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敘話

  這日謝無爭跟雲風篁談話良久，最終不得不承認，國本之爭若是今年之內就要開始的話，九皇子卻是最好的人選。

  畢竟秦王平庸，七皇子受到格外的保護，晉王年幼……不選九皇子，還能選誰？

  「只是未曾聽說過九皇子殿下聰慧機變之類的傳聞，這位殿下，能是十皇子殿下的對手麼？」謝無爭還是不太甘心，他當年就跟貴妃自承自己是個重視血脈的人。

  這些年來一直不肯答應遂安長公主正式收養謝青鳥、謝青鵲，也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就算是他血緣上的侄女兒，到底不是親生的。

  他就很難做到將她們當女兒來看待。

  即使這倆孩子其實是他跟長公主看著長大。

  所以絢晴宮的皇子裡頭，謝無爭最支持的，就是晉王。

  

  甚至他之前都沒考慮過選擇其他皇子。

  此刻沉吟著，就問，「而且，昨兒個跟這兩年留守長公主府的管事說起來，仿佛九皇子殿下，近年的名聲，頗有些……特別之處？」

  「這孩子會看眼色的很。」雲風篁微微頷首，端起茶水呷了口，說道，「這才什麼時候？他就忙不迭的要撇清自己，想方設法的跟本宮展現他沒野心的打算了。只是若是晉王堪用，他這麼著也是極好的。然而晉王的年歲……到底不夠穩妥。」

  「當然這也是目前的打算而已。」

  「且先試探一番。」

  「若是有著機會，本宮豈能不心疼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親生骨肉？」

  謝無爭想想也是，自己這堂妹可不是善茬。

  這些年來，外頭都覺得貴妃就算爭寵手段凌厲了點兒，對皇嗣是真的好。

  完完全全繼承了親娘江氏對孩子們一視同仁視若己出的心善。

  但謝無爭心裡清楚，當年江氏對謝風鬟可能有著真心實意的感情，卻也是建立在好好兒撫養這庶女能夠給她帶去很多好處，以及謝風鬟本身性情柔弱溫馴，從來沒叫江氏為難過的份上。

  要是這庶出的堂姐謝風鬟，性-子換成了嫡出的堂妹雲風篁，看江氏還會不會對謝風鬟愛若珍寶。

  怕不早就給安排個紅顏早逝了。

  在謝無爭看來，雲風篁也是差不多。

  膝下諸多皇嗣好好兒的時候，她也樂意做個慈母養著，反正皇嗣撫養又不要花她的銀子，還能固寵，長大了還有各種用處。

  做什麼不擺出賢良淑德的樣子來？

  但若是這些孩子妨礙到了她，她翻臉起來想必也是極為迅速的。

  眼下選擇九皇子，也不過是沒有法子的法子。

  往後但凡有機會的話，還能不給自己的親生晉王考慮？

  於是兩人討論了一番具體的事宜，末了，雲風篁想起來，就說道：「二十一哥也先別光為本宮這兒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卻也應該上上心了？」

  謝無爭不解道：「臣自己什麼事情？」

  「殿下還沒跟你說麼？」雲風篁講了謝青鳥、謝青鵲的事情，「依本宮說，既然陛下那邊都有意鬆口，殿下又實在想要孩子承歡膝下，二十一哥意思意思也就應了吧？」

  謝無爭皺起眉，眉宇之間流露出由衷的厭惡，緩聲說道：「既然殿下都求到了陛下的跟前，且陛下也鬆了口，臣若是拒絕了，自是不好。只是臣對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實在疼愛不起來……往後若是再有類似的事情，還請娘娘幫忙婉拒了罷！」

  「可那倆孩子到底是二十一哥看著長大的。」雲風篁勸道，「再說，當年二十一哥的承諾，開了這麼個口子，接下來，無論是納妾還是正式過繼嗣子，只會更容易，多少是個好處。」

  謝無爭卻道：「主支如今統共才多少骨血？旁支的子弟，臣卻是看不上的。殿下實在想要，兩個女孩子陪著她就是。至於說嗣子……還是等弗忘跟狸兒婚後生育子嗣了再說罷。」

  言外之意，就算過繼嗣子，也只肯過繼主支血脈。

  反正不要旁支。

  雲風篁對他這態度其實挺高興的，既然如此，謝無爭非但不會為了過繼的子嗣分心，甚至還會更加用心栽培兩個侄子了。

  「其實二十一哥在外這些年，大可以鬆快一二。」只是想了想，雲風篁到底還是試探了一下，「不然如今回來了帝京，反而人多眼雜。」

  她這是委婉詢問，謝無爭在嚴州的時候，有沒有在外留個私生子之類的？

  雖然謝氏人丁興旺的時候，如雲風篁這種嫡出子嗣，是十萬分看不上這種流落在外的血脈的。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謝氏主支一隻手數得過來，她連謝弗忘都同意認了回來，哪裡還會在意謝無爭此舉？

  「雖然說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但皇家長公主，豈能輕易辜負？」謝無爭卻是搖頭，淡淡說道，「當年尚主的時候，娘娘就掰開了揉碎了給臣講過道理，如臣這樣的出身，唯一能夠打動陛下、打動長公主的，無非就是出身不夠高貴，容易控制，以及會對殿下格外好……大事未成，哪裡就到了鬆懈的時候？謝氏門楣本就不高，當年出了十八哥的事情……」

  「娘娘見諒！」謝無爭話說出來才覺得失口，連忙告罪，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十八哥之後，謝氏男兒的名聲一落千丈，主支人丁單薄，臣這長輩還不對殿下好點，多少挽回些體面。往後弗忘跟狸兒如何做人？」

  謝無爭平靜的說道，「娘娘毋須為臣子嗣之事操心了，臣一早說過，臣對子嗣之事，不能說完全不在意，但歸根到底，最在意的還是前程，是謝氏的仇怨，是謝氏的將來。」

  這話說得雲風篁也不禁嘆口氣：「是本宮關心則亂了。既然二十一哥心意已決，那往後，若是殿下還要過繼什么子嗣，本宮一定為二十一哥在陛下跟前分說。」

  聞言謝無爭臉色總算緩和下來，就很警惕的問道：「臣對青鳥青鵲不是很在意，但殿下的確十分寵愛她們。此番臣還朝敘職，殿下急著先行前來不說，還專門帶上了那兩個女孩子……怎麼？她可是為那兩個女孩子的婚事，叫娘娘操心了？」

  雲風篁暗贊他反應迅速，之前還以為遂安的打算，也是謝無爭的意思。

  但如今看來，只怕是遂安故意誤導，想利用兄妹之情，達成目的。

  謝無爭壓根沒把謝青鳥、謝青鵲當女兒看待，又怎麼可能為她們的終身大事操心？

  果然，聽貴妃委婉說明了遂安的打算，謝無爭神情就不怎麼好看了：「不過兩個庶出女，能夠養在殿下膝下已經是邀天之倖，居然還要肖想皇家子嗣？遂安殿下太魯莽了，娘娘勿要同她一般見識……」

  他深深吐了口氣，「罷了，等臣回去同殿下分說罷。」

  雖然尚主是高攀了，但因為遂安不是那種驕橫跋扈的性-子，又因為生不出孩子來總覺得鬱鬱寡歡，對不住駙馬……所以謝無爭在夫妻之間，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見他將這差使接了過去，雲風篁也是鬆口氣，暗叫僥倖：「都依二十一哥的。只是殿下畢竟是本宮的嫂子，她收養的女孩子，就算不能嫁入皇室，許個好人家還是沒問題的。」

  反正只要不是給她跟前的皇子懷裡塞，打亂她的部署，幫忙讓倆女孩子嫁其他人，她是沒問題的。

  謝無爭微微頷首，又問起謝弗忘跟謝狸：「雖然信里時常提到他們，但倆孩子到底多年未見，卻不知道這兩年如何？可曾憊懶？可還聽話？」

  雲風篁揀倆孩子的事情同他說了說，總體來講，謝弗忘天賦比謝狸強很多，才學出眾，有望金榜題名，就是性情過於軟弱了點兒。

  謝狸呢，倒是典型的庶出子，沉默低調，隱忍懂事。

  雖然資質一般，勝在聽話乖巧。

  「本宮打算讓狸兒即日起伺候二十一哥左右，好方便二十一哥提點他一二。」雲風篁說著自己的打算，「至於弗忘，則還是專心向學罷。」

  謝無爭皺起眉，說道：「弗忘是十哥如今僅存的男嗣，便是四房的承重孫了，當年性-子怯懦，如今還是性-子怯懦，這可怎麼成？不若將弗忘也交給臣帶上些日子罷。左右他如今的功課，臣應該還應付得來。」

  「就怕你忙不過來。」雲風篁沉吟。

  「沒有什麼忙不過來的，都是自家侄子，難道還要臣見天的寒暄客套麼？」謝無爭說道，「著他們去長公主府里住些日子，臣得空就教著點，不得空就讓他們自行進學好了。」

  這倒也是。

  雲風篁深知宦場上沒有長輩照拂跟提點的苦楚，畢竟她當年若是跟雲卿縵互換身份，擁有一個淑妃親姐姐在宮裡的是她，她還用得著那樣艱難？

  付出偌大代價才能封妃？

  而且，雲風篁心裡有個隱約的擔心，就是謝弗忘原本是私生子，流落在外，生母待他既不好，卻好歹有過跟著母親一起生活的經驗。

  然而他被找回來的時候，生父謝細石卻早就沒了。

  所以這侄子其實沒有體會過有爹的感覺，這些年來，憑怎麼寵愛鼓勵，都是一副怯弱的樣子，很讓雲風篁懷疑，這是這侄子成長過程里，缺乏來自父輩的教導的緣故。

  她作為姑姑，也不是不能擺出兇悍的態度。

  可她都好好兒的給這侄子說話了，侄子還是怯生生的，要是再凶一點……別將孩子給嚇壞了。

  興許就是要謝無爭這樣，以叔父的身份，將人帶在跟前，言傳身教，好教孩子明白，何謂男子漢大丈夫？

  畢竟叔父也是父。

  「還有個事情，之前沒敢在信里說，怕二十一哥太過震怒。」雲風篁想了想，應下此事，又打量了下謝無爭的神情，到底講了出來，「金溪郡主之前曾跟三皇子走得近……後來雲安夫婦賠禮道歉，本宮也就說這事兒過去了。」

  謝無爭一怔，面色瞬間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