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選

  半晌後，顧珏前來，對於韋氏拒婚七皇子之事，卻有著不同的看法：「姑姑為何覺得韋氏之所以拒絕七皇子，乃是為了讀書人的氣節，不肯攀附皇家？若是如此，韋長空當年何必棄攝政王而選擇陛下？韋氏又何必從蜀中長途跋涉前來？那韋希顏，又何必專門經營出偌大的才女名頭？就算她真的才學出眾，說句不好聽的話，就在自家寫寫畫畫，不出去張揚，誰知道她是才貌雙全呢還是不堪入目？」

  「帝京貴女眾多，能夠闖出偌大名頭的，誰背後不是有著長輩庇護扶持？」

  「韋希顏家世不如崔南葉、魏漱寒，卻仍舊進入了三大才女之列，可見韋氏是著實花了功夫為其揚名的！」

  「如今有著嫁入皇家，還是當正妃的機會，韋氏如何可能為了清高自許就一口回絕？」

  「遑論提親的還是敏貴妃？」

  她緩緩說道，「侄女兒是您的嫡親晚輩，論身份，這韋希顏縱然有著帝京三大才女之稱，說實話，也是不如侄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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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事實，畢竟所謂帝京三大才女，或者坊間知曉者眾多，不乏許多追慕之人。

  但略有身份的，對於這種才女大抵心裡有數。

  卻比不得顧珏這樣，實打實有家世有背景的貴女了。

  到底女孩子家家的才名，並不能直接轉換成地位權勢，可正經貴女，卻意味著高門臂助，不是些許浮名能夠比擬的。

  「貴妃當初口口聲聲說秦王愛慕侄女兒時，咱們何嘗一口回絕過？也是正兒八經找著理由推辭的。」

  「那韋氏如何能夠跟姑姑比？」

  「他們的清高傲骨，又如何抵擋得了貴妃的發作？」

  顧珏淡淡說道，「而且，七皇子殿下不僅僅是貴妃愛子，在陛下跟前，也是頗得上意。」

  「若是七皇子殿下意欲婚娶高門貴女，被婉拒了，陛下或者不會說什麼。」

  「但韋氏的門第其實是夠不上七皇子殿下的，如今被拒絕了，陛下若是知曉，嘴上不說，心裡豈能高興？」

  淳嘉的喜怒哀樂，對於韋氏這種門第來說，完全是致命的。

  像殷氏洛氏顧氏這些高門，根基深厚，哪怕一時得了皇帝不喜，靠著眾多姻親人脈，又或者是多年積攢下來的底牌，還能撐一撐。

  而韋氏，只怕轉眼之間，就會被諸多試圖取悅天子的人彈劾針對……他們也根本抵擋不住這樣蜂擁而上的敵意。

  相比這種風險，區區一個栽培出來的庶女，完全無足輕重。

  「那你覺得，這是何故？」顧箴耐著性-子聽到此處，皺眉問。

  「八成是他們有了更好的選擇。」顧珏平靜道，「這才有恃無恐，拒絕七皇子拒絕的毫無餘地。」

  這話讓顧箴皺起眉：「這後宮除卻本宮之外，還有誰有這本事，蠱惑韋氏至此？難不成……」

  她狐疑道，「淑妃？她倒是書香門第出身，論起來，崔琬跟韋長空還是同年。但……當初韋長空致仕時，崔琬趁勢崛起，雙方就算談不上仇讎，卻也一向不親熱。淑妃哪裡來這麼大的面子，叫韋氏為了她跟前的二皇子，得罪貴妃？不，淑妃自己都沒有這個膽子敢跟貴妃爭，她一早看好了幾個不起眼又溫馴的女孩子？」

  「姑姑為何只在宮闈里揣測？」顧珏抿了抿嘴，垂眸，輕聲說道，「這宮闈里，包括太皇太后跟兩位皇太后，侄女兒說句實話，誰不對貴妃忌憚三分呢？韋氏也不是傻的，若是這些人去說，他們怎麼敢冒險？但唯獨有一位開了口，他們決計不會再畏懼貴妃的盛寵……那就是陛下。」

  「……這怎麼可能？！」皇后張了張嘴，一時間腦中就有些茫然，「他……他雖然時常親自過門皇子們的功課，卻從來沒操心過任何一位皇嗣的終身大事！哪怕昭慶！」

  皇帝最疼的就是昭慶公主，可也只是私下裡否決了貴妃提議的幾個人選，絲毫沒有親自做主的意思。

  公主尚且如此，何況是皇子？

  信成公主已經起程，接下來廟堂上下的重心，毫無疑問就是國本之爭。

  這時候，皇帝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仔細揣摩。

  淳嘉作為一個成熟的天子，怎會貿然給某位皇子賜婚？

  遑論韋希顏的出身，也有資格讓淳嘉親自操心麼？

  顧珏冷靜道：「但您說，除了陛下之外，還有誰，能讓韋氏不懼貴妃？」

  又說道，「貴妃只怕也沒想到這一點，不然以貴妃的城府，壓根不會向韋氏提起來……至於陛下，聖心難測，侄女兒卻不敢置喙。」

  她也不用再說更多了，只這個揣測，就足夠皇后主僕都覺得坐立難安。

  顧箴以最快的速度打發了這侄女兒離開，就同心腹們討論起了誰這樣大面子，叫淳嘉親自操心婚事？

  「莫不是哪位青年才俊？也不一定就是皇子。」有宮人提醒皇后，「鄧澄齋的婚事不就是御賜？韋希顏身份並不算高貴，陛下未必是示意韋氏將其許配給皇子，而是許給陛下看重的某位青年才俊呢？」

  「韋氏精心栽培出這麼個女孩子，又想方設法令其有了好大的名聲。」有人反對這種看法，「怎會甘心許給常人？」

  之前的宮人哂道：「陛下發了話，你若是韋氏，你敢違抗？」

  這倒也是。

  皇后略略鬆口氣，只要不是有哪個皇子入了皇帝的眼，淳嘉給誰賜婚都無所謂。

  包括十皇子，皇后也不希望皇帝親自操心這皇子的終身大事。

  因為這意味著這位皇子不需要顧氏的支持，就已經簡在帝心……這對於顧氏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只是宮人的推測畢竟只是推測，為防意外，皇后稍作思索，就命宮人速速往她跟顧氏為十皇子相看的人家傳遞口風，以防皇帝給十皇子做了媒的時候，好作扯皮。

  她在這宮裡熬了這麼多年，可不是為了給平氏母子做嫁衣的。

  十皇子當然可以登基，這也是她的期盼，但，這不能是皇帝或者十皇子本身努力達到的。

  必須是顧氏的襄助才成。

  中宮主僕緊鑼密鼓的商議之際，雲風篁才跟入宮請安的謝無爭雙雙收了久別重逢的激動，進入正題：「……昨日臣給崔琬那邊送些土產，順帶打探了一番朝中的風向，發現大部分臣子，到底還是向著嫡子的。而且十皇子傳聞十分聰慧，性-子固然剛烈些，但少年人麼，諸臣認為也無傷大雅。總而言之，有嫡立嫡，是大部分人的看法。」

  「但也有些人，在揣摩上意，試圖跟著陛下的打算走。」

  「殷衢的意思是，儘量製造出陛下偏袒絢晴宮的樣子，好叫這部分人死心塌地的支持您。」

  雲風篁微微蹙眉：「這個道理本宮何嘗不知道？只是陛下素來精明，若是一兩件事也還罷了，若是次數多了，他必然察覺。到時候，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終歸是謝氏拖了娘娘的後腿。」謝無爭嘆口氣，「不過娘娘別擔心，臣看陛下本來也是偏愛您的，否則這些年來，顧氏百般攻訐，娘娘何至於還是地位穩固？」

  這話其實說反了，這些年來，應該是雲風篁這邊百般攻訐皇后才是。

  主要雲風篁的打算就是能將顧箴逼得公然失態乃至於失儀，不管是見棄於淳嘉，還是往後彈劾皇后不宜為後，都是極好的。

  只是顧箴縱然愚鈍，顧氏卻不傻，見天勸著哄著，卻也撐了過來。

  這些皇帝都心知肚明，只是礙著對貴妃的寵溺，假裝不知罷了。

  此刻謝無爭說起這個，雲風篁也不禁嘆口氣，說道：「中宮的大義名分有多要緊，本宮哪裡不清楚呢？就是顧氏自己，也是心裡有數。」

  當年顧箴成為繼後是在各種因緣巧合之下，可以這麼講：要不是那種時候，方方面面促成了她的後位，這三宮六院的后妃，還有外面排著隊等著進來的新人，哪裡有她一個入宮多年失寵沒得寵過的妃子的份？

  若是這位繼後眼下犯了錯誤失去後位，雖然十皇子、十二皇子是記入玉碟的嫡出皇子，不能因母而廢棄嫡子身份，卻也有著許多可做文章處了。

  尤其前些年這兩位皇子尚未長成……

  貴妃定了定神，不去想那些早已無果的計劃，緩聲說道：「罷了，不提這些話。且說接下來的打算罷，皇后那邊顯然是著意要栽培十皇子的。本宮這兒，秦王不堪大用，小七呢早就跟殷氏父女說好了，是不讓他下場的。如今能推出去的，無非是小九還有晉王。這兩個孩子，說實話，晉王年紀委實太小了，他也沒有特別出色的地方，只怕很難說服群臣點頭。」

  「目前來看，就是小九。」

  「但九皇子殿下並非娘娘親生。」謝無爭皺起眉，忍不住說道，「雖然知道娘娘宅心仁厚，待他猶如己出。可是恕臣說句實話，若是娘娘沒有親生的晉王殿下，全力以赴扶持九皇子殿下也還罷了。既然有了，便是娘娘對九皇子殿下跟晉王殿下一般無二，甚至對晉王殿下還更好些……只怕九皇子殿下與娘娘之間，還是不能長久啊。其他不說，將來晉王殿下長大些後，九皇子殿下豈能不擔心，您更疼晉王殿下？」

  雲風篁緩聲道：「這個道理本宮也清楚。但你也說了，如今群臣大抵還是想立嫡。晉王不但是庶出，若是年紀排行都在十皇子之後，卻要如何同十皇子爭？小九好歹還是那小十的兄長。」

  「娘娘何必不叫秦王去爭那個位子？」謝無爭勸道，「秦王好歹是皇長子，就算秦王殿下才能平平，不是還有娘娘在？」

  「二十一哥才回來，許是還不清楚罷？」雲風篁說道，「避暑那會兒，因著種種緣故，陛下暗示本宮跟皇后，接下來都不許指點皇嗣應對……雖然不可能當真一點兒都不教了，卻也不能太著痕跡。秦王資質平庸，這一點，陛下這些年來看著這孩子長大，心裡一早有數。」

  「若是本宮一直匡扶在側，興許還有點兒可能。」

  「如今為了謹守陛下的吩咐，卻不敢多言。」

  「憑他自己，哪裡可能斗得過那小十？」

  謝無爭長年在外，並不太清楚諸位皇子的本性。

  畢竟茲事體大，雲風篁不可能貿然傳出，否則叫皇后那邊知道了，針對性的算計怎麼辦？

  此刻聽著貴妃所言，不禁悵然：「秦王比十皇子殿下長了好幾歲，卻還鬥不過十皇子麼？這……這也未免……」

  「資質這種東西都是天生的。」雲風篁也很遺憾，說道，「也是沒法子……不說這個了，總之本宮思來想去，還是小九合適些。」

  「他自己挑的正妃，本宮也很滿意。」

  「現在的問題是先將東宮之位謀取到手，至於其他……往後再說罷。」

  畢竟東宮之位一旦落入皇后之手，絢晴宮一派性命難保，還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