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08-12 00:50:54 作者: 明小十

  但容夙最後還是出手了。

  不是因為黑玄鐵, 不是因為顧劍安。

  而是因為顧妍妍心碎不已,數次想跳上石台卻被湖水所阻,傷痕累累、滿心絕望里沖容夙喊道:「求你救救顧大哥吧, 只要你救他,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這是外門擂台上顧妍妍喊過的,那時容夙沒動容,現在自然也不會。

  接著顧妍妍看她許久沒有動, 終於認清了事實, 明知道顧劍安離死不遠, 而自己無能為力,只能坐倒在地面上, 喃喃低語道:「但顧大哥今年才十九歲啊,他還那麼年輕。」

  容夙眸一縮,思緒如潮水, 她想到了一些過往, 十九歲三個字對於她來說約莫是一個禁忌, 然後她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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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石台上的顧劍安已經遍體鱗傷,白衣少年的白衣已經染成了血衣,左肩和右肩都被那隻魔獸噴出的氣刃貫穿,但他依然拿緊手裡長劍, 眼神堅定而不屈。

  容夙看著那樣的眼神,一瞬間想到了塵封記憶里永遠笑得朗潤疏闊的白衣少年郎,然後她點著湖水躍上石台, 一刀揮出盪開那數道來自魔獸口中的氣刃。

  那隻魔獸見石台上又多出一人,低吼聲不斷, 口中噴出的氣刃也越來越密集,同時隨著它的劇烈動作, 鎖住它的鎖鏈不斷晃動著,聲音之響亮震盪,幾乎讓人懷疑它能掙脫禁錮。

  容夙落在石台上揮刀擋住那些氣刃,看向鎖鏈的眼神深深,她總感覺再給魔獸一點時間,它真的能碎開鎖鏈。

  而顧劍安的一隻腳同樣被鎖鏈鎖住。容夙不知道他是怎麼被鎖住的,但想也知道要斷掉那鎖鏈不容易,她不會在顧劍安身上花太多時間,也不能徹底出手不顧一切。

  她低頭,看著懷裡那塊冰涼冰涼的黑玄鐵,再看看湖邊眼含淚水、目光希冀的顧妍妍,緩緩開口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魔獸此時沒有再低吼,伴隨著湖水涌動的聲音,容夙說的話顧劍安和顧妍妍都聽到了。

  她說的是:「拿你一塊黑玄鐵,我便護顧劍安半個時辰。」

  石台不大不小,顧劍安和魔獸均被鎖鏈束縛了行動,她要做的是揮刀擋住那些噴來的氣刃,這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算容易。

  尤其此時的容夙也沒有多好,她黑衣被血浸透,一路走來殺了那麼魔獸,也快要到極限了。

  所以她只說護顧劍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她會堅定不移地轉身離開,至於顧劍安之後怎麼辦,那是他的事情。

  湖邊的顧妍妍一怔,看著同樣鮮血淋漓的容夙,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情緒。

  容夙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時間,然後緩慢而從容地施展開刀法。

  橫劈、豎斬、斜揮、環繞畫圓,黑刀融於黑暗而不同於黑暗,劈出點點寒光,與那隻魔獸的鱗片上因憤怒而反射出的冷光一般無二,叮叮噹噹的撞擊聲不絕於耳。

  那隻魔獸見噴出的氣刃均被容夙擋住,憤怒不已。它低低吼了一聲,豎瞳里透出的神情冰涼到足以刺骨,接著緩緩伏低了身體,口中不再噴出氣刃,四周瞬間安靜無比。

  只有黑湖的湖水洶湧澎湃,來回拍打著石台,嘩啦嘩啦的聲音並著凜冽風聲,山雨欲來、蓄勢待發的緊迫感拉滿。

  容夙緩緩回刀橫於身前,漆黑的眼睛裡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她的左腳向前、右腳向後,擺出一副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

  時間滴答滴答,距離半個時辰的時間還有一半。

  顧劍安自容夙出現幫他擋了氣刃後,便舉起手裡的劍砍著鎖鏈,但任他砍到手腕酸痛也不見鎖鏈有半分鬆動。

  顧妍妍不知從哪裡摸來一株草藥含在口中,正忍受著黑湖湖水腐蝕根骨的疼痛一點一點渡湖而來。

  但來鎮壓沉魂淵的正陽宗修士還沒有出現。

  昂——!

  驟然一聲驚響震徹天地,容夙站得離魔獸最近,那一瞬間只覺自己的腦海一片嗡鳴,眼前所見皆重影,神魂飄散無所依,有種天地顛倒的迷糊感。

  她咬住唇晃晃腦袋,手裡的黑刀直接擲出,「哐當」一聲,砸中魔獸的鱗片後反彈了回來,巨大的衝擊力將容夙擊倒在地,但那股震盪靈魂的聲響總算消失了。

  容夙噴出一口血,半晌才用刀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而後那隻魔獸低吼一聲,陡然直立了起來,速度快如電閃雷鳴,直接震得那些自湖底伸出、看上去堅硬無比的鎖鏈啷啷作響。

  石台的地面一瞬灰塵漫天,似乎魔獸即將掙脫束縛。

  是似乎,還是根本就是事實呢?魔獸真的能掙脫鎖鏈嗎?

  容夙心裡驚駭不已,她直面魔獸所有的殺戮、暴戾、凶蠻,一顆心驚顫到極致,拿刀的手也止不住開始來回晃動,來自身和心的驚駭、慌張、無措都在雙重折磨她。

  這種感覺讓容夙不由自主縮了縮眼眸,看向魔獸的眼神深了很多,這股凶威絕對不是什麼五階魔獸能發出來的,但它會有多少階呢?

  沉魂淵是以正陽宗的九階神器正陽鑒來鎮壓的,這座黑湖、這些顧劍安用盡全力都砍不斷的鎖鏈,還有涌動的黑湖湖水、魔獸噴出的利刃、聲響動天地震靈魂的洞穿——

  容夙的呼吸沉了幾分。

  據說沉魂淵內最厲害的一隻魔獸是八階魔獸噬魂甲獸,是正陽宗上任宗主拼了命才殺掉,再將其獸魂鎮壓到沉魂淵的。

  噬魂甲獸顧名思義不但能吞噬湮滅修士神魂,而且鱗片似甲,幾乎刀槍不入,很是棘手。

  眼前這隻魔獸不會就是噬魂甲獸吧?容夙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滯,如果是的話,那她豈不是自尋死路?

  八階魔獸,那是什麼概念啊?換算成修士的修行九境,那就是第八境的修為。那又是什麼概念呢?

  容夙有些失神,她認知里的修為最高境是登天境,那是修行九境裡的第六境,那已經是她認知里的高不可攀、難於登天了。

  但現在第八階的魔獸就在她面前,對她張著血盆大口?而她才通玄境六重的修為。所以通玄境四重的顧劍安到底是怎麼招惹到它的?

  容夙不知道,她此刻只知道自己該逃,什麼黑玄鐵、半個時辰的承諾,都沒有她的性命重要。

  她甩甩手腕緩解疼痛後,再次用右手握緊黑刀,腳尖輕點打算往後退。那隻所謂的噬魂甲獸卻不打算放過她。

  似乎是容夙擋住了太多原本刺向顧劍安的利刃,總之現在那隻魔獸將對顧劍安的憤怒悉數移給了容夙,所有的攻擊都衝著容夙而來。

  它重重擡腳,「鐺」得一聲,湖底到石台的許多根鎖鏈竟然有幾根開始斷裂了。那隻魔獸能活動的範圍多了一些,它動了動黑而尖利的爪子,豎瞳里一點血紅,直直看向了容夙。

  容夙根本無處可逃,對上那隻血眸後心神皆沉淪。

  她以為她會看到類似生死幻境那樣的東西,畢竟噬魂甲獸能吞噬神魂,但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容夙本來是不怕黑暗的,但來自噬魂甲獸的黑暗卻不一樣,似乎成百上千倍放大了她心底的恐懼、無措、怕死。

  她在一瞬間大汗淋漓,恍惚以為自己是到了無間地獄,不然怎麼會看見許多不堪言說的東西呢?

  有誰聲聲泣血慘嚎不止,有誰生生暈死轉瞬成灰,有誰深深挨痛幾度煎熬……

  世界黯淡無光,花草樹木悉數凋零敗落,山川倒塌、海洋乾涸、舉目所望皆萬里荒蕪殘缺……

  似乎天地間所有的恐懼不堪,於此時都凝成一柄利錐,直直刺穿了容夙的神魂。

  所以這才是噬魂甲獸噬魂的手段麼?

  容夙攥緊手掌單膝跪地,面容慘白、唇色殷紅,風吹起她披散在後面的黑髮,漫天黑暗、如山魔獸前,她渺小到不值一提。

  而那隻魔獸低低嘶吼一聲,血盆大口微張,噴出了一片尖銳無比的氣刃,皆對準容夙的心口。

  藏在虛空里的南九看著容夙,見她半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心裡有些拿捏不住主意。

  那隻魔獸是八階噬魂甲獸她自然知道,也知道鎖鏈、石台和黑湖都是封印此魔獸的手段。

  她現在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出手。

  小姐的命令是護容夙不死就行,至於中間容夙受多少傷、傷多痛,那些都不用她管。

  畢竟小姐的意思就是要讓容夙吃盡苦頭受盡折磨,直至磨去所有不屈堅韌,心甘情願跪倒在小姐面前。

  但她不是神魂道的修士,無法知道那隻噬魂甲獸對容夙到底用了多重的手段,也無法知道容夙還能堅持多久才能到極限,因此她拿不定主意。

  「容夙!」顧妍妍嘶啞而關切的聲音驚醒了南九。

  她擡頭看去,發現魔獸原先噴出的那氣刃被顧劍安擲劍擋住,而顧劍安受了反撞之力直接暈了過去。

  那魔獸不知什麼時候覆凝出一片密如雨水的氣刃,以雷霆萬鈞之勢極快地刺向了容夙的心口,顯然是要殺死她。

  容夙沒有動,她依然半跪著,右手黑刀撐地,雙眸緊閉,額間滿是汗水、唇上遍是鮮血,她的左手死死攥緊,那是一種極致驚懼的表現。

  氣刃到得很近了。

  南九唇微抿,剛要出手,目光所視處卻閃過一道身影,是顧妍妍終於淌過深深湖水到了石台上。

  她看了暈倒的顧劍安一眼,雙手一握,直直就沖向了容夙,以一種驚懼害怕但又堅定的姿態擋在了容夙面前。

  南九剛要動作的手收回來了,因為小姐只命令她護住容夙一人的性命就行。

  眼看著顧妍妍將要被那片氣刃穿透,容夙動了。

  她拿刀的右手動了動,眼睛睜開後看見擋在面前的顧妍妍時微微震驚,接著腳一踹直接將顧妍妍踹離氣刃所及的地方,再擡刀擋住那片氣刃。

  雖然她同樣被那股反撞力沖得鮮血淋漓、跌倒在地,但她的確是將那片氣刃擋住了,而且是先破的噬魂手段,再擋氣刃攻擊。

  那隻噬魂甲獸手段幾次被破後越發憤怒了。

  它重重一擡腳,又有幾根鎖鏈斷開了,溢散開的凶威因鎖鏈的斷裂越來越沉重,到最後如山般壓在容夙心上。

  她側眸去看四周,發現顧劍安和顧妍妍都暈倒過去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估計也離暈倒不遠。

  但容夙不甘心,因而她死死咬住嘴唇保持住清醒,拿出跟南宮衛死磕到底的不屈迎上了噬魂甲獸。

  漫天黑暗不散,黑湖湖水洶湧,那隻魔獸龐大到足以遮擋天地,容夙渺小到和塵埃無異,卻緊緊舉著黑刀不屈不撓,像是要對抗天地。

  南九看著這一幕,心裡莫名動容。

  她原先是要出手的,現在卻覺得還不急,但那不是因為小姐的命令,而是因為容夙的堅持。

  但她終究還是沒能知道容夙能堅持多久,因為正陽宗來人了。

  漫天黑暗隨一聲清響而被驅散,天光乍破,容夙擡起頭先看見了一片厚厚的石壁,是屬於正陽山脈的山壁。

  點點來自正陽山脈、來自沉魂淵外面的光亮隨某道身影照了進來,落在那隻噬魂甲獸身上,照出它鐵甲般的鱗片上凜冽凌厲的淡淡刀痕,刀痕里還有絲絲黑血。

  再接著,一位白衣翩翩、周身如雪的女子踏空而來。

  她的左手托著一方閃著金光的印璽,一步一步踏在虛空里,右手手指變幻,自指尖傾下無盡日華般溫暖的光芒。

  隨著光芒漸盛,沉魂淵內的黑暗、濁流、魔氣越來越少,那隻噬魂甲獸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了地上,低垂著頭顱,只任由白衣女子從湖底牽引出道道鎖鏈,將它徹底束縛於石台上。

  容夙一直看著那白衣女子,自她出現開始到鎮壓噬魂甲獸結束,她也知道白衣女子手裡的印璽是什麼。

  那同樣是正陽宗內的一樣至寶,名為追陽璽,據說以日月精華煉製而成,最能壓制邪祟、鎮壓陰暗。

  容夙在意的卻不是追陽璽,而是白衣女子本身。她是踏空而來的,而且腳下無一物,這說明她能踏空而來不是借了外物的力量,而是只憑自己。

  修士不到踏霄境是無法踏空的。換而言之,白衣女子擁有踏霄境的修為。

  踏霄境!

  容夙的呼吸緊了緊,繼續擡眸看向那白衣女子。透過迷離的光芒和曲折的日影,她看清了白衣女子的面容。

  五官似水柔和,眉眼卻如含雪般清冽,唇微揚,面含淡笑卻給人冷若冰霜、無法靠近的疏離感。那是容夙曾經見過的人,正陽宗十大真傳弟子之一,蘇明雁。

  容夙看著她的臉以及她凌空而立白衣隨風飄起的仙女模樣,再看看石台上已經被鎮壓的噬魂甲獸,還有魔獸不再暴戾不安的沉魂淵,難得有些沉默。

  接著她想到了內門凌雲峰上那短暫卻算得上犀利的爭持,眸光深深,胸口一痛,直接吐出一口血,整個人也再度跪倒在地。

  蘇明雁做完了來沉魂淵該做的事情後,才低眸看向石台,然後她看見了暈倒過去的顧劍安以及顧妍妍。

  目光再一移,已經沉睡的噬魂甲獸對面還半跪著一個人,從腰間懸著的玉牌來看,正是正陽宗的內門弟子。

  蘇明雁自虛空走了下來,直至落在容夙面前。她伸手凝訣托著容夙站了起來,剛要開口,卻在看見容夙面容的一瞬驚訝不已:「容夙,怎麼會是你?」

  她第一時間似乎是想跟容夙說些什麼,但她認真看了看容夙遍體鱗傷的模樣,皺起眉,「你才通玄境六重修為,怎麼能來沉魂淵?」

  容夙一怔,垂眸不語,半晌才以嘶啞乾澀的嗓音回了一句:「蘇真傳——」

  「你我同門,你叫我師姐便行。」蘇明雁想到外門藏書閣容夙的舉動,再想想內門凌雲峰黑衣刀修無形的不喜,開口打斷了容夙。

  容夙又是一怔,唇角微抿,沒有反對,而是選擇從善如流:「蘇師姐。」

  她低喊了一聲,漆黑目光直視著蘇明雁:「你難道認為沉魂淵這幾百年來,真的就只有知微境的修士才用踏足嗎?」

  蘇明雁眉皺得越緊了,她看向暈倒的顧劍安和顧妍妍,雖然因為面朝地的原因看不清楚他們的面容,卻能知道他們的修為。

  一個通玄境四重,一個開元境八重,別說不是知微境了,這修為甚至比容夙還要低。

  沉魂淵內怎麼會出現修為這樣低的修士呢?容夙怎麼會出現在沉魂淵?

  蘇明雁想不明白,但容夙就在面前,她選擇直接問出口。

  對此容夙垂眸,唇角微揚,那縷笑意藏盡了諷刺,說道:「內門弟子任務。」

  她說得很簡單,蘇明雁卻無師自通般想到了什麼,聲音清冽而緊迫:「是四劍堂的手段嗎?」

  容夙依然沒有回答,蘇明雁只當她是默認,面上表情變了變,伸手想去抓容夙的手帶她回去:「你放心,此事我回去後自會稟明宗門,你不用擔心會被發配去礦山。」

  發配去礦山?那是任務失敗的結果。

  容夙現在卻不覺得她的任務會失敗。即便失敗了,也不用蘇明雁來幫忙,誰讓她背後還有一個世族大小姐南宮焰呢?

  「那蘇師姐能算我任務成功麼?」容夙忽然開口了。

  蘇明雁愣住,不懂容夙的意思。

  容夙笑了,聲音輕飄飄:「蘇師姐能保證我不被發配去礦山,能對抗四劍堂,那你能算我任務成功,給我豐厚獎勵嗎?」

  蘇明雁或許能主持正義,但那些只有拿回獸魄才能夠得到的東西,蘇明雁無法給她。而且就算她給了,容夙多半也不會要。因此她以刀撐地,跌跌撞撞淌過湖水,向外間走去了。

  「容夙,你去哪裡?」蘇明雁看著容夙的背影,眉皺得很深。

  容夙沒有回答,她不想回答蘇明雁,也想省些時間用來對付四階魔獸。

  是的,她要去對付四階魔獸,她要拿到獸魄,她要完成內門弟子任務。這當然不是不自量力,而是容夙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蘇明雁手裡托著那個追陽璽,她鎮壓了噬魂甲獸、加固了沉魂淵的封印,還以追陽璽凝出的日華削弱了魔獸的實力,所以現在的沉魂淵是十幾年間最弱小也最安全的沉魂淵。

  這是她完成內門弟子任務最絕佳的時機。

  容夙唇角揚起,自五顏六色的儲物袋裡摸出一株三階靈草,直接咬碎了含在口中,邊走邊回復傷勢,順帶選擇著虛弱而結出獸魄的四階魔獸。

  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因果,容夙最後選擇的那隻魔獸正是她剛進沉魂淵時被追殺得逃進石林的鐵甲獸。

  四周是一塊一塊堆壓的大石頭,那隻鐵甲獸就趴伏在石林中央的一片空地上,鱗片黑沉沉泛著寒光,只是此時多了幾分鮮血和黯淡。

  原先銳利無比的爪子也沾染了泥土,足見在先前沉魂淵的變故和蘇明雁加固封印的過程中,它的實力受到了削弱。

  容夙此時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也遍體鱗傷,而南宮焰給她的丹藥只有一顆,所以她同樣是帶著傷過來殺這隻鐵甲獸的。

  她看了那隻鐵甲獸很久,出刀的角度、踏步的方向、交手後的反應,她都在腦海里排練了數遍,才向前揮出手裡的刀。

  但四階妖獸便相當於知微境的修士,容夙才通玄境六重,其中的差距很難用什麼心機手段去抵消,因而容夙打得很艱難。

  石林上空一顆高樹的樹梢上,有白衣的女子居高臨下看著容夙的動作,眉皺緊,眉眼間含著一股擔憂。

  容夙並不知道別人是否擔憂她,她此時正一個翻滾躲開鐵甲獸的利爪,黑衣滾著泥土,手裡的刀重重劈出,迎上鐵甲獸堅不可摧的防禦後反震回來,震得她拿刀的手止不住顫抖。

  她果然很難越階而戰殺了這隻鐵甲獸。容夙想。

  但很難並不是做不到,現在讓她放棄、直接離開沉魂淵,她是很不甘心的。

  或許是因為蘇明雁踏霄境修為的驚訝羨慕,或許是因為直面八階噬魂甲獸帶來的震動驚懼,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麼。

  總之當容夙擡頭對上鐵甲獸冰涼嗜血的眸光時,似乎是無師自通,也似乎是靈光一閃,她沒來由想到了得自內門藏書閣堆灰角落裡的四季刀法。

  秋是肅殺蕭瑟。

  當容夙想到這句話時,她的腦海中一瞬間出現了很多複雜紛亂的東西,那枚玉簡上的字字句句凝成了一幅模糊的畫面。

  她似乎看到了一個人,那人手裡拿著一柄刀,正擡眸直視著前方。

  風沙太大,容夙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不知道那個人的性別,也不知道那人前方有著什麼。

  她只看到了颯颯的風吹動一地落葉,綠樹枯萎、花草凋謝,山澗流水滾落的速度緩緩變慢,天地間所有的東西似乎都變得緩慢,像是被誰以人力阻斷。

  接著那人向前出刀了。

  容夙明明看不清那個人的動作,卻莫名覺得自己收穫了很多。

  她於是也出刀了。

  就在她出刀的那一瞬間,那些模糊的畫面與莫名的人影都不見了。

  黑刀在一半黑暗一半日光的石林中像一道驚雷,轟隆一聲直直擊中鐵甲獸堅不可摧的鱗片。

  「嘭」得一聲重響,小山般的魔獸轟然倒地,盪起灰塵迷濛。

  一地灰塵里,容夙唇角上揚,臉上滿滿都是欣喜。

  她手一擡,抹掉臉上鮮血和泥土,艱難撐著黑刀走到那隻死掉的魔獸旁邊,左手慢慢從懷裡摸出一柄黑匕,手起刀落。順著那道刀痕破開的縫隙割開,她如願在魔獸的頭顱里看到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說來也怪,沉魂淵明明藏盡黑暗邪祟,魔獸也周身黑沉、魔氣暴/亂,但它黑乎乎、腥臭的頭顱里藏著的東西竟然亮如日月、不染塵埃,似一顆洗盡鉛華的寶石。

  容夙用自己沾滿了鮮血的手掌小心翼翼拿著那顆獸魄,想著一千貢獻點、五百三階靈石、五瓶三階丹藥的獎勵,臉上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石林上方的樹梢上,白衣女子看完容夙那一刀震撼不已。

  「雖無形,卻有神——」白衣女子眉宇舒展開,手微攥緊,低低呢喃道:「是四季刀法。」

  說完後,白衣女子心一緊,低眸看去時,黑衣刀修有一道刀疤的臉上正掛著淡淡的笑容。

  稀疏幾縷日光自沉魂淵外的裂縫照進來,與容夙手心上閃閃發亮的獸魄相互映照,向來只見陰鬱深沉的刀修臉上難得多出了一絲柔和。

  白衣女子不由失神,眸光幽幽看著容夙的臉、拿刀的右手、拿獸魄的左掌。

  容夙似有所感,擡眸望上來了。

  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容夙的目光深邃幽沉,唇微抿,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那塊冰山般的無形面具重新出現。

  容夙握緊那枚獸魄,拿出玉簡,擡腳直接走進懸空的暗門,她離開了沉魂淵,回到沉魂淵外有日月星辰的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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