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24-08-12 00:50:29
作者: 明小十
南明峰,輝煌壯觀的宮殿內。
依然是那個華麗精美的寬座,依然是一襲華貴衣裳的南宮焰,只是此時她的姿勢比先前在僕從面前還要端莊嚴肅,兩側立著的僕從也越加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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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前擺著一張鑲金嵌玉、溫潤而有彩光環繞的青玉案,下首兩張太師椅上正坐著兩個人。
一人白髮白須,穿一件粗麻布做成的衣衫,全身上下沒有一樣飾物,坐在遍地高雅擺設的宮殿裡格格不入,但他偏偏坐在最前面。
後面那人則穿一襲繡有華麗暗紋、左肩散布著幾顆星辰的錦制白衣,面容清麗、眉眼含雪。
女子的五官雖比不上主座的南宮焰精緻無雙,但那股氣質卻如天山上無法融化的雪水,和南宮焰各有千秋。
「陳副宗主,烈陽地窟有變,貴宗是否該給本小姐一個解釋?」
南宮焰坐直了身體,眉微蹙,啟唇時面上表情漫不經心,只是聲音里含著一股明顯的不悅。
白髮白須的老者擡頭看向南宮焰,面上神情自若,但渾濁的眼睛裡多出一絲肉眼可見的歉意:「烈陽地窟的事,是正陽宗的不是。」
「我們實在不知正陽鑒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意外,由此導致南宮小姐的朱雀半陽血陣中斷,朱雀真火不能順利匯入鳳凰圖刻里。」
「老朽和整座正陽宗,在這裡鄭重向南宮小姐賠不是。」
他說著,緩緩站起身,向著南宮焰的方向施了一禮,神情嚴肅鄭重。
那白衣女子見狀,忙也起身,同樣鄭重向南宮焰施禮。
一個是正陽宗的副宗主,主掌正陽宗對外的一切往來;一個是正陽宗的真傳弟子,重點扶持的天才,一宗的臉面和未來。
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彎腰作揖,一臉嚴肅鄭重、態度誠懇……
南宮焰半點沒動容,她甚至唇角上揚,笑容浮現在臉上,涼意刺骨到似乎能凍結一切,聲音也很冷:
「兩條六階以上的靈脈,三萬六階靈植,並一座五階礦山、一百座四階靈藥園,還有三百部五階以上的武技功法、幻陣參悟道法一部,還有許多相贈的小東西,只是換你陳副宗主一聲賠不是?」
「您老人家是看我南宮焰年紀輕不懂事,覺得好欺負是麼?」南宮焰右手輕擡,身後多出一道黑影。
陳副宗主瞬間一驚,因為這黑影的修為在他之上。
但黑影顯然不是先前跟在南宮焰旁邊的程老。
也就是說除卻那程老外,南宮焰身邊還有這樣一尊強者護衛著,她在南宮族的地位遠比他想像的只高不低。
「陳副宗主想不想跟本小姐打個賭?」南宮焰手再一招,黑影悄無聲息消失不見了,正如他出現得無聲無息。
陳副宗主一驚,下意識接了南宮焰的話:「什麼賭?」
接完後他才覺有些不妙,不管南宮焰說什麼,總之都不會如他和正陽宗的願就是了。
他應該不理會南宮焰的。
他後悔不已。
果然,南宮焰揚了揚唇,再次笑了。
這次的笑容不同於先前的刺骨嘲諷,而是含著一種戲謔和玩味:「賭本小姐一聲令下,南宮族會不會為了本小姐,傾盡全力攻上正陽宗?」
「賭本小姐在南宮族的地位,值不值得你們用整座正陽宗來抵擋。」
她說完後,卸了那副端莊嚴肅的架子,懶洋洋向後一靠,再一招手。
有僕從端著用上好玉石雕琢而成的墨綠玉晶杯走了過來,杯里盛著甘冽醇厚的酒液。
南宮焰半倚著寬座,沒有伸手去接過那杯酒液,而是微微仰頭。
那僕從瞬間會意,舉著玉晶杯小心翼翼湊了過去,服侍著南宮焰飲了一口。
女子的頸因仰起飲酒的緣故展露了出來,冷白如透著光的一截,說不出的優雅魅惑。
但殿中人誰都沒有欣賞到,服侍左右的僕從是因為不敢,白衣女子是因為走神,白髮白須的老者陳副宗主則是因為沒心情。
南宮焰都這樣說了,說完以後還能擺出這樣的姿態,足以證明她的自信和底氣。
南宮族是青州第一族。
青州那麼多世族,就算再不甘心,還是被南宮族壓得死死的。
但正陽宗不是,正陽宗和無極宮、星辰殿、藏劍閣那些宗派是明爭暗鬥,誰也不服誰。
他怎麼敢拿正陽宗的存亡去賭南宮焰在南宮族的地位到底重不重要呢?
陳副宗主苦笑一聲,看向南宮焰,眼神灰暗了不少:「南宮小姐想要如何?」
「正陽鑒。」南宮焰坐直了,「將正陽鑒送來南明峰,直到我成功融合鳳凰血脈。」
「還有,我在南明峰的日子,正陽宗要傾盡所有配合我行事。我的命令,只要是正陽宗的弟子,誰都不能違抗。」
陳副宗主皺眉,這要求顯然不簡單。
後面那一點,南宮焰說得很模糊,要是答應了或許會有些正陽宗無法預料的後果。
但南宮焰畢竟是南宮族大小姐,世族該守的規則秩序想來她還是會顧及的,真要答應也不是不行。
真正重要的是前面那一條。
當初南宮焰來到正陽宗,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借用正陽鑒。
只是正陽鑒太過重要,又關乎正陽宗的立宗根本,最後再三商量,才改成了後面的方法。
以正陽鑒為陣基,再選擇烈陽地窟,以數萬外門弟子的血做牽引,由那位程老布下朱雀半陽血陣,將正陽鑒內殘留的一部分朱雀真火匯入鳳凰圖刻,幫助南宮焰融合體內的鳳凰血脈。
只是誰也沒想到正陽鑒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意外,導致南宮焰不但無法順利融合鳳凰血脈,還受到血脈暴動的反噬。
聽說還出了些大問題,才命那位程老不惜離開正陽宗,回族去查什麼東西。
「南宮小姐,後面一點老朽現在就能答應你。只是正陽鑒——畢竟事關正陽宗存亡,老朽一人無法做主,還需要與宗主和主峰執事、核心長老商量,才能給南宮小姐答覆。」
「事關正陽宗存亡,你們要商量很正常。」南宮焰頗認同地點了點頭。
陳副宗主一喜,心說到底才二十歲,還是年輕了些,然後就看到南宮焰擡眸看來了,似乎能夠一眼看進他心裡,看穿他心裡所有的打算。
「本小姐也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
南宮焰拿起青玉案上的玉晶杯一飲而盡,慢慢開口了,「三天。」
「陳副宗主,本小姐只能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本小姐見不到正陽鑒——」
她笑了一聲,聲音輕鬆歡快:「就只能向您和正陽宗賠聲不是了。」
陳副宗主僵住了。
他當然知道南宮焰口中的賠聲不是和他的賠不是完全不一樣。
世族的規矩一向是先禮後兵。
所謂先禮後兵,就是打你殺你前,會先通知你一聲。
他眼裡的神情越灰暗了,聲音低了很多:「老朽會盡全力說服宗主的。」
說完後,他像是無地自容,轉身就打算離開了。
南宮焰叫住了他,「我自然是相信陳副宗主的。」
「但您雖然答應了後面一條,畢竟空口無憑。如果陳副宗主不在意,晚輩不才,希望陳宗主能再立個天地誓約。」
陳副宗主擡起的腳頓在了那裡。
他緩緩回頭,看見南宮焰笑容璀璨,一點看不出脅迫的意思,只是那道修為比他高的黑影再次出現了。
「做個保證,彼此才能心安,陳宗主說呢?」南宮焰的聲音里含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陳副宗主的眼神變了變,最後還是一擡手,對著朗朗晴天立了個天地誓約,然後從懷裡摸出一枚天藍色、圓月形狀的玉佩遞給南宮焰。
旁邊自有懂事的僕從上前一步,恭敬地從陳副宗主手裡接過玉佩,放到了南宮焰面前的青玉案上。
南宮焰看了一眼圓月玉佩,臉上笑容真切了很多,甚至還有心情朝陳副宗主揚揚手:「陳宗主慢走。」
陳副宗主心情複雜。
從陳副宗主到陳宗主,一字之差,能看出的是南宮焰的心機城府和進退自如。
才二十歲,修為高天賦卓絕還懷具鳳凰血脈就算了,怎麼這御下之術、揣度人心也如此老道精通呢?
南宮一族有這樣的大小姐,以後又怎麼會止步於青州第一呢?
他長嘆一聲,轉而想到了正陽宗。
正陽宗現任宗主自然是極出色的,奈何心中有情結難解,修為遲遲無法踏出那一步。
而正陽宗年輕弟子裡,那位少宗主實在讓人難以信服,十大真傳弟子裡雖然有出彩的,但不是志不在此,就是好勝心太強。
他的思緒於是從內門轉到了外門,外門弟子裡只有兩人他有印象。
一人是顧劍安,少年的劍道和劍法都極出色,心性也堅韌不拔。
所以他才會時時關注,盡力護他性命,只是顧劍安的修為太低,成長起來需要太長時間。
還有一人是容夙。
容夙。
他不禁又嘆了一聲。
容夙的天賦看著比不上顧劍安,但她的刀卻無人能比,像是因殺戮而生的。
只是此人戾氣太重,心性也不行,太陰沉黑暗,和正陽宗至剛至烈的道意是相衝突的。
而且外門大比結束後,他並沒有看到容夙,後來才知道容夙被南宮焰的人帶走了。
南宮焰。
老者想著,不禁回頭看了南宮焰一眼,女子端坐在那方華麗的玉座上,正低頭看著面前的一堆玉簡,一副不欲旁人打擾的模樣。
他搖搖頭,擡腳踏出了南明大殿的殿門。
後面的白衣女子皺眉,跟上老者的腳步,在出了南明峰後出聲喊住了老者:「師叔,方才在殿內,你為何不問南宮焰,緣何要帶走容夙?」
來時她已經跟師叔說過,要他幫忙問一問容夙的去向。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跟著老者來南明峰見南宮焰了。
老者皺眉,似乎是有些不悅:「剛才殿中景象你沒看到嗎?我應付南宮焰還來不及,哪裡還有功夫再去追問別的?」
「如果師叔真有心要問,怎麼會……」白衣女子也皺眉了。
「蘇明雁。」老者鄭重地喊了白衣女子的全名,表情嚴肅了很多:「在正陽宗修行了將近三十年,你只修出了一副菩薩心腸麼?」
「師叔——」名為蘇明雁的女子表情一怔,像是有些難以置信。
老者放緩了語氣,再次開口了:「你是正陽宗的真傳弟子,你應該知道,正陽宗數萬外門弟子,對於正陽宗來說都是隨時能捨棄的存在。」
「但容夙是外門第一。」蘇明雁說。
「外門第一又如何,不還是外門弟子?」老者擡頭看向天空,眼睛裡的神情很複雜:「你認為外門弟子很重要?」
「是。」蘇明雁答道。
「重得過那兩條六階以上的靈脈嗎?重得過一部幻陣道法嗎?」老者問。
蘇明雁沉默了。
「外門第一,重得過南宮焰嗎?重得過南宮一族嗎?重得過一整座正陽宗的存亡嗎?」老者的聲音越來越沉重,似乎是在問蘇明雁,似乎是在自問。
蘇明雁沒有回答,老者於是走遠了。
良久,蘇明雁才擡頭,眼睛裡那絲迷茫越來越深了。
她望著天上翻湧不息的白雲,低喃道:「但正陽宗的宗主,當初也是從外門弟子的位置一步步走上來的啊。」
遠處的老者腳步一停,似乎是聽到了。
但須臾他繼續擡腳了,那道灰影很快消失在看不見白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