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 46 章

  兄妹二人回到家時天還早, 因著心裡還惦記著丟了碗的事，李愛黨可老實了，回家就可積極的表現。

  開學第一天沒作業，李愛黨一到家丟了書包就要出門, 李星見狀也趕緊的跟上, 李愛黨無法, 只得背起碩大的背簍領著李星一道，兄妹出了院壩後先是一路下山, 到山腳溪邊逛了一圈就打了滿滿一大背簍的革命草，順道又在溪水邊摘了一大兜子嫩嘟嘟的水芹菜讓妹妹拿著，李愛黨自己則是背著背簍把豬草送去大隊豬圈, 然後找大隊長給他記了三個工分, 這才背著做晚飯菜的水芹菜，拉著看什麼都新鮮稀奇的李星趕緊回家。

  一路上，小少年都風馳電掣, 畢竟他還忙著要減刑, 咳咳, 那什麼，其實還是不放心自家老妹的保證，忙著爭取立功表現爭取免打呢。

  到了家裡頭李愛黨都來不及歇口氣，馬上又馬不停蹄的開始忙活，見忙的團團轉的哥哥，李星哪能幹看著, 忙積極主動表示要幫忙，李愛黨也沒堅持, 就把輕省的摘菜活計留給妹妹，自己則是忙進忙出的, 一會劈柴抱柴，一會搓洗紅薯淘米煮飯。

  等李光平何蓉夫妻領著小兒子下工回來的時候，家裡頭已經飄著飯香。

  

  一進院壩夫妻倆齊齊詫異，相視一眼，夫妻倆無聲走到水簡邊，何蓉忙著照顧小兒，李光平也放下農具，整理著自己高挽起的褲腳準備洗手洗腳，看到身後廚房門口探頭探腦望著他們夫妻的四兒子，李光平嘴裡還調侃兒子來著。

  「今個是怎麼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小四啊，平日家裡幹活就屬你最不積極，今個出奇了，我跟你媽也沒吩咐指派你做飯t，你怎麼這麼積極？不對勁！」，想到什麼，李光平表情驀地一變，「小四，你不會是幹了什麼壞事心虛了吧？」

  親爹的聲音一出，李愛黨也顧不上什麼忐忑心虛了，一把從廚房跳出來急急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我沒有！」

  要不怎麼說，當爹媽的最是了解自家的孩子呢。

  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句的李光平，看到兒子反應這麼大不由眯眼，給李愛黨盯的呀，渾身都不得勁，趕緊衝到門廊下坐著慢吞吞還在摘菜的李星跟前，拉著妹妹的手，眼裡都是催促，「妹，妹！你說話啊！」，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呢？救命啊老妹……

  李星：得，自己可是答應哥哥的，也不敢耽擱，手裡的水芹菜往籃子裡一撩，李星乖乖跑到家長們跟前主動認錯去。

  「大爹，大媽，今個中午的時候四哥喊我去吃飯，結果我太磨蹭了，搞的連碗帶飯全丟了，大爹，大媽都是我不好，你們別怪四哥，要罰就罰我吧。」

  「什麼，你們飯都丟了？」

  「那你們豈不是到現在都沒吃飯？」

  李星的聲音一出，夫妻倆齊齊驚了。

  特別是正在給小兒子洗臉的何蓉又氣又急，哪裡還顧得上在田裡玩的跟花貓一樣的小兒子擦洗，聽到李星的話，她一把將兒子往丈夫身邊一推，急急洗了手就往廚房的方向來，邊走邊抱怨。

  「該死的，也不知是哪家的賊娃子，偷了我家娃的飯吃也就算了，好歹給碗還回來啊，不行，當家的，你給小六洗，我立馬就炒菜，娃兒餓了一天可不得餓壞了。」

  見爹媽真沒發火，反而還心疼他們沒吃飯，李愛黨高高提起的心終於落地，在自家爹媽看不見的地方，這貨還忍不住朝著李星比著大拇指，暗嘆果然還得是自家老妹出馬財靠譜，結果卻萬萬想不到，他家妹兒的膽子還不止這麼大。

  就見她妹屁顛顛的跟在他媽身後進了廚房，一路小嘴叭叭的。

  「大媽，您別急，我今個帶了錢去學校，飯丟了以後我問同學買了飯票，還借了人家的飯盒打飯跟我哥吃過了，並沒有餓著，您別擔心。

  不過大媽，學校食堂的菜可真難吃，白白糟蹋了好東西，而且大媽您是不知道，那裡蒸飯也不好，雖然有老師看著，卻架不住有人還是會惦記帶了好菜的飯。大媽，您跟我大爹這麼疼我，以後肯定會經常給我帶好菜的，那這可不得了，我估計咱家碗再多也不夠偷的。」

  李愛黨咋舌妹妹的能說，往身上兜圍裙的何蓉一聽，可不是這麼回事，趕緊一拍大腿，撐頭就往外喊丈夫。

  「當家的，這樣不行，要不然明個你請個假送娃兒去上學，把事情跟他們老師好好說一說，總不能上個學肚子還填不飽吧？」

  眼看著自家大媽要興師動眾，外頭大爹聽了大媽的話也利索的應了，李星急了，這跟自己預計的不一樣啊，她趕緊跳腳打斷。

  「別別別，大爹大媽你們別這樣，去學校找老師也沒用，老師也逮不到人，況且眼下地里秋收，你們都忙，就不要為了這點小事跑學校了。」

  「星星，這不算小事，讀書本來就費腦子，再餓肚子可不行。」

  把小六抱進廚房，她大爹就嚴肅開口。

  李星越發懊惱，顧不上不去看趴在廚房門口，傻呆看著自己驚奇連連的四哥，李星趕緊表明自己的意思。

  「哎呀大爹大媽，其實我的意思是，要不然每天早上我跟四哥早點起來，自己隨便做點什麼飯中午帶去學校吃好了，反正現在天氣也熱，不怕飯菜冷了。」

  「帶飯去？」，夫妻倆對視一眼，想想也是，準備同意，可想到有些問題又作了難。

  何蓉嘀咕：「眼下帶飯涼是不怕涼，可轉天就天冷了，到時候再帶飯去涼了，小孩子吃冷飯不好，如果還是得再拿去飯堂蒸，那不等於是脫了褲子放屁？」

  額……

  李光平被自家堂客直白的話搞無語了，不過還是很有耐心的轉頭看著李星。

  「星星，你大媽說的對，天冷以後飯放半天就涼了，吃冷飯不好，再說了，咱們家裡也沒有合適帶飯的碗盆啥的，你大哥他們住校帶的也是家裡吃飯用的黃陶碗，那玩意沒有蓋子怕是不好帶飯，要實在不行，你們就吃食堂怎麼樣？回頭大爹就給稱米，明個上學給你們送去食堂搭夥去。」

  「大爹，大媽，真不用這麼麻煩，我就是想帶飯而已，沒有飯盒沒關係啊，我有，我不僅有搪瓷缸子，我還有鋁飯盒呢，正好兩個，我跟我四哥一人一個唄。大媽，求求您，就讓我帶飯吧，求求您，我保證以後都早早起來，絕對不麻煩你們，我跟四哥自己早起做飯帶唄，大媽，大爹……」

  李星為了能自己帶飯也是拼了，竟是臉都不要的撒嬌耍無賴，拉著她大媽搖啊搖。

  好傢夥，自家連小六都不帶這樣撒嬌的，何蓉哪裡抵抗的了哦，想都不想的給了李星屁股輕輕一巴掌就認輸服軟。

  「得得得，你個小賴皮，大媽算是服了你了，帶飯就帶飯吧，也用不著你們兄妹做，我可不放心把糧食給你們糟蹋，好了好了，別搖了，明個就給你帶，給你們帶！大媽給你們做了帶。」

  「嘿嘿嘿，謝謝大媽，大媽最棒，愛你喲！」

  達成願望，李星可會拍馬屁，不僅彩虹屁不要錢，這貨還連連給她大媽比心心，惹得何蓉那叫一個樂開了花，不過嘴上仍舊是故作兇巴巴，「小丫頭就會哄人，哼，等回頭天冷了，你們嘗到了吃冷飯的滋味就知道厲害，到時候可別哭。」

  李星連連搖頭說絕不會，門後的李愛黨也跟著蹦躂出來保證說不會，心裡卻暗自思忖，大不了等天冷以後，他就帶著妹妹去學校背後隨便撿點柴火，到時候去操場外的草坪燒火熱飯好了，怎麼地也總比被偷飯強。

  李光平可不知兒子心裡的小九九，更捨不得娃兒吃苦，瞧著刀子嘴豆腐心的堂客，他想了想，而後笑著拍板。

  「沒事，蓉，你也別發愁，馬上不是秋收了麼，等回頭地里的穀子打完了，我跟大隊長私下說一聲，挑兩捆好的稻草家來，回頭抽空我給兩個娃兒編個厚實的保溫兜子，蓉你再給用粗布縫個套子，想來做的厚實一點，飯菜也不會涼那麼快。」

  何蓉看著連連朝著自家男人道謝的倆小崽子，沒好氣的白了丈夫一眼，「行了，你就寵著吧！」

  李光平沒看圍在自己腳邊轉悠的兒女，只朝著堂客無奈攤手，「娃他媽，難道你就不寵？」

  得，他們夫妻倆是老大不笑老二，為了滿足孩子們的要求，為了他們能吃上一口順心飯，這夫妻倆也是沒誰了。

  果不其然，待到第二天早上，李星沒被她的和平鴿小鬧鐘叫醒，反倒是被她四哥急吼吼的從睡夢中吵醒，一醒來爬起床，外頭天還麻麻黑，她大媽卻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完全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什麼保證自己與四哥做飯，那是不存在的。

  李星打著哈欠洗臉刷牙，她大媽給她把兩個小啾啾梳好，忙又奔回廚房接替兒子看火炒菜的工作，趁著家裡人都忙的機會，李星偷摸溜到堂屋後的樓梯小庫房，賊兮兮的往米缸里摻和上幾斤媽媽給屯的本地大米，因為缸里本就不多，她沒敢多放，再三確認缸子看不出大模樣她才罷手，蓋上米缸蓋子歸於原位。

  李星跟做賊一樣小心翼翼的離開庫房，一路晃悠回廚房，她心裡卻想著，這樣偷摸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米可以偷摸放，那雞蛋肉菜呢？沒見著一直吃罐頭她都沒敢過爹媽的明路，給他們也嘗一嘗麼？

  畢竟自己很清楚，一旦他們知道了，以他們的脾氣才不會動她的東西，指不定還要說教自己。

  就心累！

  唉！想要補貼這些真心對自己好的人，終歸還是得想個正大光明的法子拿出來才成啊。

  等李星晃悠回廚房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她昨晚就貢獻出來的搪瓷缸子鋁飯盒，此刻都已經洗乾淨擺在了廚房火塘邊的桌子上，她大媽正在給裡頭添飯菜。

  一進門李星就看到她大媽把兩個油煎雞蛋分別往缸子、飯盒裡裝，李星給肉疼壞t了，這是自己補貼不成，反倒是家人老補貼自己。

  「大媽，我要帶飯可不是為了天天要吃好的，家裡雞蛋多精貴的，您倒是留著給小六吃呀，再不然留著換錢也好啊。」

  「幾個雞蛋能換幾個錢？」，何蓉一愣，沒好氣的白了進屋的李星一眼，「行了行了，你個小丫頭人不大，操心的還不少，趕緊的吃你的早飯去，今早就沒雞蛋了，留著給你中午吃，紅薯稀飯配酸菜你跟你四哥快吃。」

  何蓉點著桌上一大碗炒酸菜，又指揮了兒子給李星盛飯，這才一邊繼續自己裝飯的動作一邊叮囑呢喃，「嗯，保溫兜子你們爹還沒做好，星星，你跟你四哥這幾天先將就一下，反正眼下天還熱，飯菜到了中午該是不涼的。」

  得，瞧這架勢，說她大媽也不聽。

  李星就只能端著碗拿著筷，眼睜睜的看著那油煎雞蛋，還有炒酸菜逐一被塞進了裝有白米飯的搪瓷缸子跟飯盒。

  李星心裡藏著事，早飯也吃不香，還是被家人催促上學要遲到了，她才三兩下扒光了碗，瞧著她大媽把東西都裝在大爹找來的塑料網兜里，兄妹倆背上書包被爹媽催促的就去上學。

  第二次走這樣長的路，哪怕是昨晚她沒有回空間忙活，今個也是走的很是艱辛，小腳板都起了水泡，加上吃飯慢，帶飯還耽擱了點時間，等快到學校的時候，老遠的兄妹二人就聽到操場上傳來熟悉的打鈴聲。

  「糟糕，要遲到了，小五你快點。」

  眼看著學校周圍前後趕路的孩子們，聽到鈴聲後一窩蜂的往學校里奔，李愛黨急了，趕忙緊了緊身上兩個書包帶子，提緊裝著飯的網兜，招呼著身後的李星就要加速衝刺。

  空手空腳走了一路的李星，看到她四哥狼狽的模樣頓時愧疚，也不敢耽擱，忙疾跑幾步竄上來，伸手就去拿她哥手裡的網兜，「四哥我幫你提飯盒。」

  李愛黨本是不想給的，可眼見著操場邊的鐵嘎達下，自家校長已經在擡手低頭看表，第二次上課鈴即將打響，為了不被罰站，李愛黨也不來不及多想，倒是鬆了手，把手裡的飯盒交給妹妹。

  「好，你可得提好了小五，趕緊走。」

  那還有什麼說的，李星也急啊，配合著自家四哥急切的步伐連連點頭，「嗯嗯嗯，四哥，交給我你放……」，然鵝，這個心放的還是太早了。

  眼看著學校大門就在眼前，李星嘴裡的話都沒保證完，腳下一個打滑出溜，李星當即給她哥表演了一個平地摔。

  隨著吧唧一聲悶響而來的，是一陣獨屬於金屬落地的叮鈴哐當……

  「哥？」，李星自己都摔傻了。

  「我的飯！」，李愛黨也跟著傻眼。

  看著自家妹妹手裡，那跟鋁飯盒摞一起的搪瓷缸子，此刻缸子與蓋子齊飛，裡頭飯菜撒了一地，李愛黨都要急哭了。

  「星星，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嗚嗚嗚，他的午飯！！！

  眼看著操場上校長已經舉起小錘子要錘第二次上課鈴，饒是李愛黨再肉痛心急也沒法子了，狠狠心，跺跺腳，撿起空缸子蓋子，提溜上還碩果僅存的鋁飯盒小心護好，拉上羞愧的傻妹妹趕緊撒丫子就跑。

  「你個笨蛋小五，笨死你得了！算了算了，來不及了，打了就打了吧，趕緊跑，快！遲到啦……」

  今個可真倒霉，那麼香的油煎蛋啊！一年到頭都難吃兩回，可撒都已經撒了，要是再遲到被罰的話，他一定會被自己氣死的，早知道會這樣，自己就是累死也絕不會讓妹妹提網兜，他自己拿著就拿著了，累就累點唄，何至於……

  哎呦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現在立馬掉頭回去撿起掉地上的飯菜。

  李愛黨忍著想哭的衝動，拉著自家妹妹一路風馳電掣，總算是趕在第三次上課鈴之前抵達教室。

  然而兄妹倆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屁股坐定，就在李愛黨還肉疼懊悔不已的時候，學校外又接連出現好幾道身形飛快的朝著學校奔來。

  路過學校大門口的時候，大家不是沒有看到校門口那一攤子的飯菜，他們不是不唏噓肉痛，畢竟還有個油煎蛋呢，可再唏噓肉痛，大家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一個個昂著頭撒丫子的往教室的方向奔，唯獨一人……

  再次捂著肚子，趕在最後的零星人流往學校奔的謝惟生，在看到學校門口那一攤冒著熱氣，堆疊成小山的飯菜，還有沾染了些許塵土灰黑的油煎蛋時，他邁出的步伐漸漸停下，雙腳竟是跟生了根一樣再也邁不動。

  當身後好些個遲到的同學飛奔而來路過學校門口，看到蹲在那堆小飯堆跟前的謝惟生時，這些同學先是驚訝，緊接著這一個個的人，眼裡飛快露出的鄙夷與嫌棄怎麼壓都壓不住。

  然而這些，謝惟生統統不在意，便是最後的上課鈴都已經結束，謝惟生也沒有動，反而是把那雙李星曾感慨過的手，堅定的伸向了飯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