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沈薨

  未央宮中，畫影品嘗著新制的燕窩之後卻是睡意全無，便跪在了偏殿之中的送子觀音像前邊默念經文。

  其實誦讀不誦讀的結果都一樣，那註定會是沒有孩子的，便是怎樣祈求神明也不會有辦法。

  便是神仙都幫不了自己。

  燭光明亮，卻一點前路也照不清，看起來光明坦途，到頭來，其實還是一樣的。

  從自己爬上李淳的龍床那一刻，這輩子的自由自在，便都結束了。

  只是不後悔。

  芷蘿從殿外進來，儘管她躡手躡腳的，然畫影還是能夠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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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了？」

  「如娘子所料，宜嬪娘娘……肚子裡的孩子，沒了……」芷蘿小心翼翼地道。

  畫影雙目緊閉，似是在嘆息一般：「又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只是……沒了便沒了罷。」

  「娘子……」

  「這也不怪我了，她若是肯被我拖住，到時候鬧到陛下那裡，她便也不會有這樣的厄運了。」她伸出手緩緩從座位上起了，「沒辦法了，是她自己的命。我能改變的了什麼呢？」

  「娘子也是好心。」

  畫影緩緩走入內殿裡，一邊走一邊說道：「算了。旁人如何，與我又有何關係呢？如今，咱們可得想好了自己的退路才是啊。」

  若晞好不容易才從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中走出來，只是卻也是渾然變了個樣子。

  不愛笑，對什麼事情也都提不起興趣，更是整日裡抱著湯藥才能生活。

  活生生便是個藥罐子。

  但比之前只知道呆坐或是哭泣的那個大沈氏，已然是好了許多了。

  況且有著小沈氏的陪伴，怎麼著也能稍微緩解一些。

  珠蘭見到若晞這個樣子只是自責不已：「都怪我，當初沒有護好若晞姐姐，我若是能夠快一些，姐姐還不至於這個樣子。」

  若晞只是搖著頭道：「這事情豈能怪你，若不是你在我身旁，只怕我連命都保不住了。」

  算是安慰，也算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

  「皇后娘娘，我沒事了。您不用擔心我的。只是我這身子總歸是不方便，等養好了，我自然能夠走出來。」

  清漪點點頭，倒也不大多說些什麼勸她走出來的話。

  畢竟若是自然因著先天不足而小產自然是能夠輕易走出來的，可若是因著意外小產，便真真是意難平了。

  且那孩子，都成型了。

  對於一個母親而言，那無異於是剖心挖肝的酷刑。

  誰也沒有辦法能夠讓一個母親能夠迅速從這種情緒之中抽離開來，便是神仙也管不了人已經幾近崩潰的心神。

  能緩解成這個樣子，已然是極好的了。

  所以清漪即便是陪伴在側，也不過是靜靜地坐在大沈氏身旁，並不會多說些些什麼。

  而最終能夠使得若晞走出來的，則是宮正司傳出來的消息。

  「宜芙宮走水，為風吹火種所致。」

  「不可能，我後殿裡根本沒有燭火，頂多是外圍有幾個燈籠，那燈籠都是宮中經年用久了的，怎麼可能會著火呢？定然是有人存心害了我。」當若晞聽聞這般查驗結果只是便是緊緊抓著清漪不肯放手：「皇后娘娘，娘娘，您救救臣妾，臣妾實在不相信這件事情只是個意外啊！這事情定然是有蹊蹺的啊。」

  只是宮中向來有粉飾太平的傳統，如今則更是。因著這般的緣故，李淳便是發落了宜芙宮裡侍奉的許多宮女內監，更是對外只說是因著意外才導致的。

  清漪也沒有什麼辦法，也只能黯然道：「沒辦法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對外也只能說是意外。況且……」

  清漪頓了頓，只是為難地看著若晞：「其實陛下也在暗中探查此事了。只是一點……這事情肯定是不好查的。你若是想要查出來背後之人到底是誰，只有你自己振作起來才能有最好的結果。你若是倒下一日，離你孩子的真相便遠了一日。」

  這話十足地刺激到了若晞，她開始每日裡主動積極的用飯喝藥，外人看起來她像是走出了失去孩子的陰霾之中，只是只有親近之人才會知道，她這是被孩子給牽掛的更緊了。

  所以與其說是清漪的話刺激到了若晞，不如說是若晞心底里的母性刺激到了自己。

  「看到姐姐能夠走出來，臣妾倒也安心了。」畫影在晨起請安只是碰到了若晞便是賠笑著道。

  「那倒是多謝了。」若晞只是冷冷地應對著畫影，「倒是辛苦崔貴人對我這般上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畫影也只是尷尬笑著。

  清漪見到若晞如此，心裡的擔心倒也少了幾分，如今更是欣慰，「你雖是好了，只是身子還是要注意些的。」

  「多謝皇后娘娘關心。」

  閒暇時候，清漪也會忍不住去問問林斌究竟小產的孕婦到底該要吃些什麼才好。

  「若是月份小些，嬰兒還未成型倒還好些。只是像是宜嬪娘娘這般大的大月份，孩子都成型了，只怕是身體裡餘毒未清，要喝一些解毒的紅花牛膝湯才好。只是……總要注意些，畢竟紅花牛膝湯也微微有毒的。」

  「有毒？」清漪差異道，「這湯不是小產之人大多數都喝的麼？」

  「娘娘莫急，這紅花牛膝湯雖是有毒，只是卻也是以毒攻毒的原理了。且這東西最是有用，宜嬪娘娘這身子，也只能喝這種湯藥，只消不過量便也是了。」

  「那倒是好。」清漪撫著胸口：「嚇死本宮了，還以為若晞到了什麼嚴重的地步呢。」

  林斌一笑：「那倒也不至於，宜嬪娘娘雖嚴重，然只要好生調理，總會好的。只是因著小產，宜嬪的身子怕是要虛弱一段時間了。」

  「那倒也不怕，自然是會好好養著的。」清漪不在意道：「只要宜嬪自己能看明白，便總有徹底好了的那一日的。」

  只是那一日，卻是永遠沒有到來。

  待到又過了半個月，若晞都出了小月，身子還是覺著疲乏無比，一問，若晞只是道：「太醫說我那日嚇著了，實在是難以調理，如今這不還是好生養著呢麼。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徹底大好了。」

  慧容笑著道：「若你注意些，只怕也就小半個月的事情，向來小產除了紅花牛膝湯再不敢用虎狼之藥，你也是知道的。」

  若晞點點頭：「我知道，便是為了那苦命的孩子，我也會護著自己的。」

  只是，再沒有機會了。

  幾個人閒聊相聚到了晚間，慧容便與若晞告辭，因著秋日裡天氣轉涼，清漪還死活往若晞身上塞了件大氅，「如今你身子有些弱，可不能著涼，聽話，趕緊拿著。」

  若晞將那大氅披在身上，緊緊裹住，極其珍視的樣子。

  清漪送著她走到了殿外，目送她緩緩而出。

  若晞走了不過三四步，卻不忘回頭對著清漪再次致謝：「皇后娘娘，謝謝您，您真是個好人。」

  那是清漪再若晞小產之中第一次看見了她的笑容，也是最後一次。

  那個笑容，很甜，出自於真心。

  清漪這才想起來，原來若晞，也是一個愛笑的人。

  記得初見，恭謹守禮的外皮之下其實不過是一個愛笑的單純的女孩，便是被迫有了成長與心思，可是心底里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子。

  愛笑，更是真性情。

  其實也不算是多麼過命的交情，只是感慨罷了。

  這宮中難得有這般的人了。

  乾乾淨淨的，像是白紙一樣。

  可也終究是遭受了這麼多不該遭受的痛苦。

  從一個小女孩到一個母親要十七八年，可是從一個小女孩到成為一個女人，或許只要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

  那個笑容，印在心中，終究也會成為往事。

  若晞走後不久，珠蘭還來清漪這裡閒話過，其間議論起若晞，也是免不了一陣子感慨：「若晞姐姐怎麼樣了？」

  「不知道，看著是好了，誰知道到底如何呢？」

  珠蘭也是慨嘆道：「她真是可憐，若是我那日晚上……能再機靈就好了。」

  兩個人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怪你，這宮裡，都是命。」

  「是啊！」珠蘭也再不是那個單純無遮攔的歡快公主，「是啊，只要有權力，這命，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你的傷怎麼樣？那日我瞧著你手臂上的傷，怪嚇人的。」

  「沒事了，前些日子允王府送來了些藥材，倒是好的。」

  清漪心中「咯噔」一聲，便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來。

  「是王爺送的？」

  珠蘭忍不住笑著道：「姐姐這是想什麼呢？王爺哪裡能知道內宮的事情？是杭王妃娘娘，知道了我受傷，派人送的金創藥的。」

  清漪「哦」了一聲，心裡卻仍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你覺著，允王殿下是怎樣一個人？」

  一提到允王李杭，珠蘭便好似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面上當即便是漾起了笑容：「允王殿下啊，是極好的人。你看，長的又英俊又溫柔，還文武兼備。真是天仙一般似的人物。」她神色竟是有些黯淡：「可惜啊，我白部的男人，竟是沒有能夠比得上的。」

  清漪心中則又是「咯噔」一下。

  「皇后娘娘，不好了，宜嬪娘娘落水自盡了啊！」

  待到清漪趕過去的時候，若晞已然一絲氣息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