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第 45 章

  李星看到謝惟生捂著肚子蹲守在水井邊, 看到有人拿著飯盒過來了，他就立刻跑上去交涉。

  謝惟生心裡其實也很清楚，雖然很多時候大家都不樂意把碗飯盒留給自己洗，不過偶爾也會有人同意, 就比如一些懶得自己洗碗的男同學。

  只可惜, 男同學飯量大, 碗裡基本不會剩下什麼東西，他幫著洗碗也落不到什麼食物, 可拿水涮一涮也總比沒有的強，多幫忙洗上一些，積少成多自己好歹能混個肚子底, 要是運氣好的時候, 也不是沒人剩下飯菜的，那時候他就有福了。

  今個他還是跟往日一樣，瞄著那些好說話且衣著穿戴也好些的同學搭話, 洗了二十多個碗缸子, 可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新開學大家帶的飯菜都不錯，或者是覺得學校伙食久了沒吃還挺想念的緣故，大家都沒怎麼剩飯，忙到現在他真是才吃了幾粒米。

  昨天他就沒在山裡尋摸到東西，今早進山也沒找到吃的，為此還差點遲到, 從昨晚一直餓到現在，謝惟生只覺自己胃裡火燒火燎的, 喝再多的水也哄不飽肚子，眼睛都開始閃星星了。

  真的好餓啊, 活著太難了……

  跟她四哥排排坐撐臉往樓下看的李星，看到的就是他們班上的遲到大王一次次的搭訕，一次次的捧著飯盒去井邊洗刷，又一次次的還回乾淨的飯盒，然後在對方拿走了自己的飯盒後，在井邊無人在的時候，那傢伙竟然是把剛才刷碗時清理到井邊台子上樹葉子裡是殘餘，珍惜的捧著往嘴裡送。

  

  真的，遲到大王竟然在吃別人的殘羹剩飯，她看的真真的！

  就……倒不是嫌棄，而是不知為何李星的心裡有點酸，有點動容，看著繼續蹲守在井邊上的瘦弱身影，莫名的李星覺得那道身影跟上輩子的自己重合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麼卑微的，可憐兮兮的，餓著，熬著，盼望著，盼望著，可惜那時候，她盼望的飽飯始終沒來，盼望的雨天送傘也從未出現，期待的能不再拖欠學費也終會成空……

  眼前的遲到大王，哦不，是謝惟生同學倒是比自己強，起碼上輩子的自己就沒像他這樣豁得出去，煎熬卻又如野草一般堅韌挺拔的活下去。

  真好啊！這樣的人她是佩服的，自己做不到，可有人能做到，真好！

  「星星我吃好啦。」

  就在李星看著某人莫名眼酸的時候，身後傳來小夥伴的急促呼喚，李星回頭朝舉著空飯盒對自己晃的羅麗珠點點頭。

  滑下桌子，才要走過去，想到什麼，李星頓住，果斷轉身，一把抓起自家四哥氣哼哼放在身邊桌上沒吃的紅薯毛芋頭，丟下句，「四哥，你等著我昂，我打飯去。」

  不待她四哥回答，李星就已經撒丫子跑遠。

  接過小夥伴的空飯盒，拒絕了小夥伴不好意思要給自己洗飯盒的提議，李星道了謝，抓著飯盒就馬不停蹄的就往外奔，跑到樓梯口再不見身後教室門的時候，李星果斷把手裡只有淡淡餘溫的芋頭跟紅薯塞進飯盒，扣上蓋子，然後匆匆下樓。

  吭哧吭哧穿過教學樓道，跑到後頭食堂一側的水井時，果見謝惟生還蹲在井邊上，李星果斷擡腳沖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捂著火燒火燎胃痛的謝惟生猛地擡頭，看到李星來，謝惟生起先一愣，隨後看到她手裡的飯盒，他的眼裡閃著意動，不過再意動也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快到奔近的李星根本沒發現，就見那傢伙本來邁開的腿硬生生的給收了回去。

  李星：嘛意思？這是看不是自己的飯盒？

  李星不知道為何對方沒有前來招攬自己這個大客戶，不過想著自己之所以會一時衝動跑來的本心，李星並未停下腳步，反而還不斷的在心裡說服自己。

  對，她只是不想吃惹得自家四哥糟心的，屬於小偷的紅薯跟毛芋頭而已，並不是看對方可憐。

  這麼想著，李星堅定了腳步，不等謝惟生退後，李星把自己手裡的飯盒往前一伸，「哎，謝惟生是吧，幫我洗飯盒。」

  謝惟生一頓，眯眼看著李星沉默，人卻沒動。

  李星急了，又進一步才要說話，不想頭頂傳來自家四哥洪亮的嗓門，「星星你幹嘛？」

  糟了，怎麼把自家四哥給忘了。

  李星懊惱的回頭，趕緊仰頭看著二樓窗口探頭出來的自家哥，「四哥，我要打飯呀，可是水井那麼深，我不敢打水，就想讓謝惟生幫我洗碗，不然我怎麼打飯吃。」

  得虧自己前頭留心觀察了，謝惟生打水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彎腰趴在井口的，而且隨著去洗碗喝水的人越多，時間越過去，那人趴下去的幅度就越大，足可見水井之深，用水之快，裡頭的高度絕不是自己這小身板可以輕易搞定的，要不然這會子自己還真不好找這個藉口呢。

  謝惟生：哦，原來是這樣，小丫頭就是嬌氣，水井深點都不敢打水，不愧是城裡來的小孩。

  李愛黨跟著點頭，「哦，是這樣啊，小五你真笨，洗碗不知道喊我一聲嗎？你等著，我這就下來。」

  「別別別，哥，你別跑了，謝惟生已經答應給我洗碗了。」，開玩笑，他下來豈不是壞事？

  李星是真怕自家四哥跑下來礙事，乾脆先斬後奏的替人家做出決定。

  倒不是為了別的，她也怕自家四哥回頭看到自己把芋頭紅薯塞髒飯盒，還意圖丟掉要訓自己，於是趕緊把手裡的飯盒往沉默的謝惟生手裡一塞，小人兇巴巴的催促：「謝惟生快去幫我洗飯盒，我還餓著呢，等著打飯吃，你快點快點。」

  根本沒同意的謝惟生有些傻眼，低頭看著自己手裡被突然塞來的飯盒，再看看面前兇巴巴的新同學，再望了望樓上那探頭探腦正看著自己，是他們班裡出了名的小摳門李愛黨同學……

  好吧，已經誤會這飯盒是李愛黨先吃完再給妹妹吃的謝惟生，心裡已經認定手裡的飯盒肯定沒貨，雖然入手份量覺著不對，謝惟生也沒敢奢望多想，就只想嘆氣。

  「謝惟生你快點啊，我還趕時間呢。」

  得，看在這是同班同學，還是林老師口中年紀比他們都小女同學的份上，謝惟生想著算了，幫洗就幫洗吧。

  沉默的捧著飯盒轉身，老老實實的抓著舀子舀起一勺水，轉而打開飯盒，再然後……謝惟生傻眼了。

  看著飯盒裡完完整整沒動過的芋頭、紅薯，再看看一臉催促望著自己的李星，謝惟生驚呆了，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二樓的摳門李，而後又不解的望向跟前的李星，眼裡閃著確認的光，嘴巴動了動，最終卻沒能出聲。

  李星沒發現對方表情的不對，更不知此刻謝惟生內心的震動，暗道這貨怎麼還不趕緊動手，於是趕緊又催促。

  「看什麼看啊，你趕緊的呀，都這個點了，大家飯都吃完了，你再給我耽擱，一會我打不上飯吃餓肚子你負責啊？」

  李星故意兇巴巴的，同時還不停的回頭墊腳往身後食堂打飯菜的窗口看。

  謝惟生見狀心裡有了決斷，也不說話，趁著李星回頭看的時候，他果斷轉身，擋住二樓某摳門的視線，珍惜而又虔誠的把這並不大的紅薯芋頭飛快塞進自己的胸口內兜，而後飛快的洗刷起飯盒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了芋頭、紅薯心裡感激的緣故？謝惟生洗的又快又用心，不僅抓了一大把他從食堂灶洞裡掏來的草木灰，還從井邊的藤蔓上擼了一大把葉子，把飯盒裡里外外，盒子蓋子快速而仔細的洗刷了好幾遍，最後又嘩啦啦的沖了兩舀子的水，這才把濕漉漉的飯盒遞給t李星。

  李星接過飯盒的時候，看著對方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還驚嘆了一下，按說這人脾氣性格不咋地，手還怪好看的。

  拿著飯盒，李星急急道了句謝，也沒管身後傢伙是個啥表情，抄著飯盒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了食堂打飯菜的窗口。

  她來的時候萬幸食堂阿姨還沒有收飯菜，陳舊的紅漆木門內，一張大木桌子攔在其內，木頭桌上擺著兩個盆，一盆是看著顏色暗沉的炒青菜，一盆是沒甚油水的辣椒炒豆腐乾，且都剩下了一個盆子底，菜都已經涼了。

  李星也不嫌棄，招呼了一聲在食堂內已經開始打掃衛生的阿姨要打飯。

  裡頭幾個阿姨齊齊擡頭，先前守蒸籠的那位是認識自己的，見到是她，阿姨趕緊放下手裡的麻布，洗了洗手過來笑著招呼。

  李星忙遞上手裡的飯盒跟票據，嘴甜的喊打飯。

  阿姨估計是心疼他們前頭丟了飯，又想著這都快結尾了，食堂剩下的飯菜剩著也是剩著，再不然是看她懂事嘴巴甜？先前沒計較他們看管飯不利的原因？阿姨特別好心的只收了她一份飯票菜票，手裡的大勺子卻特別得勁。

  接過李星手裡的飯盒，阿姨端著轉身到後頭灶台上給她打了滿滿一碗飯，壓實壓實再壓實，回頭又拿著鋁飯盒的蓋子，大勺子繼續發力，狠狠給了兩勺子菜。

  艾瑪，這份量不要說一份飯票菜票了，平日裡兩份怕是也沒這麼多，畢竟孩子飯量小，打飯的阿姨們可有數了。

  這份量李星直呼好傢夥，一手飯，一手菜，她都差點沒端住，連連謝過了好心的阿姨，李星趕緊吃力的抖摟著飯菜要上樓。

  臨了要進入樓道的時候，她還下意識往水井那邊望了一眼，倒是沒瞧見謝惟生的人，這貨怕是已經結束了今天免費洗碗工的活計收工了吧？

  李星也沒說什麼，聳聳肩，趕緊抱著沉重的飯盒往樓上去，好在她四哥還算靠譜，老遠的看到她飯端的吃力人就動了，李星穿過樓道才踏上樓梯，她四哥就從樓上奔了下來，不用招呼就很自覺的伸手接過飯菜。

  回了教室，這麼多飯菜，加上李星的一個半午餐肉罐頭，兄妹倆吃了個肚兒圓。

  說了一人一個罐頭，說是摳門，可面對自家妹妹，吃飯的時候李愛黨還是先緊著妹妹先吃，連自己手裡分得的那個完整的罐頭，打開後他也不住的夾給妹妹吃，雖然他嘴上嘟嘟囔囔的一直責怪先前妹妹傻大方，不過動作倒是挺誠實的。

  只有一個勺子，李星先吃，吃了一小半就吃不完了，拍著自己的小肚子擺手，把飯菜往四哥面前一推。

  李愛黨看著這個嚷嚷著自己肚子餓，臨了卻是吃貓食的妹妹也很無語，嘴上不停碎碎念著，人卻二話不說的接過妹妹用過的勺子，也不嫌髒的就這妹妹吃過的地方開干。

  啊嗚啊嗚的，好嘛，李愛黨今天其實也真心餓壞了。

  三下五除二的乾飯飯，最後連兩個罐頭盒子他都舔了一遍看的李星咋舌，心說自己也沒虧待自己這哥啊，怎麼能這麼……

  好吧好吧，眼不看為淨，李星吃飽了就顛回自己的座位跟小夥伴交流感情去了，至於兩個被她哥珍惜的塞到桌子裡的罐頭盒，額，她完全當沒看到。

  至於髒了的飯盒？那不好意思，看著自家四哥鬼鬼祟祟塞罐頭盒的模樣，李星勒令自家哥去洗了，還得好好洗乾淨。

  開玩笑，這可是她小夥伴好心借給自己用的呢，必須洗乾淨。

  中午的鬧劇就算這麼過去了，剩下一份菜票飯票李星也沒找小夥伴換回來，反而是放進語文書里好好夾著，想著等下次有機會再用。

  不過這個被偷飯的問題是得解決，要是可以，最好以後他們自己帶飯來，蒸飯跟學校食堂都不可取。

  就中午嘗試的這一頓，學校食堂的手藝自己是真不敢恭維，份量是大，可架不住飯里都帶著沙子呀，而且明明該很好吃、很下飯的好好辣椒炒豆腐乾，都被阿姨們炒的一股子酸味，中午要不是有午餐肉，要不是真餓了，她甚至還吃不了那一小半。

  若是自己帶飯的話，指不定她還可以藉口偷偷補貼一下家裡，不說媽媽留下的愛心物資，就只自己空間內環里的小雞仔、小鴨子都已經半大退去絨毛了呢！很快她就闊以有蛋蛋吃了，還有那些剛種下去的瓜果蔬菜，要是不出意外，這些她也不缺呢。

  李星這麼美美的想著，下午放學回家的路上，李星還跟自家四哥打商量。

  「四哥，你說我這個提議怎麼樣？學校食堂我們沒錢，吃不起，蒸飯又老會丟，那從明天起我們自己從家裡帶飯去學校怎麼樣？」

  回答她的，是她四哥一張苦巴巴的臉。

  「嗚嗚嗚，妹啊，你哥我眼下想的不是明天帶不帶飯的問題，而是咱們倆的碗都丟了，回頭怎麼跟媽交代？」，一想到這個，李愛黨就不由悲從心來，感覺晚上爹媽那一頓混合雙打，自己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畢竟，「嗚嗚嗚，那可是大哥，二哥、三姐他們用了五年都沒丟的碗，偏偏到了我們倆這裡開學第一天就給丟了，回頭，回頭，嗚嗚嗚嗚……」

  真不能再想了，再想他都感覺自己的屁股已經開始痛了。

  看著自家四哥哭唧唧的模樣，李星是又好笑又愧疚，不由就勸，「呵呵呵，那個四哥啊，正是因為丟了碗，我們才更要爭取自己帶飯不用去蒸的啊，對吧？」

  「對什麼對！眼下是說這些的時候嗎？」，李愛黨捂著自己的屁股，對著自家小妹憤憤道。

  李星忍俊不禁，終是不忍心自家四哥擔心害怕，墊著小腳腳伸出手，哥倆好的搭上自家哥的肩膀，老氣橫秋的拍著她哥。

  「哎呀四哥，你放心，你放心，你妹我絕對跟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等一會到家，我就去跟大爹大媽說，碗是我丟的，絕不讓他們打你。」

  「真的？」，李愛黨狐疑：「你不騙我？」

  李星無語，重重點頭，「嗯啦，嗯啦，那還有假，你可是我親四哥。」

  「那，那好吧，妹啊，好小五，那你回家後可一定要記得，一定要先跟爹媽說昂。」

  李星豪氣雲天的小手一揮，「哎呀，放心放心，一切交給我，不過回頭我說咱們自己帶飯的事，四哥你也得支持我知道不？」

  「那沒問題。」

  於是兄妹倆愉快的達成交易，問題解決，小孩情緒瞬間陰轉晴，兩人勾肩搭背的走在蜿蜒崎嶇的山道往家趕歡脫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