出來的聲音滿是痛苦。

  他們不禁好奇方行雲又看到了什麼。

  他們看了這麼久,大概能知道容夙剛才那一刀和幻刀道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能使修士迷失心神、如處幻陣。

  容夙就擡眸,在心裡給出答案:山崩、地裂、城破、人亡,血腥遍地、黑暗無光,方行雲看到了世界的黑暗面。

  那是他作為方族嫡系子弟,本來永遠也不會看到的一面。

  她想著,向前一步,居高臨下望著癱坐在地面上的方行雲,聲音清冽:「方公子,你輸了。」

  方行雲面容慘白,許久後才緩過來,聲音嘶啞,卻不是說輸贏之事,而是怔怔問道:「你剛才那一刀,叫什麼名字?」

  容夙一怔,聲音輕輕:「紅塵。」

  「我那一刀,名為紅塵刀。」

  她在回答方行雲前本來是沒想到名字的。

  但就在開口一瞬間,容夙莫名想到那位劍聖紅塵煉心的事,於是她就知道這一刀的名字是紅塵。

  紅塵煉心的紅塵。

  「紅塵,好名字。」方行雲白著臉撐著刀緩緩站起,最後的聲音輕輕:「容夙道友,以後我會再來討教的。」

  他說著,走回自己的座位,態度很明顯:他輸了。

  容夙就回頭看南宮焰一眼,表情微微得意,聲音清亮:「還有誰要上來?」

  縱然不能拿到第二枚商玉,她也要在方行雲決定的比賽內容上壓這些世族子弟一頭。

  他們是世族子弟,而她只是南宮焰的近衛。

  醉仙樓品酒大會後,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南宮焰的眼光很好,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就能力壓一眾天才。

  南宮焰曾因她丟掉的那些優勢,她能幫南宮焰都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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