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再產女
2024-08-09 04:40:20
作者: 朱鈺
「憲武二年秋,後遇天花之喜。時及產,後決意,出昭欣公主。」——《歆書——后妃卷-孝仁敬皇后傳》
容貴嬪世薇的車馬第二日便離開了宮城前往了皇子皇女所在的行宮,臨行之前世薇只是對著清漪囑託道:「你自放心便是。我既然去照顧公主,自然是要一視同仁的,大公主我也會照顧的好好的。」她輕輕嘆息著:「這也算是,我能夠為皇后娘娘所做的事情了,你讓皇后娘娘放心便是。」
清漪不知怎的,明明眼前這個人可以說是與自己水火不容,而今她竟是願意去相信眼前這個人了來,「臣妾自然相信娘娘。皇后娘娘……」說到傷心之處,便是難免哽咽,「皇后娘娘,也會感念貴嬪娘娘恩德的。」
容貴嬪言語之間亦是有所悲傷,「旁的也就罷了,只是還要勞煩你,萬萬要照顧好陛下。」世薇自嘲地一笑:「從前我覺著陛下便是我的全部,如今有了孩子,我便也不想許多了。陛下又不是當真喜歡我,我又何必去緊緊貼著。」她話鋒一轉,便是凌厲的神色:「只是待到本宮回來,本宮若是見你囂張,也定是容不下你的。」
容貴嬪世薇走後,宮中皇帝李淳終於在第二日有了決斷,同意皇后妕櫻催產。
清漪跟在李淳身邊,按著之前所約定的,今日晚上清漪便要搬到坤明宮去陪伴妕櫻生產並好生侍奉清漪,只是白日裡,李淳卻是像個小孩子一般不肯放清漪離開,恨不得是時時刻刻都要黏在一起。
「你晚些便要去坤明宮了,如今自然能多在一起一刻便是一刻,你白日裡,想離開是不成了。」
「陛下,陸婕妤求見。」
李淳一愣:「陸婕妤?她不避疾,來這裡做什麼?」
那是清漪第一次見到陸婕妤順玉如此慌張不安的樣子。
許是因著走的急切,等到陸婕妤進來的時侯,她鬢髮已然有些散亂,髮釵也是幾近欲墮,李淳見此只是驚奇:「陸婕妤你何事如此著急?怎的竟是這般慌亂?」
陸婕妤見到李淳那一刻,竟是直接「噗通」一聲,便是跪倒,只對著李淳道:「求陛下做主!」
李淳一愣:「做主?可是絲藥司未有給你避疾的藥物?朕已然命宮中女官不准怠慢了啊!」
陸婕妤只是輕輕搖著頭:「並非如此,臣妾宮中的藥物已然按著份例之上充足了,更者,陛下又賞賜了好多來呢!」
李淳輕輕點點頭:「那倒也好,只是你說求朕做主,朕卻是不明白了。」
清漪細細看去,這才發覺陸婕妤是雙目掛著淚痕的,連帶著粉黛都花了些,索性陸婕妤平素倒也不甚化濃妝,儘管眼淚打過,那一雙面龐也不算是失禮,只是有些違和罷了。
「臣妾聽說,陛下要給皇后娘娘催產?」
這便是戳到了李淳與清漪的心窩了。
那本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二人才能接受如此的,只是那擺在面前的,看似也只是有一條路,便是會以妕櫻的生命做代價。
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卻要另一個生命的流逝做為代價,換做是誰,只怕都無法接受。
好不容易能夠以表面平和的狀態來接受這一切,如今陸婕妤的一番質問,便是讓兩個人又開始直面了內心。
誰又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呢。
「你聽朕說……」李淳頓了頓,極力忍住雙目之中的淚水,儘量用就一個帝王該有的威儀道:「這……是皇后的心愿,朕也沒有辦法,勸說不得的。」
「陛下怎麼會沒有辦法?您是皇帝啊!皇后娘娘這是什麼心愿?這心愿是會死的呀!陛下您知不知道啊?皇后娘娘已然為您生下了一個公主,您為何還不肯讓娘娘休息,非要生下一個皇子麼?難道皇子竟是比皇后娘娘的性命還要重要麼?」
平素最是溫和的人,如今說起話來竟是直擊內心深處。李淳聽罷,只覺著自己是要將臉埋在地縫裡似的,更是吞吐:這……朕沒有,朕沒有那般想的,是皇后,皇后想要如此,朕也沒法子。」
「陛下沒法子?您是皇帝啊!皇后娘娘便是再如何,也當聽您的啊!」
清漪見陸婕妤說的過分,更加是怕李淳傷心,再免得惹了不必要的麻煩來,便上前輕輕扶起跪在地上幾乎要將理智完全喪失的陸婕妤來:「姐姐先起來罷。生下孩子,也是皇后娘娘的心愿,皇后娘娘是個母親,誰也阻攔不了的。」
陸婕妤卻是冷冷一哼,更是狠狠一甩,便將清漪給甩開,口中更是不客氣:「呵!虧你平素與皇后娘娘交好!竟是一點也不攔著皇后娘娘做出這樣不理智的事情!你還配當皇后娘娘的姐妹麼?皇后娘娘若是有個好歹,你我卑賤,又豈能賠償的起?」
縱使知道陸婕妤是擔心皇后過分了,然而聽見有人如此說自己的清漪,卻也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你沒的滿嘴胡說些什麼?朕看你是糊塗了!」
陸婕妤聽罷,只是「騰」地一聲便復癱坐在了地上,眼中更是寫滿著絕望與憤怒,更是顧不得儀態:「陛下,您怎可如此狠心?皇后娘娘是你的妻子啊!」
殿中三人俱是沉默,誰也沒有一句話,只是這般靜默相對,任憑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個不見。
許久,陸婕妤才輕輕抹了面上的淚珠,自己緩緩從地上爬起,對著李淳恭敬施禮,只是面上卻是多了幾分平靜堅決:「既然如此,陛下娘娘心意已決,臣妾便也說不得什麼了,只是臣妾還求陛下一件事。」她下定了決心:「請陛下允許,臣妾能隨禧嬪娘娘,入坤明宮侍奉皇后娘娘。」
「不行!」李淳本能地阻止:「皇后得了天花,你本來應當在宮中好生休養的。若是去坤明宮,若是你自己染了疾病,可怎生是好?」
陸婕妤面色卻是無比平靜,平靜的帶著寒冷讓人不敢靠近的冰冷氣息:「臣妾幼時得過天花,故不會再染。且一國皇后有病,嬪妃若不侍疾,也是丟了咱們國朝的體面規矩。」
李淳沉思著,本是不想允許,誰知陸婕妤卻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李淳叩首祈求道:「求陛下允准,陛下若是不允,臣妾便跪在這裡再不起來。」
李淳十分無奈,更是忍不住心中怒火泛濫,「你是想要威脅朕麼?」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擔憂皇后娘娘。」面對著皇帝李淳的雷霆之怒,平素溫順的陸婕妤此刻竟是絲毫不慌,面上更是凜然,直有直面的意思。
兩下里便是這般對峙,只是靜靜對著,雖是看起來極其平和和緩,然而清漪細細瞧著,竟是覺察出了一股子火藥味道,竟是緊張。
許久,李淳才放下了面子,緩緩道:「罷了!你願意,便去罷。只有一點,你自己注意些。」
李淳話語剛落,陸婕妤面上竟是有了欣喜的神色,面上那股子凜然神情也登時變個不見,只是喜道:「謝陛下,臣妾一定會看顧好皇后娘娘的。」
因著生產,皇后的坤明宮裡里外外都是一應侍奉之人並著生產所要的物什。當妕櫻見到清漪與陸婕妤進來侍奉之時,她便是大驚:「你們兩個怎的來了?難道不怕染病麼?」
陸婕妤只是淡淡一笑:「臣妾們都得過天花的,自然不怕。況且,我們想來陪陪娘娘。」
妕櫻自然阻攔,奈何清漪與陸婕妤一個比一個堅持,便也奈何不得。
這般,妕櫻便也只得硬著頭皮去接受。
妕櫻生產,只在晚間。按著她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雖然孩子是早產,然而若是不催產,孩子在她腹中一日,便是更多了一分危險,身為母親,是一分風險也都不肯冒的。
到了晚間生產之時,妕櫻服了催產藥後,便覺著腹痛如絞,待到羊水破了,更加是痛苦不堪。
妕櫻不願意再勞累陸婕妤,便教陸婕妤好生下去等著。陸婕妤幾次推脫,卻也終究礙不過妕櫻,也只得出去。這般殿內便也只有清漪並著伊雯水秀等幾個奴婢守著,余著便是產婆醫女等人。
「侍奉我的,都是免了疫病的人罷。」
伊雯緊緊握著皇后妕櫻的手,守在床前:「娘娘放心,這些老老們都是當年從天花病里逃出來的,且都是身體康健,更懂保養之道,自然不怕。」
妕櫻極其虛弱,大片的汗珠落下便使得她的髮絲全然被黏在額頭上,更加顯的她虛弱病重無比。饒是這般她也只是淺淺笑著:「那便好了,若是因我一個而都被傳染,便是我的過錯,更是我孩子的過錯。」
妕櫻看著清漪:「清漪,我好疼啊!只是,我應該是能平安產下皇子的罷。」
清漪忍住心中的恐懼,這是她第一次覺著死亡離自己竟是如此之近,更何況是自己最為親近的姐姐。她極力忍著,更是努力擠出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笑容,寬慰著妕櫻:「姐姐放心,姐姐定能平安生下一個皇長子的。」
經過長達一整日的生產,得了天花的皇后妕櫻終於在九月十三這一日,產下皇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