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病抉擇
2024-08-09 04:40:15
作者: 朱鈺
皇后妕櫻不到一月便要生產,本來是要在此之時要娘家母親進宮來陪產的,然當初因著端妃之事未能入宮,而如今又是因著泛濫的宮城疫病而不得入宮。這般下來,便是難為。
胎兒若只是在孕婦胎中安穩養著便也足月生產變好。只是天花是傳染的疫病,孩子若是在母體中,只怕會染病,一生下來便染了天花疾病的孩子,那無異於被宣判了死刑。
只是皇后妕櫻此時尚且虛弱,根本經不得催產之折騰。而不催產,那孩子便是會無疑失去生命。
只是身為母親所有的天性,讓妕櫻根本沒有思考便選擇了將孩子趁著病情尚未嚴重之時生下,按著她自己的話語:「我是個母親,便是我死,我也要生下我的孩子。」
只是李淳聽聞,則是激烈反對,甚至尚且在病中的人更是不管不顧去了坤明宮看望皇后。
只是緊緊裹了面紗,便是毫不忌諱地緊緊握住妕櫻的手:「皇后,我不允許你死,你是我的皇后,定然會平安無恙的。」
妕櫻已然疲倦至極,厚重的眼皮幾乎是要闔上一般,面色更是疲倦蒼白:「陛下,我不成了。只是我腹中的孩子,不能與我一起不成啊!我多想給你生個嫡子來著,如今若是再拖,只怕不成的了。」
李淳再忍不住,只雙目流著淚,痛苦不已,是真摯情感的表露:「不成,不成,我娶你,原就不是為了讓你生孩子的。孩子有什麼緊要?在我心中,你比孩子要重要千萬倍。」
妕櫻淡淡一笑,故作輕鬆:「聽陛下這麼說,我真是高興,只是,孩子是為母親的命啊!我辛苦了這麼久,若是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才是遺憾。」
「不成,不成,」平素最是沉穩的人,如今竟哭的像是個小孩子一般,他緊緊看著妕櫻,「你腹中的孩子是孩子,可你忘了映歡了麼?那也是咱們的孩子啊!你怎能如此狠心?要拋棄映歡麼?」
妕櫻病中,面色慘白若紙,卻是並沒有尋常病重者的頹廢氣息,相反卻是儘量笑著,好似極其開懷一般:「陛下,您當我不知道麼?我得的是天花啊!早晚是要死的,如今若是拼死生下咱們的孩子,孩子還能有一線生機,可若是我拖著遲遲不生產,只會……」她重重咳著:「只會一屍兩命。與其都保不住,還不如拼著一把,生下孩子,陛下也能有個念想。」
也不知妕櫻是當真輕鬆釋然,還是為著害怕李淳擔憂而故作輕鬆,只是她越發輕鬆,李淳心中便越發如刀絞般痛苦,眼中淚珠已然崩不住,更是顧不得身為皇帝應該有的體面尊貴,「不會的,不會的,我會命太醫全力診治,你定然會好的。」
妕櫻搖了搖頭,「陛下,您又何必騙我?我懷著身孕,本就不大安穩,如今得了天花,自是保不住性命的。無非是死的早晚而已,若是早死能生下孩子,我自然也是無有遺憾的。」
李淳搖著頭:「不行,不行,你不能死。」李淳已然泣不成聲,那是一個男子最為脆弱無助的時刻,好似整個世界都變的黯淡了起來:「不,不,我不會允許。你……還有咱們的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不過是小事,會過去的。」
妕櫻躺在床上,輕輕地摸著自己的面龐,此刻面龐依舊是如鵝蛋一般光潔白嫩,恍若冬日裡的一抹初雪,亮眼且讓人覺著親近無比。
只是這容貌,總歸是要留不住的。
再過幾日,便會滿面長出紅色的密密麻麻的疹子,更是會遍布全身。
到時,那光潔的面龐也終究會無法存住,只會變得越發恐怖不堪。
「陛下,不行的。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了!若是不能生下我的孩兒,那我豈不是要平白死去了?可是一點都不行的。」
「你好好休息,以後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罷。」
妕櫻猶是想要勸說李淳接受自己的想法與主張,然而李淳已然極度疲倦,妕櫻見此,便也不勉強,只是道:「陛下也該回去歇息了。我睏乏了,想睡一覺,陛下在這裡……」她自嘲般的一笑:「總歸是不自在的。」
李淳不想離去,妕櫻卻是命自己殿中的伊雯與水秀趕緊著將李淳半推半請了出去。
李淳出了坤明宮,清漪便是在門外等著。清漪見了李淳,頗為擔憂地問道:「姐姐怎麼樣了?」
李淳也不說話,雙目之中只是寫滿了深深的疲倦,便是連著走路都覺著踉蹌,他一把撲在清漪懷裡,只是緊緊抱著清漪。
清漪分明能夠感受的到,李淳雙目中流下的淚正滴在自己手中。
只是緊緊抱著,好似要抓住全世界一般。
沒有什麼言語,只是靜靜相對,便是無盡的傷心失落。
原來竟是這般。
許久,李淳才緩過神來,卻是依舊不說話,只是與清漪並肩走著。
「去你的爽青軒罷。」
這是自李淳從坤明宮出來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到了爽青軒,李淳依舊是雙目放空,好似與世隔絕什麼事情都眼中看不到一般。清漪見罷,也只是搖搖頭。
」陛下,這是我自己制的牛乳茶,你怕是一日都沒有吃東西了。想來也沒有胃口,這東西倒是好入口,也緩解些。」
李淳木然地接過牛乳茶:「謝謝。」
然後,便又是靜默無言。
許久,清漪才上前,從背後抱住李淳:「陛下,我有一事,想要求你。」
「什麼事?」李淳雙目雖是放空,然而總歸是有一絲理智清醒。
「我……想去坤明宮,照顧姐姐。」
「什麼?」李淳一愣,好似事自己聽錯了一般。「你說什麼?」
清漪想了想,閉著眼狠著心復說了一遍:「我想去坤明宮,照顧姐姐。姐姐如今被困在坤明宮裡無人陪伴,定然無聊。」
「不行!」李淳斬釘截鐵地拒絕:「萬萬不可!皇后得的是天花,那可是會傳染的。」
清漪只是面色平靜:「沒事的,我幼時得過天花,已然好了,自不會再得。姐姐一個人在坤明宮裡,我不放心,且我得過這病,自然不怕。」
李淳未有說話,只是低著頭飲著杯子中剩下的牛乳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淳才緩緩道:「難道,連你也要離我而去麼?」
秋風吹過殿閣,連帶著輕輕捲起殿閣之中的重重簾幔,本來是會顯出一股子輕飄飄的仙氣似的,然而此刻卻是越發顯著悲苦淒涼。
侍奉的宮人內監全數都被攆了出去,殿中只餘二人靜默相對。許久,才有一星半點的言語,卻是沒有人聽的清楚。
清漪走在長街上,卻是不知道該要往何處去,只是漫無目的地閒逛。
秋娘與漣水跟在清漪身後,亦是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
因著天花疫病泛濫,宮城上下都充斥著濃重的藥草的味道,四處之下更是有宮女內監將燒的滾沸的醋澆在各處角落,更是濃重的嗆人氣味。
「真是嗆人!」秋娘抱怨著。
「嗆人,總比沒命好。」清漪神色淡漠,極其平靜。
哪怕自己曾經得過天花,然而那份回憶也是自己不願意去經歷的,如今又經歷一次,那份心中的恐懼更是越發甚了。
死亡,當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宮中瘟疫泛濫,你沒得還瞎跑什麼?」是容貴嬪的聲音。
許久未見容貴嬪,當清漪再見之時,只見著容貴嬪世薇雖是美麗風姿依舊,只是再細細看來,竟是全無從前的驕傲自得之神色。
那最是驕傲的一個人,如今也只是滿面寫著疲倦。
「給貴嬪娘娘請安。」
容貴嬪依舊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甚至慣常翻白眼的招牌動作也未有變化,依舊是「不屑」地道:「宮中疫病泛濫,你卻隨意走動,連面紗也不戴,還真是大膽。」
清漪神色淡淡的,卻是平靜:「謝貴嬪娘娘關心,臣妾幼時曾得過天花。」
世薇輕輕「哦」了一聲,卻是道:「那你也該注意些,你倒是隨意走動了,可你也得考慮考慮你身後的宮女,她們跟著你,再有個什麼好歹的,可是不好了。」
也不知是關切還是奚落,清漪也分辨不出來,也懶得分辨,只是輕輕對著容貴嬪道謝:「謝容貴嬪娘娘關心,臣妾定然會注意的。」
說罷,清漪便輕輕行禮,轉身想走。
「皇后娘娘的身子?怎麼樣了?」世薇卻是問道。
清漪一愣,卻是如實回答了:「自是不好。」
容貴嬪世薇輕輕嘆息了一聲,那是發自於心底的焦急擔憂,她伸手指著自己的未央宮的方向:「本宮看你是沒什麼事情可做,不如去本宮的未央宮裡坐坐。」她見著清漪有些猶豫,便故作不屑道:「你放心,本宮如今沒有閒心針對你。」
到了未央宮,映入清漪眼帘的,卻是一眾忙碌的宮人內監,像是在收拾什麼東西似的。
「娘娘是在收拾東西麼?」
「是啊!」世薇懶懶答道:「本宮已然稟明了陛下與太皇太后,明日便要出宮,去行宮照顧昭明與福順。兩個孩子都小,在宮外養著,我不放心。」